燜兔肉做好,濃鬱的香味從鍋中傳來,連一旁原本已經吃飽的小狐狸也忍不住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嗚嗚嗚……好香……


    它眼巴巴地看著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


    可惜、它已經吃不下了。


    它遺憾地歎了口氣,但還是振作起來往鍋的方向湊了湊——


    就算吃不下,它也可以多聞一聞!


    沒想到那個小屁孩廚藝這麽好,真羨慕,它也好想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哦,它不能,它隻是一隻小狐狸。


    就在它思考時,一個小碗突然降落在它麵前,內髒的腥臭味衝入它敏感的鼻尖。


    “吃吧。”


    小裏梅壓著不爽,叉著腰、一臉紆尊降貴的表情將兔子的內髒放到小狐狸麵前。


    哼,便宜你了。


    雖然不喜歡這隻小狐狸,但既然少主要留下來,那也不能真把它餓死了。


    養肥點以後還能下鍋。


    小狐狸盯著自己麵前的碗,一臉震驚。


    這人居然給它吃生的內髒!


    它“唰”地跳起來就退出一米遠,炸起的白毛像隻泡發的大團子,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


    它才不要吃這種又臭又腥的東西。


    它要吃熟的!


    比如鍋裏的那種!


    它立刻遠離那個小碗,從宿儺的背後小跑著繞了一圈來到了鍋的另一側。


    然後認認真真坐好,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美人少主,特別優雅高貴地叫了一聲——


    “嚶~~!”


    宿儺:“……”


    小裏梅:“……”


    小狐狸:“…………?”


    等等,為什麽它的聲音是“嚶”?


    小狐狸震驚。


    怎麽迴事,狐狸的叫聲居然是嚶嗎?它可不想當嚶嚶怪!


    小裏梅看著小狐狸那套無比人性化的動作瞪大了眼睛。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有靈性的小動物。


    怪不得少主喜歡,確實和其他動物有些不一樣。


    而且……


    他偷偷看了眼自家少主。


    他家少主貌似有潔癖,不喜歡被髒的東西碰到,而這隻小狐狸渾身雪白纖塵不染,入得了他少主的眼。


    小裏梅在心裏重新評估這隻很通靈性的小狐狸,計算著它在少主心中的占比。


    宿儺盯著小狐狸看了一會兒。


    如果是個人的話,很蠢;但如果真的是狐狸,那確實是有些聰明了。


    那股機靈勁比他養過的狼犬還要強上一些。


    但是不討厭。


    這隻通人性到不像話的小狐狸,他並不厭煩,光是看著,就能讓他壓抑緊繃的情緒放鬆一些。


    “不用給它喂吃的,它不會餓死。”


    宿儺抬起手,摸了摸小狐狸的頭頂。


    手感很好,他又多擼了兩把柔軟的背毛。


    “它自己會找吃的。”


    他想起了剛才小狐狸抱著他的手腕一直狂舔不放的畫麵——


    可不就是會自己找吃的。


    他嘴角勾起了一絲玩味的弧度。


    小裏梅屏住唿吸。


    少主……竟然對著那隻狐狸笑了??!


    他立刻睜大眼睛轉過頭看向那隻被少主撫摸地舒服地眯起眼睛的小狐狸,氣得磨牙。


    半晌後,他才撇著嘴、不爽地收迴視線。


    行吧,看在它能讓少主心情變好的份上,就先留著,暫時不燉它了!


    ……


    小狐狸在小裏梅這裏的待遇變得好了許多。


    裏梅在他裝各種東西的背簍上麵,專門給小狐狸搭了一個小小的窩。


    他擔心這隻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小狐狸跟不上他和少主的步伐,所以決定幹脆把它一起背上。


    反正他雖然小,但已經是咒術師了,有咒力傍身,背個小狐狸還是不成問題的。


    小狐狸對自己的待遇升級非常滿意。


    背簍下麵放著東西,它趴在上麵,剛好能從背簍上方露出腦袋,時不時就能看一眼它的少主美人。


    它滿足地把小腦袋擱在背簍上,望著宿儺的方向,時不時舔一下小舌頭砸吧兩下嘴,像是在迴味它家好吃的主人。


    小裏梅背好背簍,扭頭看向宿儺。


    “少主,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隨便。”


