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帝的命令,侍衛再動手時便更加的無所顧忌了,劈啪的巴掌聲讓李氏心驚膽顫,她哆嗦著唇角,還是不死心的想要求情,卻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又該如何說呢?說密報上的內容,是顧珍在侯府聽到的?皇帝就在這裏,要是被認定了圖謀不軌,那怕是不止顧珍要死,全家都會跟著死無全屍。


    她無法迴答顧瑾的問題,也沒法將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以身相替,現下除了眼睜睜的看著顧珍受辱,又能如何呢?


    也幸而田芝英這次生產算是快的,皇帝來後沒過多久,裏麵就傳來了一陣嬰啼聲,穩婆喜笑顏開的抱著孩子出來,賀喜道:“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雲夫人母子均安,還請陛下,娘娘放心。”


    顧瑾這才算是鬆了口氣,她抱過孩子看了一眼,見他哭聲洪亮,小臉紅通通的,胎發上還沾著些許未幹的羊水,連忙又將孩子遞迴了穩婆手裏:“快將孩子抱迴屋去,別受了涼,也給雲夫人瞧瞧。”


    皇帝也是揮手笑道:“所有伺候雲夫人生產的,全都重賞。”


    怎麽說這也是顧瑾的表侄兒,隻要顧瑾高興,皇帝也會跟著高興。


    顧瑾拋下皇帝跟著穩婆進了產房,田芝英此時正力竭的躺在榻上,仆婢們一邊給她清理下體,一邊換著榻上的床褥。


    見到顧瑾進來,田芝英朝她抬起了手,顧瑾抱過孩子,輕輕放在了她的臂彎裏,拉著她的手笑道:“嫂嫂快先看看孩子,雖是提前臨盆,但也是個健壯的,我掂量著,比懷宸和邵兒剛生下來時還重上些。”


    田芝英看著懷中的幼子,臉上終於多了些笑容:“這孩子能好好的,我便也算對得起你表哥了……”


    若人活著,那就是萬事大吉,若人死了,起碼也留下了兩兒一女,雲家的香火沒曾斷絕。


    顧瑾隻能安撫道:“未到最後,嫂嫂也莫要說這喪氣話,咱們滿懷希冀的等著,總比絕望的活著更好,不是麽?”


    “顧珍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若真因此一蹶不振,反倒是讓那些見不得你好的人背後笑話了去,更叫親者痛,仇者快。”


    “嫂嫂……越是這種時候,越該自己立起來才是。”


    有些勸導的話,說出口來就如同泡過十幾遍的茶水,任由茶葉再好,到了嘴裏也都是寡淡無味,隻有自己想得開,悟得透,才算真正的大自在。


    但能想得開麽?易地而處,如果當下生死不知的是皇帝……


    顧瑾捂著胸口,這種可能隻想一想就覺心慌,若真換成了皇帝,她怕是不會比田芝英好多少。


    皇帝之於她,可不僅僅是夫君……


    她在產房內陪了田芝英好一會兒,直到人精疲力竭的睡了過去,才放輕了腳步走了出去,皇帝仍在外麵等著,李氏抱著早已經人事不省的顧珍哆哆嗦嗦的跪坐在院子中間,武氏則安安靜靜的縮在旁邊,並不想摻和。


    顧瑾先是與皇帝對了下眼神,這才看向她們幾人:“李夫人,事到如今,你還想為顧珍辯駁求情麽?”


    武氏連忙道:“臣婦不敢,臣婦這就告退,至於顧珍,但憑貴妃娘娘處置。”


    顧瑾頷首應下,準了她先離開,李府雖與永定侯府是姻親,但為官做人,還都算是清正,顧瑾也沒想著牽扯上他們。


    她視線又定在了李氏和顧珍身上,似在思索:“至於該如何處置顧珍……二叔母,您可有什麽主意?”


    “你看直接押進詔獄可好?”


    李氏連滾帶爬的跪到了顧瑾身前,若不是有司蘭和秋彤等人攔著,她怕是能直接扯住顧瑾的裙擺,實在是狼狽的厲害:“娘娘!求求您了娘娘!珍兒縱有過錯,也請您能高抬貴手,網開一麵,她已經受過罰了,半條命都快沒了,再下了大獄,便是連女兒家的清譽和名節都毀了!”


    “求娘娘看在同是顧家血脈的份兒上,饒了她一迴吧!臣婦定帶她迴去好好管教,不叫她踏出院門半步!”


