寒涼的秋風湧入殿內,門外雨聲漸起,淅淅瀝瀝打在窗欞高簷。


    近秋多雨,但自入宮以來,這倒還是頭一次落雨。


    原本複試的考核地是選在禦花園的,但外麵落著雨,所以就把人都叫到了一殿的內堂來了。


    這次的複試規則與之前的伴讀考核相較略有不同。


    首先一輪比的便是琴藝,按照兩殿三院的分布,再內部排名定出場順序。


    所以竹溪苑先上場的自然是孟依依。


    她先是對著複試的琴藝考核先生沈易之一禮,隨後在那架名琴前坐下,手搭上去的時候,內心莫名平靜。


    指尖勾勒又落下的瞬間,美妙的琴音就由此生。


    任誰都能看出,這人與先前伴讀考核之時有所不同了。


    這樣的改變自然也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二居那邊坐著的幾人中,夏錦有些驚訝,“她的琴藝竟進步得如此之快。”


    身側那人撇了撇嘴,“夏姐姐也不看看她與誰一個院。先前伴讀考核之時,琴藝這門攏共就兩位拿了甲上,一個是素來名聲在外的林家大小姐林菱,另一個便是這離京多年,近些日子才被迎迴的二小姐林獻。”


    坐在二人身側的男子聽她們提起林獻,沒忍住開口道,“前時丞相府設宴,本宮因故未能前去,迴來時聽皇兄讚歎林二小姐琴藝當世一絕,今日想來終於可以有緣一聽。”


    夏錦點點頭,倒是認同,“是,丞相府設宴那次我去了,她的琴藝確實沒得說,便是林姐姐比之也當差一截。”


    說罷,她又有些惋惜道,“可惜,林姐姐是樣樣精通,她也隻是精通一二,終究也是比不了的。”


    聽二人這樣說,韓韻忍不住湊過來,“丞相府宴我也未曾得去,我實在想象不出能讓太子殿下破例給甲上的琴藝究竟是如何的,不止二殿下,我也好奇得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功夫,孟依依便將一曲彈盡,該林獻了。


    那人接過琴,纖纖玉指撥動琴弦。衣袖與古箏交相輝映,膚若凝脂的玉指行雲流水般奏出一不知名曲子。


    勾勒間,衣袖翻飛若舞,恍若蝶翼顫動。隨曲調漸高,竟如同鳳凰輕吟,好似珍珠落玉盤。


    歌曲遊離,似能隨曲吟唱。餘音繚繞,有如雲霧般久久不散一陣輕柔美妙的琴音盤旋。琴音漸漸轉快,柔韌的琴弦在修長的玉指下跳舞。


    曲至終章,那人放慢了速度,悠然結尾,卻叫人迴味無窮。


    待一曲畢,見這人起身一禮退去。


    然,堂內眾人皆驚歎。


    不知是誰感歎了句,“此曲隻應天上有。”


    於是,堂內便變得嘈雜起來,都小聲攀談著。


    先前閑聊的二居三人此刻都有些說不出話來,尤其是說林獻不如林菱的夏錦,聽完此曲,她竟覺得,林菱未必能同這人比。


    還是她身旁的人沒忍住開口說了句,“這樣高的造詣,隻怕我窮盡一生也未能達到。”


    另一旁的二皇子也將折扇一揚,“本宮今日也算是心悅誠服了,不愧是連皇兄都稱讚過的琴藝。”


    引起這樣大動靜的本人卻在自己位置上打瞌睡,還是孟依依搖了她半天才給搖醒,“林獻,醒醒,你太厲害了!”


    那人揉了揉眼,嘴裏嘟囔著,“別打擾我睡覺,困。”


    說罷,她看著這樣激動的人兒,好容易才睜開些,迷糊糊地看著她,“昨晚折騰到那麽晚,你不困麽?趁著這功夫趕緊補補覺吧,待會就要下棋了,好歹也是我教出來的,別給我丟臉。”


    其實孟依依現下一點都不困,她覺得自己身旁這人這樣厲害,她也跟著驕傲得很,內心自然激動,沒什麽困意。


    但她看見少女眼下的烏青,又想到這人為了給她們補習,這段日子就沒怎麽好好休息過,空閑之餘還要接受謝予的折騰。


    她於是將手一鬆,“那、那林獻,你先補覺吧,待會要到你下棋時,我再喊你。”


