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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雨秋平醒來時,窗外已經在下很大的雨,打開窗,風裹挾雨點打在了雨秋平臉上,他匆忙瞥了一眼積水不少的街道,又把窗戶關上了。/p


    “去哪裏吃早飯呢?”洗漱後的雨秋平開始糾結這個問題,“要不到街上去看看?”/p


    撐著一把油紙傘上街,布鞋還是很快被雨水浸透了。雨秋平記得似乎在西街上有一家酒樓還挺不錯的,就沿著街道走了過去。進酒樓時,雨秋平又往西邊看了一眼,沒記錯的話,那邊似乎是鬆平家的府邸。/p


    一進酒樓,看到雨秋平武士著裝和腰間的武士刀,幾個店小二就知道來的是個貴人。他們匆忙迎了上來,幫雨秋平收起雨傘,迎接雨秋平到二樓的雅座去坐著。/p


    “這位大人想坐什麽座位?”店小二陪著笑臉問道。/p


    “來一座靠窗的吧。”雨秋平第一次感到身為武士這一特權階級的優越感,但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本能地讓他有一些排斥,於是,他又加了一句,“謝謝。”/p


    “這可不敢當啊!”那個店小二連連擺手,“大人,這邊請。”/p


    靠窗的作為一共有兩個,其中一個已經有人了。不過,那座上的人,卻沒有一個坐在座位上。桌子上擺著的饅頭也無人問津。為首一人身材還有些單薄,正立在窗邊,往雨中看去。他身後的三個人,則小心翼翼地隨侍左右。/p


    雨秋平覺得身影有點熟悉,就看了一眼那幾個人衣服上的家紋——鬆平三葉葵。/p


    “是鬆平大人嗎?”於是雨秋平開口問好。/p


    “嗯?”鬆平元康聽到有人叫自己時愣了一下,轉過身來看到了雨秋平,“啊!原來是雨秋大人啊!”他上前迎了幾步,“快快請坐。”幾個侍從給雨秋平讓開一條道,和鬆平元康麵對麵在桌子兩邊做下,鬆平元康還招唿那個店小二,“小二,上幾壺好茶。在來點醬菜。”/p


    “那就多謝鬆平大人款待了。”雨秋平不好意思拒絕鬆平元康的好意,“好久不見啊,鬆平大人。”昨天晚上的評定會議,鬆平元康由於被禁足而沒能參加。看起來今天似乎已經不再受到禁足限製了。/p


    “哈哈,我可是不久前見過雨秋大人的。”鬆平元康笑道,“昨日大殿恩準我,一起去城牆上迎接雨秋大人,雨秋大人英姿颯爽,我可是羨慕得很啊。”/p


    “先是恭喜雨秋大人了。”鬆平元康拱了拱手,“大人力克強敵,榮升侍大將,這可是平步青雲的壯舉啊。大殿親自到西門迎接,親賜家紋和備隊之名,還把從未下賜過的赤鳥軍旗賜予雨秋大人,可謂是恩寵無雙!”/p


    “鬆平大人過獎了,”雨秋平想起鬆平元康在這次戰後受了不小的處罰,也不太想誇耀自己的功績讓他悲傷了,“都是將士們舍生忘死換來的勝利,我又怎麽敢獨占?”/p


    說話間,店小二已經端上來了幾壺溫熱的茶水。鬆平元康親自幫雨秋平斟了一杯茶,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不管如何,都是大喜事,”鬆平元康笑著舉起茶杯,“我昨夜喝多了,今日不勝酒力,隻能以茶代酒,雨秋大人勿怪。”/p


    “鬆平大人客氣了。”雨秋平也端起茶杯和鬆平元康比了一下,就一飲而盡。“不知道鬆平大人緣何喝多啊?”他隨口問道。/p


    鬆平元康聽到雨秋平的話後,歎了口氣,再次看向窗外,“一言難盡啊。”/p


    雨秋平順著鬆平元康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鬆平家的府邸。府邸大門緊閉,但是在大門前,卻有個幼小的身影,跪在大雨中,一動不動地看著大門。/p


