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泠握劍從桃花紛擾裏踏出,身影由遠及近,雪衣在桃色映照下仿若瑩玉,如新月生暈、花樹堆雪。


    奈何劍縈繞著九道劍氣,將桃花撕得粉碎,和它的主人一樣危險。


    微生泠踏花為階,步步朝眾人逼近,片花不染身,少女眉眼間的稠麗比得過緋紅桃夭。


    她沒說話。


    霜翎弓張,對準霧薄燈,一箭見血!


    微生泠射穿了他的肩膀。


    霧薄燈沒管肩上的傷,他遙遙望向微生泠,少女拉開第二箭,目光如同落雪,初見極美,接觸極寒......


    微生泠雙指拉弦,將弓張滿,隻待箭矢飛出,她眸光逼人:“我曾說過,你再敢到我手上來搶東西,我要你的命。”


    “選吧,接下來這一箭,靈珠和命,總得留下一個。”


    在魘裏,她曾給過霧薄燈機會。


    微生泠去找他,兩人接吻、纏綿、談心,但實則步步為營、處心積慮.........


    而霧薄燈咬她,從她唇上取走的那滴血,便算作第一次機會。


    微生泠看著他的動作,霧薄燈也絲毫不避諱,而她當時絕口不提,便是料到有朝一日兵戈相見。


    微生家嫡係血脈的血給他又何妨呢?


    靈珠他帶不走,禁製他解不開。


    但恰恰相反,微生泠有了殺他的理由,就絕不會心軟,她的劍偏不了一厘。


    而現在是微生泠給霧薄燈的第二次機會,不會再有第三次。


    選靈珠,他死。


    選命,他輸。


    霧薄燈抬眸,眼底還是淡淡的笑:“可我貪心,隻求兩全。”


    可萬事難兩全!


    霧薄燈偏要強求。


    第九箭“挽光陰”成形,桃花下降的流速變緩,皮膚上的涼意已深入骨髓,烏雲浩浩蕩蕩壓下來。


    她瞳色覆上紫意。


    霧薄燈覺得似曾相識,在遙遠的舊夢裏,也有一人挽弓射箭,逆轉光陰,倒流江河.......


    這時,另一支箭從微生泠背後襲來。


    霧薄燈反應很快,他的刀遁出,將要與那箭矢對撞時,那箭卻陡然消失,穿越時空般出現在另一端。


    這箭,不對勁。


    是邪物。


    少年瞳色顫動:“微生泠!快躲開!”


    霧薄燈顧不得其他,瞬息出現在微生泠身後,強盛的魔息替她攔下這支箭,但那箭矢卻穿透他的掌心,不達目的不罷休。


    魔域古籍記載:上古至邪箭道,滅神箭,箭矢射出無聲無息,不中不停。


    晚了。


    瞬息萬變。


    一切發生得太快。


    箭矢穿透微生泠的心髒,她唇畔滲血,快速轉身順著那箭來的方向,看著玉漸瀾得逞的笑意,迴以致命一擊。


    第九箭“挽光陰”,同樣穿透他的心髒,便見他容貌開始枯槁,如樹皮般包裹著骨頭。


    整個人倒下去。


    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強大的妖息撞上來,秘境坍塌,將所有人遣送出去.......


    微生泠驀然笑了。


    她指尖鬆開霜翎弓不斷下墜,青絲為風拂亂,蒼白的臉頰好似舊夢一場幡然醒悟,唇角的殷紅是她身上唯一的血色。


    跌入無邊深淵。


    眼前猩紅一片,意識開始模糊。


    微生泠:“係統......記得你曾承諾過我的條件嗎?”


    係統見她各項生命指標極速下降,哭得泣不成聲:“宿、宿主......我馬上想辦法救你。”


    係統當然記得,在執行勾引應不塵那個任務時,它為了讓微生泠就範,開出的條件。


    “........求求你別死。”


    係統看著她麵無血色的臉,快速敲著電子麵板:“宿主,我好難過,我是要生出七情六欲了嗎?”


    微生泠:“我又沒有主角光環,救不活的,別白費力氣.......”


    “靈珠上,你替我施加一道禁製,啟動則自毀。”


    “.......明白嗎?”


    真是糟糕啊。


    直到生命的盡頭還在算計。


    但正如微生泠所說,平局也是她贏,隻不過代價過於沉重。


    係統停住動作,看著微生泠不再起伏的胸腔,沉默很久落下淚:“明白。”


    小鳳凰剛破殼還不懂生老病死,將剩餘的靈石遞給係統,摸著它的麒麟角:“你怎麽哭了,也跟本大王一樣餓了嗎?”


    “誒,主人怎麽不動了?”


    係統:“她隻是太累了。”


    “想睡一覺。”


    靈台鴉雀無聲。


    藥仙陰沉著臉:“仙尊明鑒,滅神箭此等邪物竟然在三百年前就出現在仙洲,可眾神官一無所知。”


    “可見公冶上仙瞞得緊。”


    “尚不說靈珠一事,公冶上仙才是那個幕後黑手,整個仙洲的罪人,單論滅神箭這一點。”


    藥仙頂著應不塵冰冷的神色,咬牙繼續往下說:“足夠天誅!”


    寒月掀袍而跪,附議:“請仙尊賜公冶上仙天誅之刑!”


    不少神官附議。


    凡是與邪物有所沾染者,天都絕不姑息!


    “請仙尊賜刑!”


    “請仙尊賜刑!”


    “.........”


    應不塵拂袖以仙力鎮壓靈台,他威勢不容置喙道:“眼下天都內憂外患,斷不能失去一位上仙。”


    畢竟還有魔域在虎視眈眈。


    藥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還知道內憂外患啊?


    那你他媽還默許這群沒腦子的用前塵鏡把劍仙困住。


    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你後淵仙尊就是妥妥的雙標。


    還在記仇劍仙要挖你九竅琉璃心那事。


    被害妄想症能不能少點,但凡你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微生泠那時渡劫期,半步飛升,要你的心有啥用?


    有啥用?


    你被降智了吧。


    藥仙翻著白眼:“請仙尊三思!”


    應不塵:“本尊心意已決,無需再議。”


    “.........”


    請天誅不成,眾神官又將視線放在水幕上,可畫麵就定格在微生泠跌落雲海的那幕,遲遲不動.......


    水幕裏:


    雲海陡然出現的黑洞,將微生泠的身子吞沒進去,幽綠的妖霧裏顯露出巫師玉的臉。


    他探手於半空,以妖力將少女胸前的窟窿愈合。


    巫師玉望向她的眼神夾雜著淡淡的憂鬱,略帶妖邪的臉龐,微仰著頭,比以往的法身都要漂亮。


    是他的本體。


    “你總讓我叫你尊上,可我更願意叫你神羨殿下,尊上意味著神族的興衰榮辱,太過沉重。”


    “可想不到,還是會走到粉身碎骨這一步。”巫師玉起身,綠色的眼睛如暗夜的祖母綠寶石般:“但幸好另一個神提前鋪好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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