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俊晤雖然平時跟他們在一起咋咋唿唿,在外人麵前皇親貴胄的壓迫感還是非常突出的。


    “我看看是誰在這哄抬物價?”他嗬斥道,昌記估衣鋪的掌櫃瞬間就抖如篩糠了。


    “按照我朝律例,商品一律明碼標價,隨意漲價,輕則罰款封門,重則杖刑流放。不知道掌櫃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他蹙著眉,冷傲地說。


    “不敢不敢,大人,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掌櫃連連鞠躬,“這衣裳就算是小老兒孝敬給夫人的。”


    掌櫃馬上向剛剛機靈報信的小二使了眼色,幾個夥計手忙腳亂地把衣裳疊起來包好。


    “放肆!本大人是貪圖你這幾樣東西嗎?”壽俊晤的怒火不減反增。


    蕭月杉放了十兩銀子到案幾上,“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也不會差掌櫃的錢銀,隻是生意還是誠信為本得好。”


    “是,是,夫人說得是。”掌櫃頭上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除了剛剛拿的這些,永和巷老崔去年春夏一同送來的衣裳我都要。”她吩咐道,既然周曜和壽俊晤帶人來了,那便可以擴大點搜尋範圍,避免錯過什麽證據。


    “是,夫人稍等。”掌櫃擦著汗,忙招唿夥計去庫房拿衣裳。


    有了兩身官服的壓迫,夥計們的手腳都麻利不少,老崔送來的衣裳很快都整理完了。


    壽俊晤吩咐護衛把衣裳清點清楚送迴大理寺,他拿起銀子還給蕭月杉,“嫂夫人如此幫我,怎麽還能讓嫂夫人破費。”他隨手吩咐臥硯去同掌櫃的結賬,同時請掌櫃的畫押證詞去了。


    忙完了公事,蕭月杉向邱順慈引薦了壽俊晤,邱順慈驚訝姐妹竟然能與定國公府的公子如此相熟。這兩日相處,邱順慈感覺自己的閨蜜變了好多。她又安慰自己,蕭月杉出嫁後她們就沒再見了,有些變化也很正常。


    眼見著又到了晚飯時間,壽俊晤慣例又提議去醉花陰吃。蕭月杉都快吃不消了,雖然是自家生意,但天天吃也是會膩的啊。沒想到壽俊晤這麽上頭,她甚至懷疑陸嘉言在菜裏下了藥,把這豪門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吃就吃吧。


    到了醉花陰才知道,最近是伍佰專場,“沅君先生”陸嘉言推出的兩首新曲是《突然的自我》和《浪人情歌》。


    壽俊晤非常非常喜歡《突然的自我》,一晚上點了五六遍,彈得千山先生的琵琶都起火星子了,聽得蕭月杉都要魔怔了。看來這孩子聽歌喜歡單曲循環啊...


    為了不要一晚上都在腦海裏循環“那就不要留,時光一去不再有...如果僅有此生,又何用待從頭”,也為了自家的生意能正常做下去,蕭月杉趕緊說:“壽大人,今日得了許多東西,要不咱們還是迴去看看吧。”


    周曜和邱順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這歌真是太上頭了。


    連掌櫃的鄧孝都感激地看著自家小姐,這歌雖好,但也不能一直單曲循環啊……完全是在趕客。


    對!查案要緊!差點把正事忘了!壽俊晤終於從音樂世界裏抽身出來,叫小二打包了些點心,順道把邱順慈送迴家,三人趕迴大理寺檢查一下今日的勞動成果。


    定國公府不愧是他們的外掛,財力物力人力統統拉滿,連季澍都從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


    等他們三人迴到大理寺,季澍已經安排了壽俊晤帶來的人手,把今天收到的衣服登記造冊了。


    現在,這些五大三粗的護衛們正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將衣裳的刺繡和夾層細細拆開呢。這張飛繡花的場景看得蕭月杉有些忍俊不禁。


    壽俊晤把打包的吃食點心放到桌上,“季老師,你累了一日,先吃些東西吧。”


    季澍的表情卻很凝重,有一些衣服上的繡樣已經拆下來了。


    燕娘做的衣服裏無一例外,繡樣下麵都夾著字條。


    有些是用筆寫的,有些是用血寫的,有些十分工整,有些十分潦草,還有一些看著不像是鄧文愷的字跡,像有人照著他的字畫下來的圖案一般字不成形狀。


    可每一張都寫的是:“江州冒賑,淮南袒護,主事沈欣,以利啖愷,愷不敢受,恐負天子。”


    除了一開始找到的二十三件衣服以外,還有十八件衣裳不是燕娘的針法,裏麵的繡樣或夾層裏麵藏有一樣字條。


    芸香看了許多燕娘的刺繡,便說這女子左手使不上勁,應該是受了傷。另外的應該是一名年紀更大的長者繡的,或者她的眼神不太好,這人的手上功夫雖然利落,但針腳有很多錯漏的地方,是視力不太好的緣故。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仵作驗屍的結果裏就有提到年輕女屍的左手手臂有傷,應該是女子受傷後沒有得到很好的醫治隻能依靠自行痊愈,同時還要大量做活,導致手骨斷裂處有增生痕跡。


    季澍安排去查戶籍資料的人也有了好消息,鄧文愷的妻子正是姓尤,確認這年老的夫婦既是鄧文愷的父母也是嶽父母。


    他和燕娘都是尤氏夫婦收養的,所以尤家老兩口管他也叫兒子,隻是當時收養他時年紀大了,便沒有改姓,年輕女子則是鄧文愷的妻子。


    他又命人去吏部借閱了鄧文愷本人的甲曆檔案,裏麵詳細記載了他的郡縣鄉裏名籍,父祖官名,內外族姻、年齒、形貌,優劣課最等情況。


    甲曆檔案裏寫明,鄧文愷身長七尺、身形修長,輔角成棱、倉庫皆平,與石牆內中毒發黑的年輕男屍也能對應得上。


    看來是鄧文愷的母親和妻子一直不停將他留下的字條縫進衣服裏,想借這個辦法留下證據。


    在屍堆裏還發現了一件腐敗不堪的官服,季澍已經讓仵作將官服處理幹淨,依稀能夠看到官服夾層裏寫了許多字,仵作已經拓了一些下來,看著像是賬目,還需要一點時間辨認臨摹其他部分。


    《中庸》曰:“赤子之心,至誠之道,知行合一,彼岸之橋。”鄧文愷的一片赤誠令人動容。


    四人看著衣裳裏拆出來的這一張張字條,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正在傷神,奉天府的捕頭粟亮跑了進來,“季大人,這幾日我們一直在永和巷蹲守,其他人家均無異常,今天倒是抓了戶要趁夜逃走的人。”


    說完便讓捕快們帶了上來,定睛一看,這人竟然還是個熟臉——永和巷趕牛車的黃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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