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玉清宮的宮門大開,第一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公主,顧瑾起身去迎她,長公主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今日你是要受旁人禮的,無需親自起身迎人。”


    兩人一同坐到了主位,顧瑾也笑道:“旁人我自不會迎,但皇姐不同,您何時來,我都是要親自相迎的。”


    長公主聽了這話也是開心,入座後先是問了她最近身子如何,這才道:“今日我來,是特地給你撐場子來的,一會兒無論見了誰,哪怕是長一輩的,若是敢言語冒犯,你也無需忍讓。畢竟任誰再大,也大不過咱們陛下去,可明白?”


    顧瑾點頭,差不多的話,皇帝這兩天已經囑咐過好幾遍了,她早已爛熟於心,但似乎皇帝和長公主都深怕她受人欺負。


    “明白,皇姐放心,我不怕的,現在又有您為我坐鎮,就更是安心了。”


    長公主看著她眉眼,或許是相由心生,小姑娘的容貌一絕,麵龐精致,乍一看隻覺嬌美,叫人驚豔,但看的久了,又會從那過分惹眼的容貌裏品出幾分溫柔來。


    她著實美麗,卻非那種鋒芒盡顯,攝人的美,而是骨子裏透著溫柔似水,歲月靜好。


    這樣溫軟的麵相不是不好,喜愛她的人,大都會對她多有憐惜,可在這皇宮裏,就顯得有些好欺負了,也不怪皇帝會時時想要將她攥在手心裏。


    這樣一朵嬌花啊。


    宗室命婦們都是從鳳儀宮那邊結伴而來的,顧瑾端正了容色,穩穩當當的坐在上首受了她們的拜禮。


    宗室命婦為首的是老安王妃,當初嘉寧公主笄禮上的正賓。


    論輩分,她是皇族宗親裏最高的,連皇帝都要稱她一聲叔祖母,再有安王統管著宗正寺,地位自然是高。


    顧瑾受了她的禮,也沒端著,聲調溫和的叫了免禮,紛紛給眾人賜了座。


    老安王妃顯然也沒料到長公主會在此,待入座後便道:“剛從皇後的鳳儀宮過來,未曾見著你,原以為你是直接去了太後那邊,沒成想是在這兒陪著昭貴妃呢。”


    長公主笑了笑,道:“我與昭貴妃投緣,擔心她懷著身孕,不好招待大家,這不就過來幫把手麽。”


    對於顧瑾的維護,長公主從不曾遮掩。


    “多日未見,叔祖母看著氣色不錯,您與叔祖父身體可都還康健吧?”


    老安王妃應道:“都還算好,雖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算多嚴重。人活七十古來稀,我與你叔祖父能活到這個歲數,已是知足了。”


    說完,她轉頭看向顧瑾,對這頭一次見麵的貴妃倒沒什麽不好的印象,隻覺她相貌確實不俗:“早前聽聞貴妃有孕的消息,我便想來探望賀喜,隻是正逢娘娘閉門安胎,也就不好叨擾,娘娘與腹中的皇嗣,可都安好?”


    “安好,有勞叔祖母掛心了。”


    顧瑾早就看過所有皇族宗室的名錄,在宮外時,與她們中的某些人也曾有所交集,但大多數卻沒見過,幸而今日有長公主坐在她身旁,無需顧瑾開口,長公主便親自為她引薦了起來。


    “這位,是安親王府的世子妃,旁邊的,乃是寧郡王妃,寧郡王是叔祖母的嫡二子,論輩分,世子妃與寧郡王妃都是娘娘的叔母。”


    顧瑾與兩人笑著頷首,算是打過招唿。


    安親王早年有從龍之功,這些年,皇帝對這位叔祖父也算不薄,從爵位上便能看出一二。


    旁的親王府,隻嫡子能夠襲爵,其它嫡次子或是庶子,隻享宗室子弟按月發放的俸祿,想要爵位,就靠政績或軍功去爭。


    安親王府是當朝唯一一個一門雙王爵的親王了,可見其頗受皇帝信重。


    長公主繼續往下引薦,在場的王妃,世子妃加起來林林總總足有四十多位,顧瑾自然是不可能每個人都記牢,長公主也隻在提到稍重要些的宗婦時語氣才會有所停頓,就算是如此,一圈下來,也足足用了半個時辰。


    到了最後一個,長公主嘴幹的厲害,喝了口茶才道:“這一位,是湘郡王妃。”


    “倒是奇了,湘王妃平日裏不是最愛熱鬧?今兒個怎麽縮到最後頭去了?”