    宿儺無所謂地道。


    隨便去哪裏都行,隻要不迴到那個令人作嘔的家就好。


    從一個月前離開那個地方,他和裏梅兩人就漫無目的地隨意四處走著。


    即使是這樣風餐露宿,也比待在那個給了他生命、卻又恨不得將他殺死的地方好。


    他想,他應該永遠都不會再迴去了。


    十六年前,在他出生之時,名為“兩麵宿儺”的鬼神的詛咒降臨到他身上,被降下詛咒的他成為被人們所畏懼避諱的詛咒之子。


    異常強大的詛咒之力帶走了他母親的生命,而失去愛妻的家主——他的生父,則將他丟置一旁,不聞不問。


    他沒有自己的名字,被人們冠以詛咒的稱唿——宿儺。


    家中的仆從都很懂得跟風度勢,他永遠都記得那些人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的厭惡。


    六歲以前,他隻能用“勉強還活著”來形容。


    直到六歲,他覺醒了自己的術式,殺死了第一個企圖殺掉他的仆從。


    之後,那些厭惡的目光變成了仇恨與恐懼。


    年幼的他,迅速學會用力量保護自己,而伴隨著他的成長,他體內的詛咒也越來越強大。


    他開始嚐試從詛咒當中獲取咒力,並逐漸吸收著那股力量,成長為如今的自己——擁有著超越常人十倍以上的可怕咒力量。


    詛咒力量的增強,讓那些明裏暗裏的殺戮與敵意越來越多,暗殺、下毒,無所不用其極。


    他冷眼看著那些前來殺他的人,一個一個如數奉還。


    白日裏隱隱維持的表麵上的平衡,到了夜晚變成了肆無忌憚的戰場。


    那段日子裏,他沒有一個晚上能夠真正的合眼,每時每刻仿佛都能聞到血腥味。


    他甚至開始感謝那個詛咒——讓他擁有著比任何劇毒都要更加可怕的猛毒身體,沒有任何毒或藥能夠讓他徹底倒下。


    他的實力越來越強,四級、三級、二級……終於,在他手上殞命的人當中出現了一級術師。


    那時他十三歲,而那個從未正眼看過他的名義上的父親,終於召見了他一次。


    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他提出了一個交易。


    【在十五歲以前成為特級術師,一切針對你的行動都將停止。】


    他沉默了許久後,同意了。


    他以為這樣做就能夠讓一切歸於平靜。


    然而他錯了。


    平靜的生活僅僅持續了兩年,當他十五歲成為特級術師的那一天,他的父親對他說,讓他成為這個家的家主。


    他怔愣地看著他的父親那張麵無表情而殘酷的臉,忍不住勾起嘴角,發出了最為冰冷而血腥的笑聲。


    他為什麽要成為“這個家”的家主?這個無數次想殺掉他的“家”的家主?


    他平靜下來,最後看了眼他的父親,轉身離開。他想他大概永遠都無法弄明白自己的父親究竟在想些什麽,他也不想知道。


    家族中的其他人知道後也同樣反對——他們無法接受由他這個被詛咒的禁忌之子成為這個家的家主。


    針對他的暗殺再度開始,並且愈演愈烈。


    然而他已經是“特級”,即使是咒術強盛時期的平安時代,特級咒術師也不是那麽輕鬆便能殺掉的。


    那些被他殺死過親人同伴仇恨著他的人發現殺不了他,於是開始對他身邊的一切下手。


    曾經照顧過他的仆從、他隨手救過的人、他喂食過的動物……一具具屍體在他無法顧及到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們無法殺掉他,於是想要摧毀他身邊的一切。


    當一個月前,他看見他飼養的狼犬雪霄被倒掛在樹上,幹涸的暗紅色血液在地麵凝成一片,冰冷的月光照在那具屍體上,他安靜地看了許久。


    他轉身離開,迅速找到裏梅,將他一同帶走。


    裏梅是他在外麵救下的,無父無母的孤兒為了報恩將自己賣入了他們家族,他平日裏不敢隨意接觸裏梅,怕這個小孩也成為他們的目標。


    但既然決定離開,他自然要將裏梅帶走。


    離開前,他甚至想過幹脆將這個家族徹底覆滅,然而,家族中的特級術師並不隻他一人,他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對抗所有術師,與他們有關聯的其他家族也不會允許他這樣肆無忌憚。


    他隻能選擇自己離開,離那個地方遠一點,越遠越好。


    他想唿吸一些更加自由的空氣,讓胸口中壓抑著的血腥味變得淡一些。


    他怕再這樣留在那裏,自己會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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