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聿沉默了一瞬,沒什麽情緒地說:“是吧。”


    他跟這位堂妹並不怎麽熟,印象裏永遠低著頭。


    一見他就像老鼠見了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好幾次在走廊另一頭見到自己就十分刻意地調轉方向,仿佛恨不得穿上隱身衣。


    柏清衍隨手放下酒杯,唇角帶著微微笑意,“看來你不是位好哥哥。”


    宋景聿:“。”


    他淡聲反駁,“她前些天過了十八歲生日,我送了禮物。”


    柏清衍笑容愈發溫和,言辭卻意外地尖銳,“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


    宋景聿明白他的意思,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十八歲是大日子,代表著會正式進入社交圈,家裏的長輩通常會為孩子好好操持。


    可宋辭音的十八歲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他剛剛接手家裏的生意,忙得腳不點地,連禮物都是助理幫忙選的。


    宋景聿陷入沉默,一時間沒再說話,柏清衍很輕地笑了一聲。


    宋家一行人已經靠近。兩人默契地收了聲。


    宋長輝滿麵紅光,“柏少也來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柏清衍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神情謙和且紳士,“伯父客氣了,叫我清衍就好。”


    宋辭音眨了下眼,這位能當男主一號,確實有幾分資本。


    無論是外表還是言行舉止,都極具誘導力。


    可惜,斯文敗類罷了。


    書裏這幾個出身不凡的闊少,無論表現得是謙謙君子還是桀驁不馴,內裏都是一樣的強勢冷酷。他們隨意動動手指,就能輕而易舉碾死自己。


    宋辭音心下一片漠然。


    那廂,柏清衍就像一個平常的晚輩一般,與宋家夫婦寒暄,還不忘關心安靜的宋辭音。


    “我聽景聿說,這是他的小堂妹。”


    “啊,對。”陳慧芳把宋辭音往前推了推,“音音,叫哥哥。”


    哥哥……


    哥哥?!!


    宋辭音頭皮驀地發麻,她有時候也不想自己的記性這麽好。


    但就在這一瞬間,無數個有關“哥哥”的畫麵還是不容拒絕地占據了她的腦海。


    每一個都是,不、堪、入、目。


    少女輕咬著唇,半晌沒有發出聲音,一縷薄紅飛霞一般浮上她白淨的臉頰,連脖頸處都泛著紅。


    柏清衍彎了彎唇,欣賞過她羞怯的表情,不動聲色換了話題。


    幾人又是你來我往幾番對話。


    鄭蘭忽然靠近,遞給陳慧芳一杯酒。


    陳慧芳恍然大悟似的,對宋辭音說:“哎呦,我差點都忘了,你們小孩子要自己的空間。音音,你自己去玩吧。”


    “昨天聽說院子裏的玫瑰花都開了,你不是最喜歡玫瑰?去看看吧。”


    宋辭音精神一凜,來了。


    她點了點頭,無比乖順地退了場。


    轉頭的一瞬,麵上的膽怯盡數褪去,恢複一片平靜。


    經過角落的餐台,她順手抽了一把金屬餐刀收入袖中。


    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刀鋒,鈍得很,但也夠了。


    幾分鍾後,她步入宋家的庭院。


    宋家為了這場宴會準備許久,幾個園丁早早開始打理,隻為了在今天讓所有的花朵都能展現出最美的姿態。


    花園裏浮動著馥鬱的玫瑰香,花瓣豔麗如上好的綢緞。少女著一身質地極佳的墨綠色長裙,裙擺在月光下泛起水波似的光澤,她柔軟無害得像一株綠植,毫無破綻地融入花園中。


    忽地,一陣濃烈的酒氣襲來。


    宋辭音皺了下眉,她原先是計劃著先跟柏莊華講講道理。


    若是講不通,她也略懂些拳腳。


    宋辭音的父親是禮部尚書兼太子少傅,標準的文官。母親卻是實打實的將門出身,外祖家還養著許多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將士。