    長公主打量著她,道:“湘王妃為何看著如此憔悴?可是病了?”


    湘王妃麵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為什麽縮到後麵去?自然是心裏有鬼!


    為了保住顧瑾的聲譽,皇帝及時壓製了湘王妃和李氏的小動作,沒讓盛京城中傳出對顧瑾有半分不利的傳言,因而就連長公主也未曾得知,湘王妃曾用如此齷齪的手段算計過顧瑾。


    可這糊塗事旁人不知,湘王妃自己卻是不敢忘。


    自顧瑾進宮後,她便是整宿整宿的噩夢纏身,生怕哪日正得聖寵的貴妃在皇帝枕邊吹吹風,湘王府的爵位和榮華,就徹底斷送在她手上了。


    “勞長公主掛念,隻是近來休息的不好,這才氣色差了些。”


    湘王妃偷偷看向顧瑾,就見她正嘴角含笑的盯著自己,麵色雖平靜,但那眼神裏,分明是一片冰霜。


    顯然,哪怕當初的算計並沒成功,這位貴妃也沒忘了仇怨。


    湘王妃越是想,心中便越是恐懼,全身都在打顫。若不是有旁人在場,她現在怕是已經跪地求饒了。


    顧瑾將湘王妃的恐懼看得分明,原本並沒打算搭理她,可此時見她如此心虛,倒多了幾分趣味,於是便故意開口道:“本宮與湘王妃也曾有過一麵之緣,不知王妃可還記得?”


    長公主看向她,顧瑾解釋道:“之前湘王妃曾辦了個賞花宴,本宮那時尚未入宮侍奉,便也有幸受邀,隨家中長輩往湘王府赴了宴。”


    她說的語氣平和,沒流露出絲毫的怨憤,莫說旁人,就連對她脾性還算了解的長公主都沒聽出有什麽不妥,隻當她確實是一時興起,這才提起了這一茬。


    “原是如此,這盛京城說大也不大,常出來走動走動,能認識倒不足為奇。”


    顧瑾點了點頭,目光卻仍定在湘王妃身上,意味深長道:“當初本宮還隨著家中叔母單獨拜見過王妃,湘王妃可還記得?”


    湘王妃抖了抖唇角,麵色泛白,硬著頭皮迴道:“娘娘天人之姿,叫人過目難忘,臣婦自然也是記著娘娘的。”


    顧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擺手叫人坐下,沒再理會她。


    在場誰都沒曾注意到這一小插曲。


    這場拜會,氣氛還算融洽。有長公主坐鎮,縱然有些人不是真心敬重這位年輕貌美的貴妃,也都不敢造次,紛紛恭維著顧瑾。


    出乎長公主意料的是,這一場下來,顧瑾倒還真撐住了,與各家的王妃,世子妃說起話,沒有半分露怯,應對的從容自如。


    閑聊過一會兒後,殿外的宮人來報,言道林常青正候在殿外。


    顧瑾愣了下,忙叫將人請進來,心裏隱約明白,這怕也是皇帝派來給她撐腰的。


    “貴妃娘娘安。”林常青進殿後,先是躬身給顧瑾請了安,這才道明了來意:“老奴奉命給娘娘送來禦輦,順道傳陛下口諭。”


    所有人都站起身來,林常青一甩手中的拂塵,揚聲道:“貴妃懷有皇嗣,在外行走多有不便,特賜輦駕於貴妃,所行之處,閑雜人等皆須避讓,萬勿衝撞。”


    在場的諸位宗婦們聽了,都免不得暗自感歎著皇帝對貴妃的聖寵,出個宮門都要乘禦輦,所有人都得避讓,這可當真是放在心尖尖上了。


    顧瑾謝了恩,林常青沒急著走,躬身道:“陛下叫奴才叮囑娘娘一句,外頭天寒,娘娘去壽康宮時,莫忘了加衣。”


    顧瑾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本宮會照顧好自身的,還請林大伴轉告一聲,叫陛下安心。”


    林常青應是,笑眯眯的退了下去。


    殿內因為這個小插曲安靜了片刻,最後還是老安王妃開了口道:“陛下對娘娘,當真是體貼入微啊。”


    顧瑾笑了笑,不好接這話。


    偏那老安王妃身後站著的安王世子妃輕嗤了一聲,壓低了聲調道:“禦輦呢,怕是皇後都沒坐過……”


    這話沒說完,就被老安王妃一個眼神給瞪了迴去。


    顧瑾目光淡淡掃去,就見安親王世子妃神情頗有些委屈,老安王妃則是無奈又滿懷愧意的看著自己。顧瑾沒計較這事,隻算了算時辰,道:“快到正午了,不好叫母後久等,諸位且隨本宮往壽康宮去吧。”


    “今日若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說完,她拉住了一旁的長公主,邀她同行:“陛下賞了輦駕,皇姐可願與我同乘?”


