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懷宸長了牙後就對乳水以外的吃食來了興趣,宮人們每日會喂他些許蛋羹肉糜,嚐過味道後,再見到飯菜,這小子都會蹬著腿往桌上爬。


    皇帝說話間一直抱著他,但這小子現在半分與皇帝玩鬧的心思都沒有,目光全都在桌上還未撤去的吃食上,攢著勁兒往上爬的時候,還在皇帝的胸膛間蹬了好幾腳。


    皇帝微一挑眉,抓過小兒子,不費吹灰之力的將他按住,在小懷宸不滿的‘啊啊’聲中,叫宮人撤去了飯菜,與顧瑾笑道:“這小東西,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小,蹬的這兩腳比嬌嬌……”


    顧瑾瞪他一眼,這才叫他及時將混話攔在了嘴裏,但邊上伺候的幾個還是聽了這麽一耳朵,大家都抿著嘴,想笑也不敢笑。


    “咳!嬌嬌後幾個月太過貪嘴,如今想來,也是受了這小子的影響。”


    皇帝怕顧瑾惱羞成怒,不由出言逗弄,卻不想顧瑾還是睨了他一眼,沒說話。見此,皇帝隻能叫殿內伺候的眾人都退了下去。


    待殿內再無旁人後,顧瑾才道:“您怎麽盡說些胡話!剛剛還有人在呢。”


    礙事的小子已經被人抱下去了,皇帝將她攬在懷裏,親了一口道:“那如今沒人在了,朕便可以說了?”


    這還是晌午呢,摟摟抱抱的很容易起了念頭,顧瑾想推開他,卻被皇帝一把抱起,帶到了榻上:“今日午後難得清閑,正好可多陪陪嬌嬌。”


    顧瑾推搡不過,被人擁在榻上,自生育哺乳過後便豐盈了許多的胸脯被人輕攏慢撚抹,惹得她一陣顫栗。


    “別!陛下……”顧瑾尚且還有些理智,嚶嚀出聲道:“臣妾還有話想與您說呢。”


    皇帝卻埋首,在小姑娘的驚唿聲中於那兩個雪團上輕咬了一口,有點兒不滿她在此時還能分心,誘哄道:“好姑娘,旁的事情,之後再說也不遲。”


    ……


    一晃便到了中秋這日,對於宮中的妃嬪來說,今日是個難得的好日子,不論位分高低,母家在朝中有無官職,都可宣母家的親人入宮團聚,雖隻有短短半日,卻也足夠互訴思念之情了。


    田芝英也入了宮,她比永定侯府的人來得早,這一迴還特地帶上了雲思月進宮。


    上一次思月見到小懷宸,還是在他滿月的時候,吃了睡,睡了吃,被宮人和乳娘們看護的嚴嚴實實,思月連碰都碰不到一下,出宮後直乎弟弟不好玩。


    可這一迴再見,小懷宸已經能爬能坐的,又白嫩嫩,肉乎乎的,可愛極了。


    思月剛一進殿來,還沒曾跟顧瑾行禮,目光就全部被小懷宸給吸引了過去。小懷宸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兩人就這樣定定的注視著對方,都帶著幾分好奇。


    田芝英無奈的訓斥:“你這丫頭,還不快先來拜見貴妃娘娘?為娘教你的禮數全都給忘了?”


    思月今年已經七歲大了,很是乖巧懂事,被田芝英一提點,立馬迴神規規矩矩的參拜。


    顧瑾也笑著招唿她到近前,撫著她頭上的雙髻道:“思月這麽久沒進宮,有沒有想姨母和弟弟啊?”


    思月點頭說想了,偷偷瞄向小懷宸的目光卻有點兒發虛。


    想顧瑾這個姨母是真的,畢竟每次見到這個姨母,好吃的好玩兒的,綾羅珠寶的賞賜都不會少,而且姨母長得漂亮,對自己還溫柔,誰會不喜歡呢?


    但她還真沒想過弟弟,小孩子無聊極了,又不能陪自己玩兒,有什麽好想的?甚至阿爹阿娘問她想不想再要一個弟弟的時候,思月都是果斷搖頭拒絕,深覺養條狗也比弟弟好玩兒。


    可看到毯子上正抱著布老虎盯著自己的小懷宸,思月又想衝過去捏捏抱抱,看看弟弟的臉有多軟。


    顧瑾看出了這孩子飛走的心思,叫宮人將小懷宸抱了過來,道:“思月喜歡弟弟麽?”


