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車門打開,從後座下來了一個陌生男人。


    模樣很是年輕清秀。


    孟硯辭則一身酒氣,被男人扶下了車。


    池野怔愣地頓在了原地。


    心髒重重下墜,眼前這一幕仿佛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孟硯辭醉得厲害,踉踉蹌蹌的,差點被台階絆倒。


    池野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卻又默默地收了迴去。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資格扶。


    他不知道兩人的關係,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池野掐了掐手心,在心裏反覆勸說著自己,沒必要難過。


    本來離婚就是孟硯辭主動提出來的,離婚後他再想和別人交往,也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您就是池先生吧?您好,我是孟總的秘書小王。」


    池野正在心裏掙紮著,哪知,陌生男人突然開了口,向他解釋道。


    「請您放心,孟總是出於應酬才喝的酒,不想讓家人擔心才打電話喊我去接的,既然您在家,我就把孟總交給您了。」


    王恆一番話便輕鬆打消了池野心中所有的疑慮。


    在這個omega為弱勢群體的社會,身為omega的王恆能做到這個位置絕對算得上人精。


    自家老闆鬧得沸沸揚揚的婚姻八卦,他不可能沒聽說過。


    聞言,池野的心情這才好受了一些,他連忙接住孟硯辭歪過來的身體,輕聲說了句「謝謝」。


    孟硯辭喝得很醉,素來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有些淩亂地垂下,遮住了一雙疲憊的眉眼。


    池野將他扶到一樓沙發上坐下,趕緊去給他倒水。


    打小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但池野又太擔心孟硯辭。


    便隻好一個人在廚房,手忙腳亂地燒熱水。


    孟硯辭則靠在沙發上,煩躁地扯了幾下領帶。


    一陣倦意襲來,眼皮厚重得睜也睜不開。


    等到池野笨拙地將泡好的蜂蜜水端到他麵前,他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見孟硯辭一直不肯張嘴喝,池野別無他法,就隻好捏住他的臉頰,想讓他把嘴張開,然後灌進去。


    不料手指剛碰到孟硯辭的臉,就被他猛地攥住。


    力道很大,疼得池野皺起了眉頭。


    孟硯辭不耐煩地睜開眼,眼皮半闔,黑沉沉的瞳仁裏滿是被打攪的不悅和警惕。


    既有醉酒後的惺忪迷離,也有對池野的冷漠審視。


    看起來就像是完全不認得他了。


    仿佛他在孟硯辭眼裏就是個陌生人。


    「你醒了?」池野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更是幾不可聞,「是我……池野。」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孟硯辭的眼神清明了幾分,好像認出了他。


    麵對孟硯辭審視的目光,池野不自在地垂下頭去。


    他害怕從孟硯辭的嘴裏聽到他不想聽的話。


    「不是說要忘了我麽?幹嘛還來找我。」


    「我孟硯辭在你眼裏就是這麽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麽?」


    「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池野,請你離開我家。」


    以上都是池野想像的,孟硯辭可能會對他說的話。


    然而孟硯辭卻直接放開了他。


    兀自站起身,理了理鬆散的領帶和敞開的襯衫領口,什麽都沒說,徑直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獨留池野一個人,像個傻子一樣,呆站在客廳。


    池野垂下眼眸,望著自己手裏握著的玻璃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鼻子猛地一酸。


    玻璃杯口還在往上冒著熱氣,熏得他眼睛潮濕一片。


    孟硯辭什麽都沒說,沒有讓他滾,也沒有讓他留下。


    仿佛他就是,可有可無的空氣。


    池野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此刻,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分手了、不愛了是這個樣子的。


    真正的「不愛了」不是譏唇相向,而是不在乎了。


    池野雙手捧著玻璃杯,把蜂蜜水一口一口地喝光。


    邊喝邊想著,他果然不會照顧人。


    走的那天,即使鬧得那樣難堪,孟硯辭也還是熱了一杯牛奶,固執地逼他喝下去。


    一如既往的剛剛可以入口的溫度,喝進胃裏是暖的。


    可此刻,他喝著自己泡的蜂蜜水,嗓子被甜得發齁,齁到發苦。


    心裏是苦的,胃裏也是苦的,再甜都是苦的。


    逼自己喝完後,池野把杯子洗幹淨,倒過來瀝水,然後才離開。


    他在抹除自己來過的痕跡。


    偏偏又是下雨。


    上一次在這裏經歷的雨天,還是他主動邀請孟硯辭散步的那天。


    他們兩個人並肩走在路上,手指有好幾次都不小心碰到。


    後來半路下雨,孟硯辭牽住他的手往迴跑,牽得好緊好緊。


    而他用他的衝鋒衣遮住的臉,也好燙好燙。


    可是現在,他隻能一個人走進這雨幕裏。


    雨水傾瀉而下,伴著冬夜裏的寒風,很快便穿透了他的衣服。


    頭髮也被打濕,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從裏到外,哪裏都難受。


    雨越下越大,像斷了線的珠子沒有任何節奏地砸在地麵上。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雨聲,別的什麽都聽不到。


    聽不到身後向他追趕而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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