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黃育徳起的比平時更早,準備要出門的時候,就遇到了晨跑迴來的黃語柔。


    “爸爸,要出去?”黃語柔從玄關櫃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麵巾紙,一邊揩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跟黃育徳說。


    “嗯,約了朋友喝早茶。”


    黃育徳打量著眼前的女兒,陽光從別墅一層的落地窗照進來,黃語柔正逆著陽光站在那裏,發縷兒拂在臉邊,看上去像鍍了一層絨絨的金邊。


    黃育徳心裏咯噔響了一聲,恍惚了幾秒鍾,視線裏的那個,好像不是女兒黃語柔,而是妻子姚蘭。


    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黃育徳越來越頻繁地迴憶起自己和姚蘭年輕時候的事情,有時甚至會被迴憶浸得失神。


    他垂下頭,輕聲咳嗽了幾下。


    “廚房早上燉了燕窩,一會兒讓雙姨給你盛一碗,別仗著年輕就不知道保養自己。”出門前,黃育徳特地囑咐道。


    黃語柔臉上掛著的純真乖巧的笑,隨著黃育徳的離開而迅速消失。她當然沒有到傭人房去找雙姨,而是轉身上了三樓。


    黃育徳走了,黃子謙昨晚就沒迴來,黃子益至少還會再睡兩個小時才醒,她要抓住這個機會,到黃育徳的書房裏去找她想要的東西。


    她觀察到,最近黃子謙進出父親書房的頻率明顯增加,如果她估計的沒錯,這其中一定有緣故。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一定和過年時她在父親臥室門口聽到的那通電話有關係。


    想到那通電話,黃語柔的心底湧上巨大的難過和悲哀。一時間,思緒翻騰攪動,連沉澱在最底下的泥沙都跟著泛了起來。


    那些記憶,就像過電影一樣,一幀一格,亦真亦幻地閃現,信息量大得幾乎要爆掉她的腦袋,引得她一邊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父親黃育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清晰的像是即時聽到的一樣:


    “我們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終於可以搭上石家的這條線。現在隻能一鼓作氣,早就沒有迴頭的路了。”


    黃語柔記得很清楚,說到這裏的時候,黃育徳還特意停了一下,然後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句讓她如遭雷噬的話:


    “當初為了做成這件事,我把我老婆都給搭進去了,要不然,我的女兒也不至於會四歲就沒有了媽媽。”


    黃育徳似乎很輕地冷笑了一聲:“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從那之後的很多個日日夜夜,這句話幾乎成了黃語柔的夢魘。


    媽媽去世的時候,她才四歲,當時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麽原來整天都把她抱在懷裏的媽媽,突然間就消失了,再也不迴來了?


    再長大一點兒,她知道媽媽是和爸爸出國的談生意的時候,突發疾病去世的。但是什麽病?怎麽治療的?最後為什麽會死?從來沒有人告訴她。


    更何況每一次提到媽媽姚蘭,黃育徳都是一副無比哀慟的樣子,這讓黃語柔實在不忍心為了解決自己心裏的疑問,就將爸爸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撕扯開來。


    她私下裏問過黃子謙和黃子益,這兩個從來互唱反調的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卻是出奇的一致,連說的話都幾乎一樣:


    “都是過去的事了,總提這些幹什麽?!再說,你知道了,媽媽就能再活過來嗎?”


    黃語柔甚至去問過傭人雙姨,得到的是雙姨諱莫如深的態度,緊接著就是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這些碎片,一直散落在黃語柔腦子的各個角落裏,雖然她也隱隱覺出哪裏不對勁,但卻始終缺少點兒什麽,沒有辦法拚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麵。


    直到她聽到黃育徳的那通電話……


    就像是拚樂高時的一個關鍵零部件,有了它,之前所有的散件都可以組合成一個整體:


    媽媽是被爸爸害死的,她的兩個哥哥是知情的。


    為的就是她爸爸的生意!


    似乎也就是從那一天起,黃語柔覺得自己一夜之間長大了,甚至有時心境蒼老得像一個垂暮的老人,隻盼著趕緊掠過一陣風,將她這了無生趣的生命裏,最後一點焰頭給吹熄掉才好。


    更多的時候,她的心被複仇的意念給撐得滿滿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處於戰鬥狀態,日日夜夜,尋找、謀劃著一切可能的辦法。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最難認識的是自己。沒錯,活了二十多年,黃語柔也是在這近半年的時間裏,才知道自己的愛恨居然可以強烈到這樣的地步!


    她打定的主意,堅定得近乎執拗。


    黃育徳的書房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是上了鎖的。不過這難不倒黃語柔,她直接掏出鑰匙,輕鬆地打開了門。


    鑰匙是黃育徳給她的。


    原因就是書房裏那張姚蘭的照片。


    那是兩年前暑假的事情了,一天晚上,黃育徳從外麵迴來,看到黃語柔背靠著書房的門坐在地板上,眼角蓄著淚珠子,顫巍巍的,睫毛稍稍一抖動,就跟著滑墜下來。


    “怎麽了?小柔?怎麽坐在這裏掉眼淚?難道有人這麽大膽,敢欺負我們家的小公主?”


    說著,黃育徳俯下身子,伸手幫女兒擦眼淚。


    得到了父親的安慰,黃語柔隻覺得心裏一酸,眼淚掉得更兇了,半晌終於哽咽著說:


    “我想媽媽,我想看書房裏媽媽的照片,可是打不開門……”


    黃育徳心疼又歉疚地摟住女兒,那天之後,黃語柔成了黃家除黃育徳之外,唯一擁有書房鑰匙的人。


    黃語柔在姚蘭的照片下逗留了幾秒鍾,照片裏,媽媽溫柔的眼睛仿佛在跟她說話。黃語柔感覺自己的眼角有些發澀,一低頭,徑直朝黃育徳的書桌走去。


    她想念媽媽,又不能放任自己去想。


    她怕自己腦補出的那些細節會讓她情緒崩潰,現在絕對不是放縱自己痛苦的時候。


    黃語柔拉開抽屜,黃育徳的抽屜裏的東西不多,且收納得很整齊,除了裝在筆套裏的幾支萬寶龍鋼筆之外,還有一個透明的分頁文件夾。


    黃語柔將它拿出來,一頁一頁慢慢地翻著。


    文件夾裏的資料都是一些酒吧、會所、飯店、超市和平台經銷商和酩軒集團的訂單票據。


    黃語柔一張一張地看過去,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暗自感歎。


    她隻知道自己家裏有錢,卻沒想到居然這麽有錢!票據上的數字,讓她一次又一次地瞪圓了眼睛。


    她的目光在其中的一張上多停留了幾秒,那張票據的付款方寫的是“紅色天鵝絨會所”。


    黃語柔掏出手機,將票據平鋪在桌子上,打開相機功能,一張一張對準了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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