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沒了了是吧。


    要不是葡萄太好吃,雪萊肯定直接摔他一臉——第一次這小鬼對她敵意甚大看在他也不大而且前塵往事什麽都不知道,雖然沒有禮貌但還是維護他母親的份上血來也就不計較了。


    但直衝到神廟來砸場子是怎麽迴事?!


    雪萊迴頭,赤眸對上赤眸。


    “你再說一遍?”


    站在高處的小鬼一噎,隻覺得自己滿身的怒火被無形地一股壓力壓了下去。從天而降鋪天蓋地的不知名的東西隨著空氣嵌在肺裏,讓人在唿吸之間都覺得疼。


    “你……”


    “滾出去。”


    雪萊周身的念壓分毫未減,還有逐漸加重的趨勢:“別讓我再在這裏看到你,小雜種。”


    否則就殺了你。


    她沒有明說,但清晰明了地用行動表達著這一點。那豎起來的緊縮成一條直線的瞳孔在金色光芒下猶如直麵刺向別人的利刃,緊繃到了極致,好像下一秒就要刺出來。


    被隨時能實化出怪獸之姿的氣氛包裹著,金色頭毛的小鬼半天也沒從喉嚨裏冒出什麽話來。雪萊半天也沒看到什麽人敢到這邊來,意興闌珊地撤掉了念壓,轉迴了頭。


    終於有人跑過來將王子殿下請了出去,雪萊沒有看到最後吉爾伽美什到底是怎樣的慘狀,但是想想看自己剛剛差一點失控打小孩……


    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吉祥物怎麽就這麽難呢。


    她有點挫敗地等到了神官,並且在神官說話之前提前一步製止了他。


    “這池子有多深?”


    “兩人高。”芬恩不太明白雪萊問這句話的意思,接著就看到銀發女子閉著眼睛小聲念叨了幾句,又問他。


    “會水嗎?”


    “……會。”


    芬恩覺得有什麽不好,但雪萊抬手讓他閉嘴:“等我跳下去撲騰得差不多了再把我撈上來。”


    “誒?!”


    “不行等等。”雪萊蹙眉思考著:“你把繩子拿來係在我腰上,一會兒在我快不行了的時候拽我上來。”


    “……”


    芬恩自然是反對的,但無論芬恩怎麽反對,等到了晚上,關於“主神大人因為被衝到神廟的王子殿下驚到而不慎摔倒在了池子裏最後被大神官救起現在正因為各種原因神廟閉門誰都不見”的消息就直接傳進了王宮裏最為尊貴的那個人的耳朵裏。


    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正跪坐在一邊聆聽垂詢的金毛小王子氣得牙差點咬碎,握著的拳頭緊了一下又鬆開,乖乖地向自己父親低頭。


    “是我錯了,父親。”


    盧伽爾並沒有如同以往一樣,不輕不重地說兩句就放過他。烏魯克的王放下了手中的泥板,想了一會兒之後,交代起了恩美爾卡的事情。


    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恩美爾卡,太陽神烏圖的血脈,將神廟拓寬成一個王國的英雄。他麾下的士兵英勇非常,所到之處無不臣服膜拜。他年輕時娶了愛慕自己的美人為妻,恩愛異常,並和妻子生育了八子,是烏魯克夫妻的典範。


    “然後有一天,王後衰竭而死。”


    金發小少年本不想聽這種勇士美人的傳說,但他父親給的這個轉折有點……出乎他意料。


    “為什麽?”他眨眨眼睛問:“誰殺了她?”


    “王後誇耀自己的孩子比天神安努還要多,觸怒了大女神伊南娜。”烏魯克的王冷漠地八卦著先王的故事:“所以伊南娜詛咒了她。”


    大女神伊南娜是天神安努最為寵愛的女兒,自然不允許有人號稱自己強於父親。她本想殺光王後的兒子,但礙於那是恩美爾卡的孩子們,太陽神烏圖的子孫,所以未能如願。


    但她可以懲罰身為人類的王後。


    伊南娜詛咒王後會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會看到自己最不希望的事情發生,而果然到後來,孩子們為了繼承恩美爾卡的王座而互相爭奪,雖然礙於恩美爾卡還活著而沒有互相殘殺,但私下裏已然勢同水火。


    王後因此而痛苦,日夜留下痛苦的淚水。她祈求孩子們不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兄弟,要和睦溫馨,但沒有人願意按照她所希望的去做。


    直到最後,王後哭瞎了雙眼,哭啞了喉嚨,哭得身體日漸虛弱,哭到連心都不再能負擔任何痛苦。


    於是她死了。


    盧伽爾那時守衛著王宮,看著恩美爾卡坐在死去的愛妻身邊徹夜未眠。從那之後,恩美爾卡對待伊南娜態度和以前相比猶如天壤之別,但到他臨死,都沒能和伊南娜真正撕破臉皮。


    “或許英雄恩美爾卡是烏魯克最偉大的人,但在神麵前,他也未能挽救自己愛人的生命。”


    盧伽爾單純地講了個故事。


    “所以你知道你該怎麽做了嗎,吉爾伽美什。”


    金發小王子怔忪片刻,點了點頭。


    “是的,父親。”


    第二天,被吉爾伽美什規規矩矩求見麵的雪萊當時正窩在被窩裏瑟瑟發抖,聽帶侍女報告的時候打了個冷戰,被子蒙住頭來了一句。


    “就說我死了。”


    正端著羊肉湯的大神官淡定地接了話:“那麽雪萊大人還是先把這一碗喝下去再死吧。”


    雪萊依言爬起來抿了兩口湯,最後用叉子叉起了裏麵燉得看不出顏色的物體。


    “這是什麽?”