    李氏旁的不說,總是個很好的母親,就算顧珍再給她不知輕重的闖禍惹事,她也依然維護著,哪怕在皇帝麵前稍有露怯,最後也仍舊堅定的擋在了顧珍的身前。


    然而顧瑾卻並不為這母女情深的一幕感動,她隻低頭俯視著李氏,曾經高高在上,能掌控她一生的人,竟也有對她卑躬屈膝的一日。哪怕說過不願再追究過往,但看李氏如此卑微而又無助的模樣,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隱秘的快感。


    說什麽將過往的恩怨視作雲煙,有時候不過是無能者的妥協,懦弱者的讓步罷了,誰不願意快意恩仇呢?


    顧瑾以前總有些瞻前顧後的毛病,但今日突然發了迴威,竟是覺得什麽都不管不顧,行事隻圖個自己心裏痛快也挺好,起碼不會委屈了自己。


    皇帝也眉頭緊蹙的看著李氏,他自是知道顧瑾尚未出閣前,是如何在李氏手下受磋磨的,要不是永定侯府尚有幾分存在的價值,他是不會允許李氏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的。


    至於顧珍,一個心思惡毒,小小年紀就會用藥毀人清白的東西,以前沒什麽明麵上的由頭處置她,現今犯在手裏,打死也不為過。


    他這樣想著,語氣也頗為認真道:“既是惹了你不悅,又何需押到詔獄去?直接叫人拖下去杖斃,處置了便罷。”


    說罷,剛要吩咐,就被顧瑾攔了下來:“不可。”


    顧瑾倒不是顧忌什麽虛無縹緲的姐妹之情,更非動了憐憫之心,隻是單純的怕衝撞了田芝英,畢竟這裏是雲家的宅院,又是這幺兒的生辰,實在不好打死人,連帶著讓孩子也沾染上晦氣。


    “顧珍再如何,也怎麽都不該死在雲府。”顧瑾神情冷漠:“免得再讓我兄嫂和孩子沾染了晦氣。”


    她瞥了李氏一眼,笑道:“還是送去詔獄吧,臣妾這二叔母剛剛不還嚷嚷著臣妾是在濫用私刑麽?既如此,那就交由官衙審問處置,想是能還三妹妹一個公道的。”


    李氏如遭雷擊一般,沒想到她竟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送顧珍去坐牢,也顧不得哀聲求情了,隻不可置信的看著顧瑾。


    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容,顧瑾這幾年的變化不算多大,隻是更成熟了些,眉眼間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嫵媚的風情,低頭俯視自己的刹那間,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在俯視螻蟻。


    她是真的想要了顧珍的命,分明如此熟悉的一個人,如今又這般陌生。


    這還是那個曾經被她握在手心裏任意拿捏的姑娘麽?


    李氏再度想要開口時,卻被人直接給捂了嘴,顧珍被侍衛給拖了下去,顧瑾懶得與李氏糾纏,更不願意聽她那些瘋言瘋語,隻淡淡道:“雲夫人正在裏麵歇息,為免擾她清淨,本宮就不追究二叔母禦前失儀的罪過了。”


    “來人,送永定侯夫人迴府。”


    最後一個礙眼的李氏也被扭送走了,看著她猶自不甘的眼神,顧瑾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許感慨來,皇帝敏銳的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不由低頭問道:“在想什麽?”


    顧瑾搖了搖頭,兩人袖下的手指緊緊勾纏在一起,她微微笑道:“隻是突然覺得,權勢有些時候真是個好東西……仗勢欺人的感覺也很不錯。”


    這般話要是由別人說出來的,皇帝或許會多有不悅,但出自顧瑾的口中,他隻覺無奈。這個傻姑娘啊,自己給她的權柄,又何止區區這些?偏偏分明有利器在手,她也不用。


    隻是掌個嘴,把人往詔獄一丟,就心滿意足了?


