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場涼過一場,那些家有大人的孩子,已經準備好了秋裝乃至冬裝,但是大人身在異鄉不能及時迴家的,孩子就開始受罪了。


    西昏集村子附近流過的一條人工河流,從西北流向東南,再折向東北方向,也就是說這條河在西昏集轉了大半圈,以前叫紅衛河,後來改名東魚河,顧名思義終點在一個叫魚台的地方,然後匯入微山湖,再南下江淮,按說小村人該為此驕傲,可是村裏人就是高興不起來,別看河不大,可是每年都有失足落水喪命者。


    都在外地工作,爺爺除了給吃給穿別的就無能為力了,所以這裏的孩子幾乎就是野蠻生長,到學校上課也是做個樣子,要麽人在曹營心在漢,根本沒心聽課,要麽就是逃學到河裏玩水,幾個半大孩子成天野玩能想出什麽好玩意,剛開始是掏鳥捉魚,後來受了網絡遊戲影響,行為也開始越來越惡劣了。


    東街的三貓父母都在外地,他本來並不認識劉小二,隻是後來教學點合並,才跟劉小二一個學校的,課間上躥下跳活像一隻從山上跑下來的猴子,把飲水用的水龍頭卸下來,給無辜學生書包裏塞貓狗的屍體,反正什麽討厭就幹什麽,上課了在教室裏不是酣然入夢就是製造雜音擾亂課堂,為此老師沒少告家長,然而老邁的爺爺又能當什麽事?扭臉惡行照舊,最後索性把他攆出了教室。三貓就更撒歡了,滿世界跑,可也沒有多長時間就被劉小二治服了,劉小二讓他交保護費,不給就打,三貓哀求,反而受到劉小二奚落:“你說你學習不行,成天想著自由,這下自由了,沒人管你了,你那死爹夠不到你!”三貓聽劉小二罵自己,惱了,站起來反抗,卻讓劉小二一拳打翻了,劉小二威脅說:“活膩了?弄死你往河裏一扔,誰能找到你?”三貓徹底沒脾氣了,隻好迴家撒謊跟爺爺要錢。


    沒過多長時間三貓就受不了了,跟爺爺說了實話,說已經好幾天沒上學了,一個叫劉小二的整天跟自己要錢,三貓爺爺覺得自己精力有限,就打電話讓兒子迴來解決這個事情,如果不迴來,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三貓了。三貓爹立馬趕迴家,一了解才發現劉小二他爹是大癟咕,於是上門討要說法。


    大癟咕聽說兒子竟然成了校園惡霸,氣就不打一處來,剛開始問他還振振有詞說自己是冤枉的,結果三貓爹拿出打罵和要錢的證據,劉小二這才不狡辯了。大癟咕掄起皮鞭把兒子好一頓揍,又加倍賠給人家錢,共計兩千多塊錢。衛蘭聽說兒子不成器,也是氣得夠嗆。


    她思前想後,覺得兩口子忙於掙錢而忽視了對兒子的管教,以至於謊話連篇,心說自己當年上學時也沒有他這樣混賬,到底隨誰呢?


    大癟咕說:“你別看我,我上學時也不這樣啊!”他跟老婆說……


    在他眼裏自己的老師沒有老師樣兒,就像鄰家大姐姐,班裏的大事小情都在她的笑容裏安排妥當。哪怕誰做錯事,隻要不是觸碰底線,老師都會語調輕柔地指出原因,在這種情況下,同學們都樂於完成她交代的任務。而完成好的同學還會得到劉老師的特別獎勵,同學們的學習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了。也就是從這時起,大癟咕可以挺直腰杆從外班教室前走過,因為以前他們班是有名的亂班,但新老師一來他們安靜了。初春時節,草木萌芽,到處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時候學校會組織少先隊員踏青活動。最佳去處是離村子三裏多路的大砬子山,山坡如同簸箕,“盛”滿了茂盛的山花、野樹,山頂有一個木頭架子,後來才知道那是指示飛機航線的位置。大癟咕因為前幾天淘氣傷了腳,心想到這迴踏青沒戲了,心情沮喪到極點。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老師竟然帶著班長親自到家裏找他。他又驚又喜,剛想解釋原因,老師不容分說背上他就走,他覺得一個男生讓女老師背,別扭,就掙紮著想下來。那一迴,當他和其他同學一樣從山頂眺望家鄉的遠山近水時,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感受,看到了遠處一江春水的溫柔,聽到了春風俏皮的口哨聲,聞到了春花醉人的氣息……在他的印象裏,老師始終不急不躁,出了問題苦口婆心教導,有一迴鎮裏舉辦教學成果競賽,考場就設在五裏地之外劉老師所在的村子,劉老師二話不說就帶著他們幾個參賽的學生去了她家。可是家門落鎖,劉老師二話不說就翻牆進院,然後進屋找出白麵饅頭讓他們吃,要知道那時候一年也難得見到幾迴白麵饅頭。


