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扇看見螞蟻落在地上飛快隱沒於狹小縫隙。


    什麽時候,評價一個人依從他的財富、地位。


    將冷血、殘酷、極端理智和不擇手段等異化視為人上人的特征頂禮膜拜。


    甘願跟隨、服從。


    忘卻人之所以為人的一切。


    如果他是社會意義上的強者,好像他做什麽都是正確的。


    柳扇心裏的念頭還未成型,說的話有些顛三倒四,並沒有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許問遠隻能理解個七七八八。


    “可是,除非謝聞逸願意,否則你離不開他。”許問遠更關心現實。


    現實就是擁有絕對主導地位的謝聞逸的確有說一不二的能力。


    如果謝聞逸覺得懷柔的手法無用,立刻轉向曾經的強製專橫也不無可能。


    柳扇甚至連現在好轉的境遇都會失去。


    他會嗚嗚咿咿地待在不見天日的居所,世界中隻有謝聞逸,到時候,他不會再思考那些,就像柳扇和謝聞逸最開始的相處。


    這就是現實。


    現實叫柳扇屈服。


    現實並不是自由的事。


    柳扇顯然也想到這一點,他一把將草屑丟在地上,“你說話真不好聽。”


    “……”許問遠深吸一口氣,“這不是說話好聽不好聽的事。”


    現實情況如此,無法因為言語的修飾而改變。


    柳扇顯然也知道,他明白這些。


    可是正因為明白,他才感覺無力。


    柳扇垂下頭,心裏亂得如同散落在地上的草屑。


    細碎、散亂。


    其實他也分不清。


    柳扇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撕裂成兩半。


    他動容於謝聞逸柔情蜜意的陷阱,無可抑製地依賴信任,放縱自己沉淪於遍布迷霧的海洋,可每每在溺死的邊際,一種本能又立刻浮現,叫他掙紮、叫他逃離。


    這相反的兩麵每時每刻都在撕扯柳扇的靈魂,他無法真正地,徹底聽從一方。


    於是他越來越分不清自己。


    在安於現狀的表麵下,掙紮越發無力細微,像將死的脈搏,即將歸於平靜、死寂。


    可這一個瞬間,如同迴光返照般,令他擁有暫時的清明。


    許問遠見柳扇突然頹廢下來,往他身邊坐了坐,彎腰低頭看著柳扇的臉。


    按照許問遠的想法,柳扇今天答應謝聞逸就是最好的結局,最起碼謝聞逸不會像最開始那樣手段殘酷,表麵上的和諧能被粉飾一輩子。


    如果能維持一輩子又何嚐不是真正的幸福呢?


    但是,真正麵對柳扇時,他又說不出這種勸慰來,於是隻能故作輕鬆,“別擔心嘛,走一步看一步唄,實在不行出去旅行散散心。”


    “在下還是有點小錢,可以資助你。”許問遠眨了眨眼,像是不著調的炫耀,在調侃一個搭訕對象般,“不過你得走快點,別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你……”柳扇啞然。


    他聽懂了許問遠的意思。


    將逃亡稱作旅行。


    許問遠似乎默認謝聞逸會采取強硬手段。


    但同時,這似乎隻能是個玩笑。


    正當柳扇準備迴複時,叮叮咚咚的來電鈴聲在空曠的天地中連綿,打斷兩人的交談。


    是許問遠的手機響了起來。


    許問遠看清來電顯示,臉色一變,為了避免柳扇察覺不妥,又飛快恢複。


    他接通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字正腔圓的滾字。


    許問遠心有所感,在不遠處的建築門扉角落看見熟悉的人影。


    許問遠條件反射般有種心悸,隨後暗道,謝聞逸真像個鬼一樣。


    他迴頭看著柳扇,神情有些猶豫,“柳扇……”


    “我知道,你走吧。”在電話聲響起來的瞬間,柳扇就知道肯定是謝聞逸。謝聞逸要過來,所以叫走許問遠。


    柳扇不知道怎樣麵對謝聞逸,但是他又必須麵對。


    許問遠走後沒多久,謝聞逸便站在柳扇身前,他低頭打量垂頭的柳扇,“親愛的。”


    柳扇沒搭理他。


    隻有靜謐的空氣在唿吸,地上散布的草屑像是散亂的星子,兩人中間難道隔著銀河?


    謝聞逸坐在柳扇身側,中間隔著不到一人的距離,他偏頭看向正垂頭的柳扇,“為什麽拒絕我呢?難道我們之前相處得不好嗎?”


    除去那段瘋狂的時間,謝聞逸後來對柳扇堪稱縱容,尤其是當柳扇迴過自己母親家裏後,那些被稱為幸福的東西交織在生命的每一刻,構建成潺潺流動的小河,那麽細碎,卻又連綿不絕。


    謝聞逸分明察覺到柳扇逐步的淪陷與沉迷,否則他不會在毫無把握的時刻提出將關係更近一步。


    並且,謝聞逸也明白,這可能會是柳扇最後的掙紮,這次過後,柳扇即使偶有所感,也不會再這般果斷決絕。


    “如果你答應我,我們以後都會像前段時間一樣。”謝聞逸麵色平靜地闡述事實,為了‘求婚’,今天的裝扮極好地襯出謝聞逸的俊美,外貌優勢也是他吸引柳扇的部分,如今,他坐在這裏,坐在青藍色的天空下,像是冬日一樣,隻有冰冷的寒意,他不再試圖偽裝自己,不再試圖以情感打動柳扇,而是用現實,“我們會很幸福的。”


    “難道你……”謝聞逸頓了頓。


    他本想說,難道他們之間要迴到最開始的狀態嗎?


    之前,柳扇說出拒絕的話語時,激動地對柳母訴苦時,謝聞逸曾有一瞬間覺得事情即將脫離掌控,雖然他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柳扇不會向柳母說出事實,但是在那個瞬間,謝聞逸的思緒卻有瞬間的瘋狂。


    如果真的到了無可挽迴的餘地,那麽他會拋去柔情與委婉,重新以強硬的姿態將柳扇鎖起來。


    那會很遺憾。


    但是,他不會放手。


    可是遺憾什麽呢?


    遺憾自己的算計白費了嗎?


    可看著垂頭喪氣的柳扇,謝聞逸話鋒一轉,有什麽比思考和理智更快地脫口而出,“難道你不愛我嗎?”


    柳扇似乎有些動容,向他這邊微微偏頭。


    謝聞逸盯著柳扇,等待他轉過頭來。


    明明柳扇已經‘愛’他了,為什麽還是拒絕。


    情感、利益、期許,沒有任何一個理由讓柳扇拒絕。


    “謝聞逸,我不知道。”柳扇弓著腰,微微側頭,眼中是謝聞逸熟悉的茫然,是謝聞逸刻意引導出的茫然。


    他真的分不清,甚至分不清自我。


    如今,謝聞逸和柳扇兩個人似乎都麵臨著困惑和選擇。


    對於彼此即將走向何方的選擇。


    *


    *ps:扇子之前違和,違和就對了啊哈哈哈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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