    多少是有點兒沒出息了。


    當然,養妻子和養兒子終歸是不同的,懷宸若如此心慈,他大抵會訓斥,但對這小姑娘……隻要她開心就好。


    *


    皇帝並不宜在宮外逗留太久,尤其是他擔憂顧瑾,出來的匆忙,連身便裝都沒換。顧瑾交代了府上的仆婢們照顧好主子,便準備與皇帝一齊迴宮。


    雲府外,帝王車駕明晃晃的停在外頭,引來了不少不明所以的百姓圍觀,金吾衛們手持刀槍,將閑雜人等一概隔絕在外,顧瑾與皇帝踏出府門時,便有一幫子聞訊等在外麵的大臣們前來拜見。


    雲府本就位於南街,盛京城中大多官宦之家的宅邸都在這附近,皇帝聖駕出宮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但凡在府中的官員,大多都趕了過來,烏泱泱的堵在了雲府的大門前,就連顧叢頫和顧元啟,此時也都臉色僵硬的跟著眾人在階下行禮。


    皇帝輕輕抬手,叫了聲免禮,為首的禮部尚書上前道:“不知陛下此次出巡,所為何事?可有需臣等效勞之處?”


    “無事,朕陪貴妃出宮散散心罷了,諸卿都散了吧。”皇帝先上了車駕,又親自伸手去扶顧瑾,待將人拉上去後,才又看向人群之中明顯有些心驚膽顫的顧叢頫,暗含著幾分不滿:“永定侯,內闈不修,則禍患無窮,近來你無需再入朝了,且在家中閉門思過吧。”


    顧叢頫臉色煞白,出列跪倒,因著不明情勢,他並不敢為自己辯駁半分,隻能老老實實的叩首道:“臣,謹遵聖意。”


    帝王車駕載著皇帝和貴妃,在內侍和金吾衛的護送中漸漸遠去。


    在場的大臣們無不偷偷打量著顧叢頫,周遭盡是一片竊竊私語聲。


    這皇帝寵愛貴妃是真,但怎麽瞧著……並不太給永定侯府臉麵呢?


    一時間,就連往日對顧叢頫多有奉承的官員,此時也都默默朝後退去,思量著是否有與永定侯府繼續交好的必要。


    顧元啟扶著顧叢頫站了起來,目中滿是憂心,低聲道:“父親……母親和三妹她們……”


    剛剛李氏和顧珍都是被架著出來的,李氏還看不出什麽來,顧珍的臉上卻明顯是受了刑,已經瞧不出原本的模樣了,血淋淋的一片。


    顧元啟是想衝上去將顧珍給救下來的,但被顧叢頫從旁拉著,隻能眼睜睜看著顧珍在眾目睽睽之下,像是塊破布一樣,被拖行而去。


    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顧元啟心中著實焦慮。


    而與顧元啟不同,顧叢頫現如今是怒氣居多,他當真是厭惡極了這個隻會闖禍惹事的女兒,在家裏犯蠢也就罷了,怎麽敢犯到陛下麵前?


    他咬牙切齒道:“定是那孽畜又闖下了什麽禍端!走,先迴去,盡快打探個清楚。”


    顧元啟沉默下來,他想著剛剛顧瑾朝他看來時那冷淡一眼,隱約覺得顧珍的慘狀,怕是與顧瑾脫不了幹係。


    ……


    顧叢頫和顧元啟現在是個什麽心情,顧瑾並不知道,也沒興趣理會。皇帝擔心顧瑾會因雲奉的事情而憂心傷懷,迴宮後便吩咐了將要處理的奏疏都挪來了玉清宮。


    玉清宮早前收拾出了一間書房,平日裏可供顧瑾在這兒看看賬本,寫寫字,作作畫,偶爾兩人難舍難分的時候,皇帝也會將政務搬到這裏來處置。


    用過了膳食後,二人便一齊窩在了書房內,皇帝批複著奏疏,顧瑾則是在另一張書案上翻看著內侍省近來的賬本,但她卻多少有些神思不屬,好半晌都沒翻過去一頁,隻盯著上麵的一行字發呆。


    “還在想雲奉的事?”


    顧瑾猛地迴神,就見皇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她撫著胸口,怨怪道:“您走路怎麽都沒個聲響的。”


    “是你走神走的太厲害。”皇帝直接拿走了她手中的賬本,笑道:“靜不下心就別看了,朕陪你去小睡一會兒?”


    一大早就出了宮,晌午後才迴,難免會有些疲累,小睡一會兒養養精神也好。


    顧瑾是有些精神萎靡,但要她睡覺,卻是睡不著的,她背靠在皇帝懷裏,忍了許久的擔憂還是脫口而出:“陛下,表兄他……真的會沒事嗎?”


    雖知暗探沒迴,皇帝也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但顧瑾還是忍不住想討一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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