    於是方才被搖醒的人點點頭,又垂頭接著打起瞌睡來。


    她本以為這覺該睡很久才是,畢竟那麽多人,要輪到她們,哪怕對弈之人是謝予,每人拖些時候,到底也能把時間拖長些。


    但她忽略了一個變數。


    這次的棋藝考核並不是與謝予對弈。


    謝予捧了竹筒,站在前方,沒什麽表情地宣布規則,“本次棋藝考核實行抽簽製,分作勝者對弈與敗者對弈。第一輪抽簽,抽中一輪空,抽中其餘數字便對弈,勝者到左前方再抽,敗者到右前方來抽,以此類推。”


    於是林獻還沒睡多久便被人叫起來了,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隻能微眯著看向上方的竹筒,偏過頭去,不大有精神地說,“這樣也好,萬一你們誰抽到個輪空呢?”


    蕭安倒不這樣認為,“你可拉倒吧,就咱們仨,輪空?這種簽能輪到咱們?”


    孟依依看著身前長案上擺著的寫著三苑的紙,抿了抿嘴,情緒有些低落,“附議,咱們仨若是誰運氣能這樣好,還能落到三苑來麽?隨便攀上個林菱又或是顧如霜,早就去二殿了。”


    最先開口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將眼睛全部睜開,似乎調整了自己的狀態,沒那麽困倦,她微抬眼看了看這兩人,“錯了,你們抽到跟我一院,便是交了最大的好運。”


    言罷,這人起身便上前去抽簽了。


    其餘院的人都已經把簽給抽完了,攏共就剩了三根,林獻在那挑來挑去,倒是引起了拿著簽筒人的不滿,“二小姐在挑什麽?”


    少女微扯了扯嘴角,“謝先生,學生素來運氣不大好,這不得好好挑挑?”


    其實她是不大在意自己對手是誰的,畢竟隻要對手不是謝予或者其他她不能贏的人,她不相信自己會輸。


    但另外兩人她總得顧及一下的。


    於是趁著同這人搭話的功夫她斜眼往簽筒中瞥了一眼,果然看不大清楚,此法應當是行不通了。


    她便隻好伸手往裏探,不多時便取出一根來,將竹簽攤開來,上麵寫著三。


    她抬眼時,眼前人也垂頭看著她,眼中毫無波瀾,卻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叫她心下一驚。


    但這人什麽也沒說,隻是轉眼望向三苑那邊,“孟小姐、三殿下,該你們了。”


    兩人於是上前,林獻錯身而過時,順勢掐了一把蕭安的左手。


    那人雖心有疑惑,但他迴想林獻看他的眼神,想來其中必有著深意,於是先一步上前取了簽筒中依偎在左側的那根簽。


    攤開來看,上麵空無一字,他被輪空了。


    待取完簽下來,蕭安沒忍住湊過來,東張西望確認沒人看向她們之後,這才開口,“林獻,你怎麽知道這根簽輪空?”


    那人頭也沒抬,閉目養神,隨口答道,“出千,她們拿到簽後都或多或少提了一嘴,她們所提及的簽都是有數字的,那麽勢必剩下了輪空簽。”


    她睜眼將手中竹簽翻過來,上麵寫著一個“三”,“在她們翻過簽來時,從側麵看得出,竹簽上有一塊凹下去了,想來這上麵的數字先是用刻刀刻過,再用筆描了一遍,估計是怕近日潮濕,會將墨跡模糊掉吧,我伸手取時將簽悄悄摸過,試出輪空簽,再借取簽之時指尖微動便能將兩簽分隔開。”


    所以其實旁人同她一起是交了大運,而她的運氣從來都很差。


    她先前抓簽時,摸到的第一根簽就是輪空簽,意味著如果她不借著袖袍掩蓋換簽,那麽她抽到輪空,而另外兩人指不定對上誰。


    最震驚的是孟依依,“可是我沒感覺你摸簽了,我就隻是看你在那端詳了會兒,很快取出一根簽來。”


    那人眼中沒什麽波瀾,“你當然沒感覺,借著袖袍遮掩,你隻能看到我最後拿出來一根簽,卻並不能知道其實我把三根簽都往上拿了,最後取了其中一根數字簽。”


    其實她這個法子最大的變數在謝予,若是他看穿又或者在二人抽簽之前將簽筒搖晃,那麽誰抽中這支輪空簽便說不準了。


    她沒忍住往上方看了一眼,她總覺得這人方才看著她的時候,其實是看穿她的舉措了,可這人自詡公正卻並未攔是為何?


    謝予在打什麽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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