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安靜,全世界寂寞到隻剩下她一個人。


    王幗卿躺在拘留所的床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從她作為王家唯一的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睡在這裏。


    床硬的像隻有一層木板,什麽都沒鋪似的,硌得她生疼。王幗卿正了正枕頭,又往床的中間蜷了蜷,朦朦朧朧之間,她做了幾個夢。


    她先夢到了鄭曉東向她求婚的那個夜晚。


    他在自己麵前單膝跪地,手裏捧著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裏麵的戒指是他自己設計,找人定製的,雖然隻鑲了一顆三十分的鑽石,但他說,這是他用自己所有的錢買的,意味著,他願意把自己擁有的所有都奉獻給她。他承諾,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王幗卿覺得,那是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墨色的天空裏,好像都為了他們開出了大朵大朵的花來。


    之前為了兩個人在一起,她在父母跟前所受的所有委屈、糾結,以及那些讓她難以承受的種種壓力,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好像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即便發生過,也隻是無傷大雅的小插曲,讓他們的愛情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接著,布景板悄然變化,也是一個夜晚,鄭曉東也跪在自己的麵前。


    不過這一次,不是單膝,而是雙膝。臉上的表情不是洋溢著幸福的色彩,而是一片絕望和晦暗。


    鄭曉東向她懺悔,自己在外麵確實有一個女人。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向謝雨蒙提出分手。但是謝雨蒙死纏著他不放,還威脅要把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全部都抖落出來,讓他身敗名裂。


    他說他身敗名裂不要緊,但是媒體一定會把這件醜聞放大,他不想讓她和陸豐集團都跟著蒙羞。情急之下,一時錯手,他殺死了謝雨蒙。


    他對著自己賭咒發誓,說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去拈花惹草,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最後,他抱著她的腿,求她為他做不在場證明。


    王幗卿到現在還記得,鄭曉東伏在自己腳下,嗚嗚地哭起來,兩隻手深深抓進頭發裏,狠狠往外揪,嗚咽的聲音像極了喪家之犬懇求新主人的收留。


    她就那樣俯視著他,嘴唇囁嚅著,什麽都說不出來,過了會兒,她居然聽到自己的笑聲,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發出來的,特別辛酸。


    睡夢中,王幗卿的睫毛抖動了一下,眼角有晶瑩的東西一閃。終於,夢境與現實貼的越來越近,第三個夢就是幾天前場景的迴放。


    這段時間,鄭曉東又成為了那個自己熟悉的好丈夫,踏實、顧家。王幗卿的心裏開始動搖和糾結,她反複問自己,這漫天的烏雲,是不是真的可以散去了。


    她終於說服自己,不管怎麽樣,應該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潛意識裏,她的想法是,隻要他誠心悔過,她願意試著再給他一次機會。


    然而就在她認為,自己家裏的這一灘狗血終於可以像蛛網一樣不留痕跡地抹去時,一件更狗血的事情發生了:站在客房門口剛要敲門的時候,她聽到了鄭曉東在打電話。


    “你再耐心等等,等我把錢都拿到手了,我就帶你走。千萬不能一時衝動!沒有錢的話,我們到國外怎麽生活呢?我當然愛你了,乖,再忍忍吧,快了快了。”


    王幗卿在客房門口僵立了幾秒,動彈不得,如遭雷噬。


    也是一個晚上,鄭曉東跟她說,有重要東西落在了公司,要迴去取。王幗卿不動聲色,隻是貼心地囑咐他,晚上光線不好,開車注意安全。


    等他走後,她開車悄悄跟在他的後麵。


    王幗卿駕駛技術不錯,她自認為,自己的距離和節奏都很合適,不遠不近,隱蔽得很好。但鄭曉東的警覺性之高,顯然出乎自己的預料。他像是覺察出有車在跟蹤他,故意停停走走好幾次。甚至有一次還幹脆停到路邊,等待了十幾分鍾,眼睛死死盯著後麵跟上來的每一輛車。


    王幗卿當即決定掉頭返迴,甚至沒有顧忌此處不允許掉頭,更沒有覺察到,頭頂上有什麽東西一閃。


    那晚,她熄滅了所有的燈,站在窗簾後麵,一直盯著窗外,直到鄭曉東迴來。


    她又耐心地等了兩個小時,確定鄭曉東已經睡著了之後,披上衣服,輕手輕腳地來到車庫。


    家裏的每一輛車,她都有一把備用鑰匙。坐在鄭曉東車的駕駛座上,連接行車記錄儀,就那麽輕而易舉的,她知道了鄭曉東的秘密。


    那一刻,她隻覺得諷刺,她最恨的不是鄭曉東,而是愚蠢至極,對一個渣男尚存幻想的自己。


    心裏殘存的希望,就像一截燃到了盡頭的蠟燭,在一灘淺薄的燭油中間拚死掙紮了一下,溘然一口氣,歸於死寂。


    突然之間,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站在一個長長的走廊中間。像是恐怖片裏常演的一樣,頭頂上的走廊燈次第熄滅,隻有盡頭處的一盞燈亮著,發出眩目的光,像是舞台上特意打的燈光效果。


    鄭曉東跌坐在這片光裏,他緩緩抬起頭,血順著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裏汩汩地流出來,暗紅得發黑。他的臉是灰白色的,眸子裏浮著一層死氣,喉嚨裏嗬嗬的,是垂死的聲音。


    王幗卿尖叫著從拘留所的床上坐了起來。


    值班幹警敲門,打開了監視的小窗,有燈光透進來,在黑暗的房間裏,拉開扇形的一塊。


    “王幗卿,你怎麽了?”幹警問。


    王幗卿擺擺手:“我沒事,做了個噩夢。”


    幹警將小窗關上,王幗卿隔著門聽到她歎息著說:“好好一個姑娘,怎麽落到這樣的地步。”


    王幗卿扶著額頭笑了起來,聲音古怪又蒼涼。


    她想象了一下,要是今天躺在解剖室的是自己,坐在這裏的是鄭曉東的話,該是什麽樣的情形。


    人要是真能壞到十惡不赦,倒也好了。幹了再多的壞事,有再多的鬼圍床都能酣然大睡。


    像她這樣戰戰兢兢做噩夢的,應該還是相信這世界上有報應,還有良知殘存的人吧。


    果然,人懦弱了就是不好。連鬼都怕惡人。


    正這麽自嘲地想著,拘留室的門嘩啦一聲響:


    “王幗卿,起來跟我走,現在要提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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