    有一次,由於他的自作聰明,語文考砸了。作文要求是看圖,他卻當成了沒啥用的插圖,隨便編了一篇作文,自我感覺良好,第一個交卷得意洋洋下了考場,後來才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拉低了全班平均分。同學們咬牙切齒要和他“拚命”,他愧疚得恨不能把腦袋鑽進書洞裏。劉老師卻安慰說:“誰還不犯錯啊?隻要別犯同樣的錯誤就好。”劉老師的課讓他們百聽不厭,尤其是有關月亮的文章,更會把人帶入一種神奇的世界。她吟誦月亮的詩句,一會兒感覺波濤洶湧,一會兒感到庭院深深,一會兒又仿佛在月宮散步……她講《嫦娥奔月》的故事,同學們好奇嫦娥為什麽不迴來,難道月宮真的好嗎?他說:“嫦娥一定迴來過,隻是沒有被發現罷了!”同學以為他抬杠,非要說清楚嫦娥在哪,他望著劉老師,脫口而出:“劉老師不就是嫦娥嗎?”那一瞬間教室裏安靜極了,或許同學們都認為劉老師美麗、溫柔,說她是嫦娥變的不算過分。劉老師笑著說:“如果有一天老師離開你們了,你們就到月亮上找我去吧!”大家都認為這是玩笑話,所以根本沒放在心上,想不到後來發生的事讓人始料不及 。他參加語文競賽後沒多久 ,因為家庭原因離開家鄉到外地去讀書,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劉老師。最初那幾年,他還向同學打聽過劉老師的情況,對方迴信說劉老師調走了,劉老師出嫁了,再後來就沒音了……劉老師啊,您在哪裏?不會真的飛到了月亮上吧?在每一個月朗星稀的夜裏守望著自己的學生……您可知道有一個從前惹您生氣的淘氣包也走上了講台,並且真的成為一名作家嗎?您知道嗎?他常常夢見上課鈴聲響起,連忙把手中的紙飛機向空中一撇,然後往教室裏跑,猛抬頭就看到您帶著迷人的微笑站在麵前,隨後班裏響起了琅琅的讀書聲: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大癟咕描述著自己當年的情景,可是迴頭再看看兒子,氣得又想掄鞭子,被衛蘭勸住了,她決定讓兒子在自己公司“勞改”一段時間。


    方妍因為公司的事煩心,所以來到一條叫做萬福河的地方散心,這條河在江溪市城區南部,原來不過是旱能枯竭澇會泛濫的河道,卻有個吉祥的名字:萬福河,就像鄰家難看的二妞取名美麗一樣,實在名不副實。真的是看名字浮想聯翩,到現場思緒萬千。


    有關資料介紹萬福河流程數百裏,是橫貫魯西南的一條幹流,已有兩千多年的曆史,萬福河以前叫過柳林河,再早的時候又叫菏水。據說“菏澤”這名字多多少少和這條河有些關係。鑒於萬福河多次災禍不斷,建國後多次進行河道疏浚,這才逐漸形成如今水清河晏的狀態。


    站在毅德城南邊萬福河大堤上,才發現經常垂釣之地已經被打造成風景宜人的濕地公園了。西望楊店橋車水馬龍,萬福河水剛從橋下奔騰而來,河麵一下子開闊起來,水流也就如同旋律變得舒緩起來。東邊是壯觀的楊店閘,將河水攔截一下,閘門上下便有了數米的落差,落閘時沉寂與喧囂形成鮮明對比,開閘時一瀉千裏蕩滌所有的鬱悶。