    思月害羞的點頭,遲疑了一會兒,仰頭問道:“貴妃姨母,我可以抱一抱六殿下麽?”


    小孩子對自己的力氣沒什麽認知,她這麽個小孩子,可是抱不動日漸敦實起來的懷宸的。


    顧瑾看著她晶亮的眼睛,琢磨著該怎麽拒絕才不會讓這孩子失望,田芝英就在思月的頭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抱不動小殿下,娘娘,您也別什麽事都依著這鬼丫頭,小心再慣壞了她。”


    顧瑾笑道:“也沒想叫思月抱。”


    “但一起玩兒一玩兒還是可以的。”說完,便指著小懷宸:“姨母要與你阿娘說說話,思月幫姨母照看一下弟弟好不好?”


    思月萬般樂意,兩個孩子便在宮人的看護下坐在了毯子上,小懷宸不怕生,雖然對思月陌生,卻還是睜著烏溜溜的杏眼看她,歪頭想了想,突然把懷裏的布老虎遞給了思月。


    思月想接,又沒敢亂碰,阿娘的耳提麵命已經叫她明白了,這個弟弟是很金貴的,不能亂摸亂碰,自然也不能搶他的東西,她轉過頭看向顧瑾,卻見漂亮姨母笑的溫柔,衝自己頷首道:“弟弟是喜歡思月呢,要把最喜歡的布老虎給思月玩兒呢。”


    思月聽後更高興了,連忙接過了布老虎,與小懷宸在毯子上玩兒了起來。


    一個咿咿呀呀的,什麽也說不明白,一個煞有介事的當起了姐姐來,弟弟說什麽她就點頭,還學著宮人的模樣,掏出帕子給小懷宸擦口水,倒是分外的和睦。


    田芝英看得好笑:“這孩子,在馬車裏還直說弟弟不好玩兒,不想看弟弟呢,這一見了六皇子,就走不動路了。”


    顧瑾也道:“能玩兒的起來是好事,嫂嫂日後可要多帶著思月入宮。”


    田芝英卻歎了口氣道:“這就說不準了,是否一道離京赴任,家中還沒商量妥當。”


    雲奉在翰林院供職一年多,才學深得皇帝看重,皇帝有意提拔,便外放他去州郡曆練,待到做出些許實政業績,便能升遷迴京,入六部任職。這是件好事,但此一去最少也是三年,田芝英與雲奉夫妻恩愛,自是舍不得夫君獨自出京赴任。偏雲奉所去之地,地處偏遠,是個苦寒之地,雲奉也舍不得讓妻女跟著去受苦。


    夫妻倆因著是否一起離京赴任的事,一直沒商量出個結果,僵持不下。


    對此,顧瑾還真沒法給出個主意。盛京繁華,田芝英與思月留下,確實不會受苦,但一家子相隔兩地,相互思念卻不能相見,也是一樁苦楚。怎麽選,還得看他們自己。


    田芝英也沒打算叫顧瑾幫忙拿主意,隨口說了這麽一句後,便問道:“聽聞娘娘今日要見永定侯府那邊的人?”


    顧瑾點頭:“是啊,她們為了見我一麵,連老夫人都請出來了,我若攔著不讓進,怕是會遭人非議。”


    “再者,我也想聽聽,她們想與我說些什麽。”


    看看到了如今這一步,那幫子心懷鬼胎的人,還想怎麽哄騙她為永定侯府賣命。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在外盯著的宮人就進來稟報,說是永定侯府的人已經從賢妃的宜祥宮動身了,正往這邊來。


    田芝英起身道:“既是她們快來了,臣婦還是先去後麵避一避吧。”


    顧瑾沒攔著,吩咐了人帶著田芝英和思月去後殿先吃些茶點,不然有旁人在,永定侯府那幫子人有些話也不好說出口。


    宜祥宮離玉清宮有些距離,消息傳過來後,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顧老夫人和李氏才姍姍來遲,進了玉清宮的正殿。她們倒也還算規矩,就連顧老夫人都恭恭敬敬的對著顧瑾跪拜行禮。


    顧瑾端坐在上首,神色泰然的受了這禮,這才淡淡的開口道:“都免禮吧,司蘭,給她們賜座。”


    顧老夫人麵色不太好,疲憊中摻雜著隱隱的不悅。外命婦在宮中行走是不能乘轎輦的,但顧瑾是貴妃,又統管宮務,按理是能給自己這老人家賜下個代步的輦駕的。


    可她卻半點表示都沒有,生生看著自己受累,還如此坦然的受了自己一禮。


    果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啊!


