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殷河和薑誌兩人坐在冰冷的城牆上,借酒消愁。


    “薑兄,你也看到了,這麽多張嘴等著吃飯,逼著打。”


    殷河原打算打下保和城,搶來的糧食能堅持些時日,抓緊時間練兵。


    可現狀是糧食也就夠吃幾日的,得繼續打,沒法停下來專門練兵。


    薑誌遙望著軍營的方向,心不在焉,“你這是來者不拒?”


    殷家散發的起義告示他也看了,該是能打的留下。


    “沒有法子啊,走投無路的人不留下他們能去哪兒?”


    殷河一肚子苦水,無處可倒,可逮著人了,根本就沒醉,還是借著酒意說了一通。


    “我讓他們走,我都自身難保。讓他們去南邊,去找狗皇帝。留下來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


    想起來就煩躁,“跪著求我留下他們,說讓他們走,他們也是死路一條,路途遙遠,到不了南邊就沒命了。”


    “凍死?餓死?要不就得病死了……”


    真打起仗來,殷河排兵布陣,那真不能打的上來就是拖後腿,愁人!


    說著說著,就說到侄女。


    “對不起侄女,都怪我沒用,薑兄,我難受。”


    薑誌隻能拍拍兄弟的肩膀,殷家大小姐的威名早就傳開了,天下皆知。


    殺了圍剿國公府的朝廷重兵,帶著殷家眾人逃出,火燒國公府。


    留下一地灰燼,可見此人心性非常人能比。


    他真沒從殷河嘴裏聽到過侄女的事情。


    這麽厲害的人,一點風聲都不露,殷家藏得如此嚴實。


    都是被逼的,殷家放著好日子不過,會無緣由的造反?


    他這麽些年跟家人分離,在嚴寒苦地堅守多年,到最後就落得個家破人亡?


    想不通,為何走到如此境地?!


    ——————


    城裏被解救的老百姓終於吃上了一頓像樣的飯,知足了,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們要想明白做一個決定。


    大家也知道了,救他們的不是朝廷,是殷家。


    “你們誰懂,能給我講講嗎?為何來救咱們的是殷家?不是朝廷?”


    “朝廷的兵還沒打贏,救不了咱們。”


    “估計最快也要夏天,可能得到秋天了。”


    “那個時候咱還有命嗎?”


    “不知道。”


    “那殷家呢?”


    “殷家造反了?咱要是跟著殷家,也是造反?”


    這人本來就膽小,想到這,都快嚇死了。


    “朝廷到時候是不是要誅咱們九族?”


    “誅吧,我家就我一個光棍,誰給我飯吃,我就跟誰。”


    “跟著殷家要打仗,俺爹就是死在戰場的。我不想打仗。”


    “那你去南邊就是。”


    “人家殷將軍可沒不讓你走,你走就是,明日一早城門一開你就走。”


    “你們看到那些女的了嗎?”


    “太狠了,真厲害,殺人不眨眼。”


    ……


    商量來商量去,想留的都是知道自己不行的,覺得自個能走到南邊的,又不願意打仗的成幫結夥的要走。


    次日一早,殷河在城門口送走了一批人。


    他能給的就是幾塊幹糧,想拿走充足的糧食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也沒有。


    看著城裏留下的這些人,他隻能放狠話。


    “諸位,全民皆兵,記住這四個字。”


    人人都要拿起武器跟敵人拚命,想活下來,就得去殺敵,去搶糧食去搶武器。


    打贏了搶到了,才能活下去。


    心裏想的是一迴事,說出來是另一迴事。


    薑誌昨夜裏開導他,打仗並不是壞事,往好裏想,在戰場上真刀實槍活下來的人,比什麽練兵都強。


    而這些留下來的百姓,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或是迴到家裏把藏著的糧食搬了出來,又重新搜城,在幾個富戶家裏搜到了幾處隱藏的極深的倉庫,裏麵除了糧食,還有好多錢財。


    意外之財!


    蘇大夫也從家裏把藏著的藥材都貢獻了出來。


    殷河……


    他的心軟心善不忍心,無意中得到了民心。


    無數帝王想盡法子都得不到的民心。


    什麽是民心所向?這就是。


    百姓是為了殷家嗎?不,他們先是為了自己。


    不過殷家和自己的目標一致而已。


    ————


    而南邊,殷麥也在做著撤離的最後準備。


    跪了一地的百姓,郝縣令跪在最前麵,硬生生磕了三個頭。


    陽光撒在帶著帷帽的小姑娘身上,和高大的男神醫,兩人並肩而立。


    “郝某謝神醫救命之恩!”


    人們齊聲呐喊,“謝神醫救命之恩。”


    人們依依不舍的離開這座明明隻住了幾日的莊子,陸續還有病人到來,郝縣令隻得帶著他的百姓迴家。


    跟百姓臉上綻放的發自內心的喜悅相比,郝縣令還有一層顧慮。


    不過想想又覺得沒那麽嚴重,將功抵過大不了不當官了,迴家務農就是。


    想起那日得到的消息,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們來到莊子的次日,有得知高縣令一行人夜裏迴城的途中倒黴的碰上了山匪,一個人也沒活下來。


    郝縣令迴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寫請罪折子,既要請罪又要脫罪。


    殷麥非常堅決的把郝縣令這一城的百姓都給送走了,最後一日當大大的殷家旗幟掛滿莊子四周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郝縣令弄不好要受牽連。


    鍾南簫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顧慮,“郝縣令為了百姓可以舍棄自己的性命,真要因此丟掉小命,也算如願以償。相信百姓不會忘記他,會為他燃一炷高香。”


    殷麥……


    鍾南簫嘴上說的好聽,心裏則滿是不屑,他理解不了這種人,當官當傻了。


    所有的藥材和糧食都在莊子裏了,今夜子時他們就撤走,再來看病的隻能自便。


    文娘和柳娘依依不舍的跟兩位恩人告別,她們想留下幫忙的,可兩位神醫都不同意。


    兩人身後的背簍裏有糧食、有藥材,日常的小病給包好的藥材,這可是寶貝。


    隻能以後有緣再見!


    殷麥親手掛上殷家的旗幟,莊子門口的大樹幹上新的告示代替了原來的。


    莊子裏還有一些病人,都已經交代好了,自食其力即可。


    神醫不帶他們走,讓他們病好了就迴家去。


    謝強站在門口送別眾人,眼眶裏滿含熱淚,他是今日剛帶著老爹過來的,神醫給看了病留了藥,卻要離開了。


    他望著那麵飄揚的旗幟發呆,殷家?


    告示上所說若是真的,神醫確實不易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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