    臨河垂釣者依然在,卻已不是從前少年郎,一根釣竿也早已簡單變高端,千百塊錢的裝備隻是初級釣手的練習道具,河裏能釣上什麽魚不重要,隻要開心就好。河岸上三三兩兩的市民駐足遠眺,也許剛剛走出嘈雜的車間,迫不及待領著孩子來到了這裏,有的直奔路邊亭子,坐在裏麵的連椅上聊天,有的在林間綠道上慢跑,隨身攜帶的音箱放出節奏舒緩的曲子,還有的在藝術氣息濃鬱的雕塑前拍照合影,好一派祥和的場景。


    忽然想到這麽一句:楊店橋車水馬龍通四方,萬福河山清水秀達三江。如果沒有與時俱進的環保理念,沒有人們勤勞的建設,萬福河又怎麽會清秀可人,讓人流連忘返呢?


    而帥師師則哪兒也沒去。時間過的好快,似乎昨天還彼此約架,今天就為同學會奔忙,樂此不疲且美其名曰“聯絡感情”。可是我們真的能找到那一份最初的感動嗎?帥師師就很反感這類事,她認為除了一不小心會生出亂象,別的啥都不算事。本來嘛,畢業了,各奔東西哪還有當年的心境?


    從前的相識相知是因為彼此在同一個活動場景裏,有很多共同點,共同學習啦,共同探討人生啦,這樣就使雙方有了契合的基礎,老話說“人以群分”很恰當的解釋了這種情景。雖然有時免不了爭執,但這隻是世界觀人生觀大同小異的衝突罷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同學們各分東西謀求各自的發展,容顏蒼老的同時心境更是大相徑庭,再想強求尋迴從前的快樂相處模式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低下頭仔細想想,誰沒有發生變化呢?時間如刀,刻出的不全是美好,有時掉落的卻是那份純真。純真淡去又有多少刻骨銘心的影子呢?“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說的就是這種意境啊!接到老同學的電話:“聚聚吧?”她沉聲說:“好吧!”電話那頭的同學從畢業後再沒有和她聯係過,這一次也不知是怎麽找到聯係方式的,所以她就很猶豫。有人可能會責怪不應該冷淡老同學,可是,以什麽理由相聚呢?學業是早已畫了句號,各分東西沒有了共同語言。事業呢,更是彼此風馬牛不相及。剩下的就隻有迴憶過去的美好了,可是話說迴來又有幾人能夠保持最初的狀態呢?從這點看,同學會還真的是“無風三尺浪”,至於能不能經受得起考驗,那隻能依賴於內心的評判了。


    可能你的老同學沒那麽多事,她的老同學就不行,傳銷風行的時候,老班長曾跑到她這裏勸我加入,結果是拒絕之後再無聯係。這種帶有功利性的重逢又有什麽意義呢? 從另一個層麵講,也許“相逢一笑泯恩仇”是渴望重逢的最好理由,但這是有前提的。沒有寬容的心說啥都白搭,就是寬容也是並非沒有底線的,隻是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而已,這時候經過包裝的麵孔出現在彼此眼前,還有多少真心實意在裏麵呢?


    帥師師其實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應酬,因為礦泉水廠的事已經讓她神經緊繃,哪還有閑心參加同學會?剛開始去了兩次,後來說啥也不去了。


    錢嘉剛走出校園沒多長時間,可是也不願意參加同學會,沒事時就一個人到附近小吃店轉悠,還真別說,那些地方美食讓她流連忘返。有時候也會領著前來找她的老同學去盡興一次,同學就連連點讚,說錢嘉到了好地方。


    即便廠子放假,錢嘉也不願迴到家,但沒辦法,到家時媽媽做好了飯,可是還沒有動筷子,因為爸爸還沒有迴來。她和爸爸的話不多,為什麽沒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爸爸的吸煙,也可能是爸爸的酗酒,又或者是大人吵架時的暴力……反正每一次幾乎都是默默的擦肩而過。“爸呢?”她問。媽媽說:“還沒迴來!對了,你工作怎樣?”“哪能這麽快?得等幾天才能知道……”她似乎有些不耐煩,說完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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