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h市時,天氣已經轉暖,有冰雪消融的預兆。


    太陽照在雪地上,明晃晃地閃著光,柳扇坐上飛機,群山與雪不斷後退,景色逐漸變為熟悉的繁華都市。


    張助理和許問遠幫忙將帶迴來的特產放進後備箱,謝聞逸和他們一起將東西放好,轉頭對柳扇說,“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去看媽媽。”


    “啊?”柳扇有些愕然,“這麽快?”


    是買了些特產準備給媽媽,但是柳扇沒想到謝聞逸這麽快就要去。


    “不是說想迴家嗎?”謝聞逸轉身,雙手搭上柳扇的肩膀,將柳扇按進座位,彎腰給他係上安全帶。


    謝聞逸的臉一下貼得很近,狹小的空間裏,他幾乎整個包裹住柳扇。


    柳扇想起來之前喝醉跟謝聞逸說的話,頗有些無言。


    他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可謝聞逸總是在刻意曲解。


    “要不要先跟媽媽說我們明天迴去?”謝聞逸出聲打斷柳扇的思緒。


    “好。”柳扇點頭,拿出手機給柳母發消息。


    謝聞逸看著柳扇垂頭時後腦升起空心丸子頭,笑著伸手捏了下,隨後轉身,繞過車前,到駕駛位上坐好。


    車子緩緩駛離,許問遠和張助理站在原地,彼此對視。


    “你覺得……”


    “我覺得後天。”


    “不,今天,相信我。”許問遠說。


    謝聞逸肯定今天就會來找他麻煩。


    許問遠猜得不錯,傍晚,謝聞逸就給他發消息。


    【來找我。】


    【-定位-】


    許問遠一臉苦意,按照定位的地點來到一家射擊館。


    館內隻有謝聞逸。


    他的神情很冷漠,全然褪去偽裝的笑意,拿著一把複合弓,對準不遠處的靶子射箭。


    許問遠站在謝聞逸身邊,叫他來這裏的人半點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謝聞逸在晾著他。


    等許問遠心裏的石頭快壓死他時,謝聞逸突然說話,“許姨怎麽樣。”


    “挺好的。”許問遠沒想到謝聞逸的切入點是這個。


    他之前和謝聞逸合作,壓製住謝父,自己也順勢將母親接走。


    許多人都在議論許問遠忘恩負義,對付自己的老子,在他們這個圈層,許問遠的名聲已經很差了。


    不過無所謂,他本來就不怎麽願意在那混。


    他媽媽被接走,卻還保持著原來的生活習慣,缺失的靈魂,並沒有因為自身境遇的改變而迴歸。


    許問遠說挺好的,但其實不好。


    “你之前找柳扇說了什麽。”謝聞逸鬆開弓弦,破空聲響起,箭靶被擊中。


    許問遠沉默,半晌,道,“沒說什麽。”


    “要騙我嗎?”謝聞逸略微轉身,弓弦拉滿,對準許問遠。


    蓄勢待發。


    許問遠閉上眼睛,說,“柳扇問我會不會覺得他不識好歹。”


    謝聞逸發出幾聲笑,似乎心情不錯,“你怎麽說。”


    “我說我沒有這麽覺得。”許問遠說完,看見謝聞逸對準不遠處的靶子鬆開弓弦,他臉龐肌肉稍稍繃起,問,“那你呢?你怎麽想?”


    會不會覺得自己給了柳扇很多,可柳扇卻依舊不願意的行為是不識好歹,會不會覺得自己本應占有一切,對現狀不滿。


    謝聞逸放下手中的複合弓,“當然沒有,柳扇做什麽都可以。”


    如果是別人,謝聞逸也許會這樣想,在他的理解、體係、精神裏,永無休止地運轉著獨屬於自己的規則。


    但無論怎樣,他都會想要柳扇。


    或許柳扇在世界中並不獨特,也不符合謝聞逸之前的標準,可他隻愛著這個人。


    想到這個字,謝聞逸搭弓的手突然頓住,射出的箭矢偏轉方向。


    自從柳扇那晚醉酒與自己對峙,無意中說出這個字後,這個字便時常與柳扇聯係起來。


    幾近脫口而出的地步。


    “你變了。”許問遠看著謝聞逸,突然說。


    謝聞逸在過往並不把人當作人,而是當作某幾種特質的組合,基於如此,在他的世界裏,隻有工具,包括他自己。


    有時候,世界的確顛倒。


    並且將顛倒的部分看作真理。


    將人類與機械或者動物類比,而不將其當作真實的人,消磨人的獨特性。


    又將物品與動物強行施以人的意誌來解讀。


    謝聞逸是物化人類的佼佼者,但是現在,他開始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叫柳扇。


    但他還沒用對待人的方式對待柳扇。


    謝聞逸毫不在意許問遠的感慨。


    “你管太多了。”謝聞逸搭弓,箭矢自許問遠耳邊激射而過。


    許問遠心猛地提起,鼓膜被箭矢破空聲震動。


    “我kao!”許問遠迴過神來,一個大跳,心有餘悸,剛想質問,理智突然戰勝本能,壓下那句‘你幹什麽’的質問。


    “喜歡看戲嗎?”謝聞逸放下弓箭,場館外部走進來兩個保鏢打扮的男人,一左一右駕著許問遠。


    許問遠抬頭一看,還是熟人。


    “看戲哪有自己演好。”謝聞逸看著許問遠被拖走。


    他走出場館,自己開車離開。


    車水馬龍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謝聞逸稍稍開窗,驅散車內的窒悶,嘈雜的汽笛與風聲灌入耳中,他注視著前方,天上壓著陰雲,飄落小雨,擋風玻璃的水珠印著前麵車尾燈,密密麻麻折射著紅,又被雨刮器刮散,模糊成紅色色塊。


    謝聞逸看著遠方,心裏也落下細密的雨滴,死寂中泛起不斷的漣漪。


    他的嘴角隨著漣漪的蕩漾上揚。


    如果這在人的世界裏叫‘愛’,那他愛著柳扇。


    甚至超越物質的愛。


    他知道柳扇還想離開自己。


    但是無所謂。


    他有足夠多的手段。


    無論是什麽。


    真遺憾,僅僅是如此,無法改變他的本性。


    迴家時,柳扇正從臥室窗戶探出腦袋,手掌向上伸出窗外,確認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隨後,他就看見站在細密小雨中的謝聞逸。


    謝聞逸仰起頭衝著他笑。


    柳扇:“……”


    傻了吧,下雨既不知道打傘,也不知道往家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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