    長公主欣然同意:“這禦輦我可還沒曾坐過,今日就沾一迴貴妃娘娘的光了。”


    一幫人烏泱泱的往外走去,顧瑾直到抬步邁上了禦輦,才算徹底鬆了口氣,挺直的肩背也瞬間塌了下來。


    隨後坐進來的長公主見她的樣子,隻覺好笑:“剛我心中還誇讚你能撐住場麵,學來了陛下的幾分威儀呢,這怎麽一避開人,就變了個人似的?”


    顧瑾紅著臉:“皇姐就別笑話我了,剛剛可真是生怕出了差錯呢。”


    自己折損些顏麵倒不甚要緊,隻怕連帶著丟了皇帝的臉。


    長公主笑道:“剛剛你已是做的很好,就算是陛下在,都要誇你沉著穩重的。”


    此時沒有外人,長公主也能跟顧瑾多說幾句:“今日見了她們,你可有察覺到些什麽?”


    顧瑾沉默了片刻,認真的想了想道:“旁的我倒沒怎麽注意,隻是那安王府的世子妃,與我行禮時並不算恭謹,言語也莽撞得很,許是因著輩分大,不太情願拜我?”


    “你看得倒是準。”長公主道:“老安王和王妃都是忠義之輩,當初陛下登基時,是這位叔祖父幫忙,親上太極殿為陛下正名,言他中宮嫡子的身份,乃是皇室正統,天命所歸。”


    “他是皇族宗室之中輩分最高之人,又為宗正寺卿,有足夠的威信,一句話就堵住了文臣史官的悠悠之口,沒叫陛下成為史書上篡權奪位的賊子。”


    “因著這份恩情,陛下登基後一直厚待安親王府一脈,更想要對這位叔祖父委以重任。隻是他卻隻願守著宗正寺,不願領要職,陛下幾次勸說無果,便也隨了他,轉而重用起了安王府的子嗣。”


    可惜不是所有兒子都能隨了老子,安親王府的世子雖占了嫡長的名分,才智卻實在平庸,還有些貪財的毛病。


    皇帝派他去吏部曆練,不見這家夥做出什麽為國為民實事,不到一個月就貪了十萬兩銀子,這才學平庸還能費心栽培,可品性堪憂,那就真的不堪重任了。


    “陛下瞧不上這安王世子,看在老安王的麵子上,沒追究他貪汙受賄一事,隻罷了他的職,叫他做個富貴閑人。後來陛下發覺安王府的嫡次子是個可堪大用的,便破格封了他郡王爵位,委以重任,也算是還了老安王的恩情。”


    “這比自己小的弟弟都成了郡王,還頗得聖上信重,反觀做長兄的,還是個閑散世子。況且老安王年歲雖大,看著身子骨卻硬朗,沒準兒比他這世子活的還久,時日一長,他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不甘於現狀該當如何?得不到皇帝的重用,就隻能另辟蹊徑,結交勳貴世家,沒什麽能耐,還跟著人家站隊,參與皇子之間的黨爭,妄圖爭個從龍之功。


    說起這位安親王世子,長公主的神情滿是輕蔑,出身好,又有其父掙下的功勞做護身符,他就算再廢物,皇帝也會保他當個富貴閑人,安安穩穩的襲爵。偏他作的一手好死,老安王為他鋪好的路,他是半點兒沒走。


    待到老安王駕鶴西去之後,再無人能庇護他時,也不知他究竟會落個什麽下場。


    “那安王世子妃與她這夫婿一樣,兩人都是隻長了野心,卻沒腦子的。常年與齊國公府往來密切,活生生將自己綁死在了皇後的船上,自然也就看你這個有了身孕的寵妃不順眼。”


    “若她敢仗著長你一輩而對你不敬,你也無需給她留什麽顏麵,隻管處置便是,老安王妃還是明事理的,不會因這蠢婦而埋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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