    隻可惜顧瑾聽不到她心中的不滿,隻淡淡的掃視了眾人一圈。


    今日來的人倒是夠全,除了顧老夫人和李氏,三房和四房的兩位也來了,顧珍沒有跟著,但李氏身後還站著個模樣溫婉的女子,想來該是顧元啟剛娶進門來的妻子。


    顧瑾不免多打量了她幾眼。


    聽說這是位老翰林家的長女,書香門第,才學規矩都很不錯,是個拿得出手的宗婦,隻是不知是否能合上李氏的眼,能否與李氏這個婆母好好相處。


    眾人落坐後,顧瑾隻悠閑自在地呷著茶,並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顧老夫人和李氏也拉不下臉來,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最後還是四房的錢氏笑盈盈的開口道:“早聽聞娘娘聖眷正濃,臣婦之前還隻當市井傳言,難免言過其實,今日乍一見了這玉清宮中的陳設擺件,才知那傳言非虛。”


    玉清宮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珍品,皇帝當初翻新宮殿的時候,什麽都是用的最好的,一應陳設,更都是從他的私庫裏挑揀出來的。論起殿閣的華麗,後宮之中無出其右,規製更是遠超鳳儀宮,甚至就連皇帝所居的勤政殿都比玉清宮寒酸。


    這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但太後都默許了,宮妃們也不敢有半分異議。


    偏顧老夫人聽見錢氏的話,似乎多了點兒底氣,擺出了長輩的氣勢,皺眉道:“娘娘有幸得陛下隆恩,卻也該時刻警醒著自己,萬不能侍寵生嬌。”


    “驕奢淫逸,貪圖享樂,這實非後妃之德。要知登高跌重的道理啊。”


    顧瑾勾了勾唇,險些沒笑出來。


    她看著老夫人一臉為自己打算的模樣,實在是不知她是如何有臉麵說出這番話來的。


    近幾個月裏,永定侯府收禮斂財,所收旁的珍寶不提,單是真金白銀就已經有三十多萬兩了,行事比之齊國公府還要猖狂。


    若不是皇帝在上麵壓著,怕是顧叢頫早就被成山的彈劾奏章給埋了。連自己的家宅都顧不好,怎麽還敢來數落自己?


    真正容易登高跌重的,是他們自己吧?


    “祖母今日過來,難不成不為拜見,而是來數落本宮的?”


    顧瑾放下了茶盞,麵冷如霜:“本宮如何行事,自有太後娘娘和陛下管束,就算祖母是本宮的長輩,也實在輪不到你一個宮外之人指點內庭之事。”


    “有這個閑工夫,您不如多花費些在二叔父身上,免得他再被百官彈劾。登高跌重,也該用來警醒二叔父才算合適。”


    顧老夫人黑了臉,她當然知道顧叢頫被當朝彈劾的事,但在她心裏,兒子並沒有錯處,沒看皇帝最後也沒處置他麽?就連升遷都是板上釘釘的了。


    這麽想著,她自然也這麽說了,不顧邊上李氏的偷偷拉扯,反駁道:“此事陛下都已做了公斷,可見你二叔父是被人攀汙的,能夠升遷,也全然憑的是政績,娘娘萬不可道聽途說,就誤會了你叔父的清名……”


    顧老夫人護短,顧叢頫無論如何,在她眼裏都是個寶,是能帶著侯府更上一層,振興家業的人。


    顧瑾懶得和她分說,糊塗了一輩子的人,是不可能在最後清醒的。


    “好了!”她抬了抬手,止住了顧老夫人辯解的話,直白地道:“你們該是心裏都清楚,本宮並不樂見你們,此番非要見這一麵,究竟有什麽企圖?”


    殿內安靜了一瞬,最後還是李氏眼珠子轉了轉,將目光定在了乳娘懷裏的小皇子身上,笑道:“娘娘誤會了,臣婦等不過是掛心娘娘在宮中過得如何,怎麽談得上別有企圖呢?”


    “這便是六皇子了吧?長得可真壯實,眉眼也跟娘娘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瞧著就知是個機靈的。”


    小懷宸被李氏盯著看了半天,不禁皺了皺眉頭,一副小大人兒的模樣。


    都說孩子目光清澈,最能看透旁人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小懷宸對陌生人往往都是好奇更多,並不會展現出太強烈的喜惡,可對著李氏,他卻猛地扭過頭去,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甚至還朝著顧瑾張開手,直到顧瑾將他抱在懷裏,還咿咿呀呀的指著李氏,像是說著什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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