    “仙人掌。”大神官笑眯眯地說:“雪萊大人說想吃些水靈靈的東西,我想了想這個應該可以。”


    雪萊啃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豎了個大拇指之後立刻又開始悶頭裝死去。


    她擺明了就是不見吉爾伽美什的態度,那麽神廟裏就是“主神大人說她死了還是請您迴去吧王子殿下”的統一口徑。金毛小王子氣得眼皮一跳一跳,但那個長身玉立站在他眼前的大神官卻善意地提醒他一點。


    “您也是知道,雪萊大人生氣起來是什麽樣子的,殿下。”


    身負無形重壓的感覺立刻被身體迴憶了起來,幼年王子不得已抬頭,才能看清日光下大神官斯文有禮的笑臉。


    “我隻是想來道歉。”


    “這有什麽必要呢。”


    芬恩很明了地說:“我們都知道您並不覺得自己錯了。”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明了地點出來,吉爾伽美什有點炸毛,而大神官一副“我果然失言了”的道歉的樣子。


    “您的眼睛和雪萊大人有些像,被這樣注視著我著實很惶恐。”他用著一臉根本不符合語氣的表情說:“那麽請允許我先告退了。”


    所謂閉門羹也就是這個樣子了,而吉爾伽美什迴到自己的寢殿之後反倒不再像當時在神廟前那樣憤怒。仔細想著他父親給他講的那個故事,他覺得自己能捕捉到些什麽,但還有什麽內容,是那個人不明說他就絕對不知道的。


    英雄恩美爾卡,那是他父親上一輩的事情了。此刻說出來,又是什麽含義呢。


    他知道伊南娜曾經是烏魯克的主神,是伊南娜拋棄了烏魯克之後才有那個蛇尾老妖怪來著。


    但如果……不是伊南娜拋棄了烏魯克呢?


    他眼睛一亮,忽然覺得故事有趣了起來。


    “所以你用伊南娜恐嚇了你兒子是嗎。”


    雪萊裹著羊毛毯子,還是覺得身體裏一陣陣發涼——她自小怕的東西寥寥無幾,其他的還好說,但是一碰到水她就隻有死的不能再死的份。因為這個她沒少被雪利取笑為旱鴨子,但即便是被取笑了發憤圖強,雪萊也還是沒學會遊泳。


    而在銀魂那次掉下懸崖砸進水裏,如果不是係統大發慈悲,估計她在就掛在水裏了。


    【原來你早就意識到我是個大發慈悲的人啊。】


    呸。


    雪萊將毯子裹得更緊些,專心對付起了讓她莫名其妙背了黑鍋的烏魯克的王。


    “他有神的血統,又因為在烏魯克地位崇高,而你一直在沉睡,沒有看見過你之所能,就沒有敬畏之心。”


    雪萊覺得盧伽爾自己對她也沒什麽敬畏之心。


    不過這算是盧伽爾第一次給自己的兒子找借口,雪萊也就打算算了算了,畢竟就算看起來盧伽爾再不喜歡吉爾伽美什,那也是他的兒子。


    “別的也就算了,其實我就是想問你一句。”雪萊這個問題忍了一段時間,憋得難受還是問了出來:“你當初繼承恩美爾卡遺誌,說要建立一個完全不依靠神支撐的國家,為什麽後來還是娶了寧孫。”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吧。


    盧伽爾也並沒有立刻迴答,等著火焰中的木頭發出嗶啵的響聲。夜半的涼風吹過,還是有點發熱的雪萊覺得有點困,不過還是撐著要聽他的迴答。


    “其實無論是先王還是我,都知道建立一個沒有神庇佑的國家是不可能的。”


    盧伽爾剛一開口就顛覆了他曾經對雪萊宣稱的觀點:“或許很久之後可以,但現在……”


    即便是恩美爾卡的兒子,也還是在母親死後,認為伊南娜依舊應該被請迴來。


    “王之所以憤怒,與其說怨恨伊南娜的詛咒,不如痛恨說他的兒子們——伊南娜在王後死後曾經直說過這件事,而這其中隻要有一個人停止振權奪利的心情,大抵也不會到最後讓王後傷心致死的地步。”


    已然是烏魯克王者的男人在罕有和他一起身在先君身側的人麵前還是忘記了改變稱唿。


    “但王也還是憎恨伊南娜,甚至是以伊南娜為信仰的烏魯克。”


    雪萊沉默片刻,大概猜到了些什麽。


    “所以那場和基什的戰爭——”


    盧伽爾欣然印證了她的猜測。


    “是王抱著讓烏魯克毀滅的念頭出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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