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泠的笑聲從檮杌麵具裏沉悶地傳出來,整個人陰惻惻地籠在灰袍下,但不難想象出她戲謔的眸光。


    裴聲:“笑什麽?”


    他似乎被嘲笑了。


    微生泠:“又讓你裝到了。”


    琅嬛:“又讓你裝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調侃,讓裴聲耳根子緋紅。


    劍城黑市入口開在一處暗巷。


    黑市的房屋鱗次櫛比,紅紙燈籠高掛,夜鴉立於飛簷一角,昏暗的光線,吵嚷叫罵聲,瓦肆勾欄,氣味渾濁,令人望而生畏。


    謝塵纓等人方進黑市便引得眾修士側目忌憚。


    這少年白玉作冠,金縷繡衣,奢侈無雙,眼底自帶一股眾生皆草根的桀驁跋扈感,一看便是出自鍾鳴鼎食之家。


    若僅是這樣,倒不至於有膽寒的森然。


    他身後緊跟著五位灰袍加身,麵戴兇獸麵具的高階修士,大乘期的威壓像潮水在黑市裏蔓延開來。


    眾修士幾乎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一一這是哪家小少爺派頭這麽足?


    逛個黑市竟然派了五位大乘期修士跟隨。


    裴聲邁出一步,長槍遁在地麵,聲線陰沉道:“管好自己的眼睛!”


    ——轟!


    須臾,颶風從他腳底升起,萬丈旋渦扶搖直上,如饕餮兇獸爆發出可令天崩地裂的怒吼,將黑市修士同時震退幾米遠!


    霧薄燈視線掃了眼青瓦飛簷,傳音道:“那人就在附近,將動靜鬧大些。”


    微生泠:“宋昭雪已經帶著道盟弟子潛入劍城,就在黑市外,等他現身,定讓他插翅難逃。”


    謝塵纓等人聲勢浩大地朝黑市中心去。


    青燈流火,更添詭秘的色彩。


    前方聚攏一群修士,謝塵纓上去湊了個熱鬧。


    是賣靈草的老頭,粗布麻衣,胡須斑白,方方正正的布上整齊地擺放著千奇百怪的靈草,旁邊立著木牌“逆天改命”四個噱頭很足的字。


    有修士問道:“你這草藥怎麽個逆天改命法?”


    老頭捋捋胡須,賣弄玄虛道:“修行便是與天作對,天賦決定修士修行的上限,而我的草藥可以改變修士的天賦。”


    圍觀修士七嘴八舌起來。


    “真有你說的那麽神奇?”


    “大醫師都沒辦法改變修士天賦,你這幾株平平無奇的草藥就能了?我不信。”


    “就是就是。”


    逆天改命?


    簡直是無稽之談。


    人群中響起一道冷冽的聲線,絲毫不客氣道:“讓開。”


    被推搡那修士暴怒地迴頭:“誰他娘這麽不長眼.......”


    下一秒他聲線頓住。


    謝塵纓雙臂環胸,半耷著眼皮仰頭看他,分明是仰視,卻讓他看出了俯視般居高臨下的氣勢來,沉如寒星的眼底像永夜。


    他譏誚勾唇,冷聲道:“叫你讓開,沒聽見嗎?”


    那修士對上謝塵纓身後五個煞神,惹不起躲得起,他紅著臉跑開了。


    裴聲忍不住在心底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微生泠教出來的人,拽得要死。


    經過這茬,圍觀修士紛紛後退半步,給謝塵纓讓出一條道來,矜貴的小少爺半蹲在草藥攤前。


    他視線卻沒看草藥,落在那老頭身上,帶著狼崽子般的銳氣,嗤笑半聲:“逆天改命?”


    “我的命,能改嗎?”


    老頭汗顏,不敢吱聲。


    謝塵纓伸手拿起一株絳紅的草藥,掐斷上麵的葉子,隨手丟到了嘴裏,細細咀嚼著。


    半晌,他頭埋在膝間低聲笑起來,起身將那草藥吐出來,垂下漆黑的眸子凝視老頭:“桑虞草,生長與西瀛邊境,味幹,降燥,你倒是有命摘。”


    周圍修士七嘴八舌道:


    “我就說是假的。”


    “怎麽可能有逆天改命的草藥?”


    老頭被打假後,氣得直哆嗦。


    謝塵纓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拂了眼身後,淡淡道:“裴叔給錢。”


    裴叔?


    啊?


    裴聲還沒從他這副小魔頭的嘴臉裏迴過神,猝不及防就被升了個輩分。


    微生泠不著痕跡踹了他一腳。


    這都叫什麽事啊?


    怎麽是他付錢?


    裴聲咬著牙從乾坤袋裏扔出一袋亮閃閃的靈石,威脅道:“拿上東西,滾。”


    他怕這老頭再出現在他麵前,他會不顧尊老愛幼上去打他一頓,這都什麽年頭了,還出來行騙。


    那老頭看著那沉甸甸的靈石,雙眸放光,今天真是走大運了,碰到這幾個人傻錢多的。


    他點頭哈腰:“是,是,我馬上滾。”


    謝塵纓一路上買買買,微生泠跟在他身後付錢,他迴眸看了眼微生泠,她悄悄在灰袍下朝他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她弟弟,演技好。


    這扔到魔頭堆裏,多少是個少主。


    謝塵纓繃著的唇角彎了一下。


    霧薄燈傳聲道:“那人就跟在我們身後不遠處,不要迴頭,他身上佩戴著法器,做了偽裝。”


    “前麵有拍賣會,進去看看,給他一個出手的機會。”


    琅嬛道:“如果沒猜錯,那家拍賣會的會長和禪心閣有生意往來,進去後見機行事。”


    黑市的拍賣會建在底下,魚龍混雜,不乏有窮兇極惡之徒。


    拍賣會場地很大,中間是碩大的青石圓台,外側是圍繞著青石圓台的幾層座位,幾乎座無虛席。


    在微生泠他們進來時,一位布衣小販。壯著膽子往謝塵纓身上湊:“小公子,蒼瀾海水靈珠煉製的丹藥,可提升修為,買一顆吧。”


    惡人裴聲再度出手。


    他手持長槍揮出一道扇形光弧,擋在謝塵纓身前:“滾開!”


    那小販被這道槍芒震吐了血。


    灰溜溜地跑了。


    拍賣會的穹頂亮起九千道銘文,層層羅列,猶如神佛在世,金光普渡。


    “那修士好可怕,竟然驚動了拍賣會的守護結界。”


    “好囂張,敢在劍城黑市動手。”


    “他們什麽來頭,這些威壓....這麽多高階修士,莫非又是哪個隱世家族出山了?”


    “誰知道什麽來頭,總之是我們惹不起的來頭,別看了,別看了。”


    謝塵纓招招手,裴聲上前乖乖繳納靈石,一行人便聲勢浩大地被拍賣會執事請上了二樓廂房。


    那執事殷切道:“諸位樓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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