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北方的氣流裹挾著大量水汽,由北向南,覆蓋了大片國土。


    深夜,海城。


    一架私人飛機頂著暴雨在郊區起航。


    葉有儀搭上毛絨毯子,調好角度,仰躺在柔軟的座椅上,眼角餘光瞥見謝詣脊背挺直端坐著,又翻過去了一頁書。


    不由得為自己的墮落羞愧,為了今天的比賽,她好幾天沒寫過作業了。


    要是宋辭音知道會不會以為她是不愛學習的壞孩子?


    但她已經在申請國外的大學了,這次跟啦啦隊來海城參加比賽也是為申請做準備。


    迴去之後要跟她解釋一下,免得誤會。


    “在想什麽?”低沉的男聲在機艙內響起。


    “啊?”葉有儀怔住,下意識應道:“宋辭音。”


    謝詣搭在書上的手往下壓了一寸,“你跟她很熟?”


    “咳——”葉有儀克製地說:“還行吧。”


    “隻是還行就讓你冒著大雨,比賽一結束就要趕迴京市?”


    葉有儀眼神遊移不定,“沒有啊,隻是恰好聽我媽說你今晚迴京市,海城沒什麽意思,想早點迴去……”


    謝詣的眸色極深,在這目光壓迫下,她隨口扯的謊逐漸編不下去。


    葉有儀往後一躺,直接放棄。


    “嘖,我拿完獎就看到消息說,她被人欺負了,明明報的硬筆書法比賽,卻不知道怎麽迴事被安排到了軟筆組,這倆能一樣嗎?”


    “小舅舅,你不知道,她硬筆字寫得很好,我看過的。”葉有儀動了動,側過身子對謝詣說話,“她前兩年都沒有參加比賽,今年是最後一年了,肯定是不想留下遺憾才報了名。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一定很難過……”


    “這群人,就知道趁我不在搞事情……”她小聲念叨。


    謝詣稍稍走了些神,那份詳盡無比的資料裏寫過,宋家二小姐鋼筆字寫得不錯,卻沒有提及她學過毛筆,大抵是不會的。


    軟筆不像硬筆,無人教導很難入門。


    宋家教養得不上心,沒有人為她費過心思,教習她富家小姐們多擅長的琴棋書畫。


    不像他的音音,宋大人是天瑞三年的探花,行書名滿盛京,音音自小受他教導,也寫得一手好字。


    母親素有咳疾,宋家聽聞後送來一張古方,據說有奇效。


    後來他聽母親說是宋家大小姐親手抄的方子,去配藥的府醫那裏順走了藥方,悄悄換成了自己抄的。


    在北疆的無數個日夜,他在月光下一遍遍迴看。


    百合、石斛、沙參、麥冬、天花粉、生地黃、當歸……


    當歸、當歸。


    他幻想著,這是音音對他的囑托。


    縱然已經明了,她們並不是同一個人,可一個長相與她如此相似,同名同姓,連飲食偏好都與她相近的人被別人欺負……


    謝詣仍舊不可避免地心生不快。


    “對了!”葉有儀突然想起來什麽,音調陡然揚起,“小舅舅,我記得你好像在校董會掛職吧?‘華章杯’的評選,你能不能……”


    “不能。”


    葉有儀頓時泄氣,“好吧。”


    她小舅舅經受過最嚴苛的教育,從來不搞裙帶關係那一套。


    雖是意料之中的結果,葉有儀還是難掩失落,頭腦風暴快與飛機外的天氣齊平,思考著應該如何寬慰她的好朋友。


    “初賽評選我會去看。”


    她正沉吟著,卻聽見謝詣緩緩開口。


    “她會得到應有的名次。”


    “以及,如果她的確報的是硬筆,出錯的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聽到後半句,葉有儀的心情方才由晴轉陰。


    “這還差不多。”


    她靠迴椅子,抱著胳膊思索,應該怎麽哄音音高興呢?


    送她更多花色更好看的手帕?


    她用得過來嗎?


    還是包包?


    嶽秋英她們不都說包治百病嗎?


    可是音音的品味應該跟他們不一樣。


    要不然帶她去吃頓好吃的魚吧,音音就喜歡吃這個。


    嘿嘿,音音。


    真好聽,在心裏偷偷叫。


    -


    翌日,天氣終於放晴。


    宋辭音換好衣服出門鍛煉。


    她現在已經比最開始能堅持得久得多了,不至於跑不到三分鍾就開始大喘氣。


    完成今日運動量,她調轉方向迴家,正看到宋景聿的車出門。


    “大哥吃過早飯了嗎?”


    女傭應道,“吃過了。昨天聽了小姐的安排,做了鮮肉筍丁燒賣、六蝦麵,跟大少爺說,這是您覺得很不錯,特地交待廚房也做給大少爺嚐嚐的。”


    “我看大少爺原本急著出門不太想吃,一聽這個就還是坐下來吃了。”


    宋辭音點了點頭,“嗯。大哥工作辛苦,不好好吃飯怎麽行。”


    女傭語帶討好,“您跟大少爺感情真好。”


    宋辭音眸光微緩,“我們是一家人。”


    這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的習慣,也像極了她從前的家人。


    小時候,父親常因事務繁忙忘記飲食,母親便帶著她去給父親送膳。


    她提著足有她半個人高的食盒,顫顫巍巍跨過門檻,往往還沒來得及跨過去,就會連人帶盒被父親一起抱起來。


    母親邊給父親夾菜邊叮囑他再忙也要顧及身體。


    父親總是好聲好氣地答應,下一次忙起來還是一如既往。


    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照進書房,這一切像一幅畫印刻在宋辭音的腦海裏。


    服侍母親多年的嬤嬤附在她耳邊跟她說悄悄話,說有了她之後,管家可方便多了。


    “以前啊,夫人讓小廝們去送,連老爺的門都進不去。夫人的脾氣一上來,直接拎著食盒,一腳踹開門。老爺就著急忙慌地上來哄人,才願意吃飯。他們感情是好了,就是苦了管家,隔三差五就要修門。”


    大概就是因為這,宋辭音總覺得吃飯是件相當要緊的事情。


    放下心來,她迴房間洗漱。


    鄭蘭盯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她算哪門子的一家人,都不是一個媽生的……”


    宋辭音最近膽子是大了,以前哪敢使喚人做事。


    她轉過頭瞪了女傭一眼,“你倒是聽她話。”


    女傭迴了一個訕笑,轉過身沒忍住撇了撇嘴。


    不聽她的話聽你的話?


    大家都是打工人,你又高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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