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家因為大小姐的生辰特意裝點過,一派安寧祥和,並設了一場筵席,珍饈美酒目不暇接,倒有幾分仙家之宴的氣派。


    微生泠又收了許多賀禮,囑咐流玉鎖進了箱匣裏。


    琅嬛本就與微生泠不合,她去了反倒平添晦氣。


    在屋內憋著壞,準備幹票大的。


    按原書劇情,紫薇宗的人就快找上門來了。


    但靠山山會倒,琅嬛隻相信自己。


    她不僅要玉漸瀾的天靈血脈,還要將他搞得很慘。


    至少是以後不能來找她麻煩的那種慘。


    琅嬛蘸了杯裏的水漬,在桌上百無聊賴地鬼畫符,她隱隱記得原書中不周山鎮壓了一隻大妖。


    但具體是什麽妖她不知道。


    不周山離微生家並不遠,如果大妖橫空出世,微生家這個名門正派必然不會坐視不理。


    屆時她在攛掇著將微生泠支走,少了她這個大麻煩,玉漸瀾還不是任她捏扁搓圓。


    琅嬛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不周山。


    微生泠按著跳動的眼皮,隱隱有些忐忑。


    她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屋內熏了淡淡的香,嫋嫋的煙鋪了一層朦朧。


    從屏風後走出一道仙風道骨的身影,眉眼慈祥,手裏捧著一個盒子。


    微生泠乖巧叫了一聲:“大長老。”


    因為生辰的緣故,微生泠今日特意描了妝,眼眸含笑醉人,眉心的半梅花鈿襯得她風姿綽約。


    大長老一見她就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泠泠長大了。”


    “現在出落得比你娘還漂亮,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從你還沒有我膝蓋高的時候,現在都隱隱壓過我一頭了。”


    “就連我也老了。”


    微生月,生下微生泠不久後就撒手人寰。


    微生月曾經也是微生家的天才少女,可到底情深不壽,就連微生泠也隻看過她的一紙畫像。


    大長老提起微生月時眼底淡淡的憂傷。


    其實微生泠不太會安慰人,她說得別扭:“大長老不老,隻是我長大了而已。”


    “泠泠長大了,微生家後繼有人。”大長老將手裏的盒子遞過來:“這是你娘親留下的遺物。”


    “她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我覺得還是交由你來保管為好。”


    推開盒子一瞧,是一枚雙環玉佩銜著紅色靈珠,流光溢彩,如烈焰撞上冰雪。


    微生泠將玉佩收好,她輕聲問:“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


    大長老驚疑:“怎麽會這麽問?”


    “出竅期的大能會因為生產而死,難道不荒謬嗎?”


    屋內氣氛凝固,如濃稠的墨蕩開。


    “這隻是很小一部分因素。”大長老眸光掃過,眼神一變:“她愛錯了人,獨身殺入魔域被重傷,那時她已有身孕。”


    微生泠沒想到是為了“情”字。


    她眨了眨眼睫:“我知道了。”


    “那我父親愛她嗎?”


    大長老苦笑:“我不知道,素未謀麵。”


    微生泠從書房出來時,心情有些壓抑,那枚玉佩仿佛重若千鈞......


    流玉提著燈站在廊蕪上,見微生泠出來展露歡顏。


    “小姐。”


    “走吧。”


    流玉心思向來敏銳,她微微蹙著眉頭:“今日是小姐你的生辰,不開心嗎?”


    微生泠偏頭看她,眸色不明:“同時也是另一個人的忌日。”


    自從微生泠漸漸長大後,性格古怪又跋扈,她恨自己的出生,也不許旁人提起微生月。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習慣。


    筵席上微生泠喝了酒,雙頰染上緋紅,夏夜的風吹在身上,淡去了酒氣,莫名還有點冷。


    沿著廊蕪吹風散心,華燈初上。


    微生泠聽見窸窣的灑掃聲,她頓住腳步望去。


    隻見前方水榭旁的鵝卵石小道上,一道清瘦的身影執著掃帚,頂著夜色孤零零著海棠花樹下的殘紅。


    微生家從不苛待下人。


    今日是微生泠生辰,按理來說所有的下人和侍衛們都應該聚集在前院領賞錢。


    除了眼前這個。


    真老實。


    微生泠給了流玉一個眼神,提燈的流玉立馬會意,她從戒子袋拿出一錠靈石,朝水榭邊喊道:“那邊掃地的那個,聽得見嗎?”


    “今日小姐生辰,你過來領賞錢。”


    黑暗中那道身影一顫,旋即轉身走入光影下。


    流玉在看清那張臉時,登時沒了好感:“玉漸瀾?怎麽會是他。”


    大半夜不睡覺。


    顯得微生家苛待下人?


    微生泠拾級而下,站在他身前問:“管家吩咐你做事?”


    或者是故意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等她?


    還是另有所求?


    少年微垂下頜,眼底卻無謙卑之色:“主人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但我如今身無長物,隻能做灑掃這種小事。”


    玉漸瀾蜷在袖袍下的手劃過好看的弧度。


    他其實撒謊了。


    也許是出於虧欠,在聽說微生泠生辰時,他又惱又無助。


    接受了她太多恩惠,卻連一個像樣的生辰賀禮都拿不出來。


    這樣的窘迫擊潰了一個少年的自尊心。


    甚至不敢去前院看她,隻能守在這條微生泠迴房的必經之路上,企盼遠遠看她一眼。


    天知道,他聽見流玉聲線時有多害怕,害怕到不敢迴頭。


    微生泠沒他這般敏感的心思,淡聲問道:“你的傷都好了?”


    “承主人的福,已經痊愈了。”


    少女望向海棠花樹下那一地殘紅,半晌沒說話,隻是轉身丟下兩個字眼:“跟上。”


    黑暗的陰影從她身上層層褪去,廊蕪四角宮燈的暖光鍍亮了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


    身後傳來皂靴踩上枯葉的“莎莎”聲,微生泠意識到什麽,刻意停下來等他,與他並肩。


    玉漸瀾卻刻意退後一步,眼中映著輕盈劃過的裙擺,平靜地說:“我是奴隸,不能和主人並肩。”


    他漆瞳中沒有一絲屈辱羞恥,這是在鬥獸場必須學會的尊卑有序。


    微生泠轉身看他。


    “微生家,沒有鬥獸場折辱使喚人的那一套手段,你可以活得自在些。”


    夏夜的風穿堂而過,攪得池水微瀾,少女的壓下的聲線有些慍怒。


    玉漸瀾自然意識到她生氣了,心底卻劃過一絲喜色。


    她救他,給他秘籍,現在又讓他活得自由些。


    是不是說明,大小姐也是在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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