    “這是…”雨秋平開口,又有些猶豫。/p


    “昨天還是我的侍衛,”鬆平元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現在是浪人了。”/p


    “昨天大殿下令,讓鬆平家裁撤家臣和足輕。足輕的事情寬限了一個月,但是家臣武士的裁撤,卻要求三天內完成。”鬆平元康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對麵坐著的可是今川義元的紅人,被分到瀨名氏俊手下也是標誌著他是今川家的嫡係。這種抱怨的話說了一晚上,一不小心就說給了外人聽,於是他急忙說道,“大殿迫切地想看到鬆平家煥然一新,再次為了武家榮耀奮戰,鬆平家上下感激不盡。”/p


    “鬆平大人不必如此,在下不是背後多嘴之人。”雨秋平意識到了鬆平元康的失言,搖了搖頭,“大人盡管說。”/p


    “雨秋大人高風亮節,元康拜謝了。”鬆平元康長舒了一口氣,微微俯身,給官職比自己還低的雨秋平鞠了一躬,“大人果真是性情中人,第一次見麵時,我便欽佩不已。”/p


    “大人別這麽說,我會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罷了。”雨秋平笑了笑,“大人請繼續。”/p


    “昨夜我忍痛,公布了第一批被裁撤的家臣武士名單。為了保證鬆平家還能正常為了主家效力,不得不最大限度保留老臣,而那個年輕的侍衛,不得不被放逐成為浪人。”鬆平元康的語氣裏滿是不舍和懊惱,“都怪我無能,竟然連這樣忠心耿耿的烈士之子都留不住。”他歎了口氣,“他父親在十年前,為了攻擊安祥城,抓住織田信廣來換迴當時尚為人質的我,而犧牲了。當時這孩子隻有2歲,我就把他留在府上。等他大了一些收他做侍衛。本來想讓他長大後繼承父親的位置,誰曾想…”/p


    雨秋平看著那個弱小的身影在大雨中一動不動地跪在冰涼的街道上,忽然感覺很心疼。“大多數被放逐的家臣都明白鬆平家的苦楚,道別後就離開了。能跟隨到現在的家臣都是能人,其他家族會很樂意招攬他們的。可是這孩子太小,他無處可去,對鬆平家的執念又太深,”鬆平元康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話不多,求情也不會。不願意離開,就從昨天晚上一直跪到現在。”/p


    “可是即使這樣…我也沒辦法把他召迴啊。每一個名額都十分要緊啊。”鬆平元康握著茶杯的手因為力度過大而抖動,茶水濺在手上,燙紅了皮膚都毫不知覺。/p


    “大人。”雨秋平說道,“要不這樣,我去收留這個孩子一段時間,讓他在雨秋家成長,等到有朝一日大人能夠恢複家臣數量,再把他送迴來。”/p


    鬆平元康愣了一下,轉過身,飽含熱淚的雙眼感激地看著雨秋平。“如此,就多謝大人了。”隨後,他不顧雨秋平的阻攔,愣是要給雨秋平行一個大禮。/p


    “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謝禮,”他低聲說道,“也是替我們鬆平家列祖列宗和無數先烈謝的,讓忠良之後不至於流落街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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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秋平和鬆平元康道別後,走出酒樓向著那個孩子走去。/p


    “他叫鍋之助。”鬆平元康說。/p


    雨秋平打著傘,從側後悄悄地接近那個孩子。小小的身軀,卻穿著一套厚厚的鎧甲,被壓得有些吃力。大雨傾盆,打濕了他的衣甲,順著臉龐不斷流下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雙目圓睜,烏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那扇大門。他一動不動地端坐著,褲子早已被大雨濕透,身體也因為勞累,饑餓和寒冷而瑟瑟發抖,任由雨滴打落在身上。/p