    在她身體還未那麽孱弱時,也曾跟著表兄弟們一起學過一招半式。


    身後的酒氣更加濃重,男人猛地撲過來。


    宋辭音側過身,靈巧地躲過突然襲擊。


    她轉頭,隻見來人身材瘦小,神色渙散,一副已經被酒精浸透了的樣子,正是柏莊華。


    想必是她好伯母的安排。


    仔細看去,柏莊華的五官與柏清衍隱隱約約有一點相似。隻是長相這東西,向來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相比起來,柏清衍實在是眉清目秀。


    宋辭音冷冷道,“柏總,你喝醉了。”


    她盡量壓沉了嗓子,隻是脫口而出的聲音仍然嬌嬌軟軟的,毫無威懾力。


    宋辭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覺得今天這個道理應該是講不通了。


    柏莊華果然沒有絲毫退卻之意,又邁著虛浮的步子靠近了一點,“你躲什麽?遲早是老子的人,還在這裝什麽貞潔烈女?”


    宋辭音麵無表情,“我不知道柏總在說什麽。”


    柏莊華哼笑了一聲,幹瘦的臉在路燈下油光光的,兩隻眼睛貪婪地流連,“陳夫人說了,隻要我給宋家投資,你就是我的。不錯,值……”


    盡管早就知道劇情,在親耳聽到柏莊華說出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宋辭音的心還是狠狠墜了下去。


    女主曾經視若珍寶的那點親情,原來都是假的。


    宋辭音的麵色徹底冷了下來。


    柏莊華見她許久沒有動靜,以為是小女生驟然受到打擊還沒迴過神,更加放肆地伸出手。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人用力扣住,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一陣天旋地轉,他竟然被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過肩摔到了地上!


    重重地砸在草地上,柏莊華抑製不住痛唿,酒勁也醒了一點。


    剛一睜開眼,金屬冰冷的寒光反射在他的瞳孔中,刀尖距離他的眼球,隻差那麽一點點!


    他瞳孔驟縮,下意識屏住了唿吸,“你……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宋辭音手穩穩握著刀,聲音仍舊輕輕軟軟,“柏總,我實在太害怕了,我一個小姑娘,麵對威脅,情急之下,做出什麽都是正常的。”


    “這叫什麽來著……”她歪著頭思索了兩秒。


    “正當防衛。”


    柏莊華的手動了一下。


    宋辭音的刀又往下壓了一點,“柏總,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刀戳下去更快,人的眼睛,應該很脆弱吧?”


    柏莊華的酒徹底醒了,“你別……別衝動,動了我,你和宋家都別想好過!”


    “宋家都就不要我了,我管它好不好過。至於我——”宋辭音拖長了聲音,“反正也沒人在乎我,死活都無所謂。有柏總一隻眼睛陪葬……”


    “不錯,值。”


    她學著剛剛柏莊華的口吻,活脫脫一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瘋子。


    柏莊華是柏家上一輩年紀最小的一個,養得驕奢淫逸、貪生怕死,哪裏受得了這個,哆哆嗦嗦說了一連串求饒的話。


    宋辭音麵帶微笑聽完他的討饒,冰涼的刀尖緩緩劃過柏莊華的眼皮。


    “剛才柏總的話我都錄音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讓您的‘豪言壯語’,人盡皆知。”


    她留下一句話,收起刀,整理好裙擺,挺直腰杆離開花園。


    一直強撐著走到無人處,她終於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靠著牆揉了揉胳膊。


    身體實在缺乏訓練,最基礎的防身招式也弄得渾身酸痛,今後要多加鍛煉了。


    若不是知道柏莊華是個酒囊飯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她也不敢這麽鋌而走險。


    什麽錄音不錄音,她隻是從記憶裏大概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可以留下人的聲音,一些名人似乎都很怕這個。


    那個叫手機的小盒子她還沒研究明白怎麽用呢。


    另一邊,柏莊華掙紮了幾次仍舊爬不起來,幹脆癱軟在地上,“唿哧唿哧”喘著粗氣。


    “柏少,您在看什麽?”一道女聲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


    柏清衍順手拉上了露台的帷幕,擋住庭院的風景。


    “在看花,玫瑰很美。”他很輕地笑了一下,“連刺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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