    但是鍋之助不敢休息哪怕一下,他必須好好地端坐著。他要用自己武士的氣節,打動主家,打開那扇大門。/p


    一晚上沒睡,眼睛已經要睜不開了。但他不敢眨眼,他害怕視線一旦離開那扇大門,就再也看不到鬆平家了。肚子已經餓得沒有知覺了,全身上下也冷的不行。/p


    父親去世時,他隻有兩歲,他完全記不得父親的音容笑貌。他唯一擁有的關於父親的東西,就是身上這套已經破舊不堪的具足。那是父親傳下來的,父親就是穿著他,為了鬆平家勇敢地戰死在安祥城下。具足上被羽箭射出的洞,他不願意修補,因為每一個洞,都仿佛訴說著父親的忠誠。也正像周圍父親的同僚們所說,父親是個了不起的武士。/p


    他也不止一次聽母親說過,父親在臨死前,在戰場上大喊:鍋之助,要成為出色的武士!他也無數次仿佛在夢裏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對著自己大吼這句話。/p


    是的,沒有錯,這也是他一生的追求,要和父親一樣,成為出色的武士。/p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侍奉著鬆平家,為鬆平家開疆拓土,血染沙場。這是武士家族代代相傳的忠誠和勇敢,是武士的精神。是每一個武士,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的宿命。而鍋之助,也會是這些武士中的一員,為主家奉獻自己的一切。/p


    鬆平家,那魂牽夢縈的三葉葵,父親大人的遺言,支撐著他不斷努力前行。他從小刻苦修煉武藝,寒霜酷暑從不間斷,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完成父親的夙願,完成自己作為鬆平家的光榮武士的使命。/p


    然而,這個執念,卻在昨天不幸地支離破碎。/p


    他被放逐了,他成為了浪人,他不再是鬆平家的一員了。父親大人的期盼,再也無法成真了。他不能接受這一點,所以他要一直跪在這裏直到主家迴心轉意,為了自己的執念,他願意付出一切。/p


    我生是鬆平家的武士,死也是鬆平家的武士。/p


    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無情地打擊著孩子的心。/p


    忽然,他感覺不到落下的雨滴。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穿著一件印著紅葉的白色武士服,彎下腰,將一把油紙傘,撐在了自己頭上,而把他的半個身子留在了雨裏。/p


    “你是誰。”鍋之助用盡全身的力氣保持那稚嫩聲音的威嚴,“為什麽徘徊在鬆平家門口?”/p


    “我叫雨秋平,是一個從明國來的武士。”雨秋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是來接你迴家的人。”/p


    “我不迴。我的家就在這裏。”鍋之助倔強地搖了搖頭,凝視著麵前的鬆平家府邸,“大人不必多言了,在下絕不接受他家招攬。”/p


    “沒有讓你加入雨秋家呀,”雨秋平蹲了下來,摘掉了鍋之助的頭盔,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鍋之助可以先待在我們雨秋家繼續練習武藝,等待鬆平家再次強大後再迴來。”/p


    “鍋之助也知道,”雨秋平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鬆平家現在很困難。家督大殿要鬆平家裁撤武士,你要是一直跪在這裏,被壞人看到,報告給家督大殿,鬆平家就會有麻煩的。”/p


    “這樣嘛?”鍋之助愣了一下。/p


    “所以,你先跟哥哥去雨秋家住一段時間,繼續練習武藝成為了不起的武士,等到主家需要你的時候,再迴來。”雨秋平安慰道。/p


    “我要…成為和我父親一樣了不起的武士,去了你家,可以做到嗎?”鍋之助笨拙地措辭,向雨秋平問道。/p


    “那可以,先告訴我你的父親是誰嗎?”雨秋平問道。/p


    “本多忠高。”鍋之助驕傲地報出了父親的名諱。/p


    “那你也姓本多咯。”雨秋平驚訝的問道。/p


    “那當然。”鍋之助理所應當的說到。/p


    “本多鍋之助…”雨秋平念叨著這個名字,釋然一笑。/p


    “你放心,我向你保證,鍋之助以後一定會成為全日本最最有名的武士,比你父親還要厲害。”雨秋平看著鍋之助,自信地說道。/p


    鍋之助茫然地抬起頭,望著雨秋平。那個少年身後的烏雲,正逐漸散開,耀眼的日光,透過那間隙,照耀著人間。/p


    “鍋之助,這是我向你承諾的未來。我雨秋平,一向說到做到。”/p


    下了一整夜的雨,忽然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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