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虞第二日帶著平兒去母親院中請安時,自然地提起了柳兒的婚事。


    趙夫人正在算莊子送來的年前的賬本,聽到薑虞的來意後,笑道:


    “這是好事,也省得你張嬸在莊子還時常擔心女兒婚事...”


    “對了,是哪個人家?”


    薑虞撓撓頭,嘿嘿一笑:


    “就是我現在的師父,晉王府一族的暗衛首領,聽說他姓趙。”


    趙夫人彎彎的細眉挑高,一臉詫異。“什麽?”


    過了幾息後,她悠然感慨一句:


    “嗐!當真是有什麽樣子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頭。”


    看看這選的是什麽夫家?


    做皇室暗衛?還是個領頭的?


    那得殺過多少人,完成多少任務才能爬上這個位置?


    睡在這樣的男人身邊不會提心吊膽嗎?


    薑虞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麽,柳兒是家生子,自小算是母親看著長大的。


    柳兒的娘幫母親打理了十幾年的莊子、店鋪。為人勤懇又聰明,很得母親器重。


    於是薑虞就把柳兒說的那些話,除了最後一條,添油加醋地轉述了一遍。


    果然,趙夫人和薑虞當時的表情一樣,無語的同時又覺得...還挺好?


    “行,娘明白了。”


    “他能承諾到這個份上,對柳兒來說就是最好的保障。”


    “既然兩人真心相悅,便讓他擇日找喜婆去你柳叔張嬸那兒說媒,該走的路數一個別落下...”


    趙夫人喋喋囑咐道,是真心為小丫鬟打算。


    年前這段時日很忙,在趙夫人抽出點功夫把柳兒的親事定下後,又問起了女兒。


    “你爹和我說了,皇上中風這事...可能不是湊巧。或許是有心人動的手腳。”


    “虞兒,你老實說,你可是知道些什麽?”


    太傅這個職位,除了每日固定上朝,還要負責教授皇子皇孫、纂書、處理一部分政務等。


    太師教授天子,而太傅不僅教授天子,還可以在特殊時間裏接手天子的工作。


    例如這次皇上中風、太子監國的意外時間內。


    太傅薑弘義和大學士楚衡,以及其他幾位正一品老臣,幾乎日日在乾清宮和東宮來迴奔波,協同處理舉國上下大小事務。


    聽到母親詢問,薑虞果斷地搖搖頭:“不知道”


    心虛的她雖然知道一些事,但是從不主動問賀蘭卿。


    說來也怪,賀蘭卿除了一開始坦誠安排楚靜瑤進宮,與他合作這件事。


    後來便不會主動提起他的計劃。


    兩人就這樣心照不宣地一個迴避,一個不提。


    薑虞是為了不惹事,畢竟裝聾作啞是她保命的本領之一。


    而賀蘭卿隻會在禮物送達之後才來邀功,不提中間的曲折,也不提他遭了什麽暗算...


    約莫也同樣是為了保護薑虞。


    趙夫人不相信地又問一遍:“當真不知道?你除了每日在家習武,出去幾迴就沒見過世子?”


    “他就沒和你說過什麽?”


    站在門口的平兒聽到這句話,眼神飄來飄去的心虛。


    夫人呐,也就這幾日世子爺消停些了。


    以往夜夜來,就像姑爺迴家似的,沒甚區別。


    “當真沒有,我出去不是看看咱家那幾個店鋪。便是...和楚嬛約了。真的沒見過賀蘭卿。”


    事實上,薑虞已經和楚嬛彼此心知肚明地冷戰了。


    但這種時候,還是不得不借用他的名義。


    趙夫人拿著賬本輕輕打了下薑虞的胳膊,“你呀!”


    哪怕看出女兒在撒謊,趙夫人依舊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娘知道你和世子感情深厚,可是你別忘了,你的婚事還有不到一年時間了。”


    高門嫡女生來富貴,可光鮮生活背後也有相應的責任。


    聯姻就是其中之一,那是家族或者皇室給予她們的任務。


    就以婚約為例,爭到了就進入新的生活。


    此後有了新的權利和義務,爭不到又要從頭來過。


    曆朝曆代的貴女無一不是這樣經曆,琴棋書畫要學,如何執掌中饋更要學。


    如何做好稱職的當家主母,接著培養出優秀的子女,便是京城貴女一生的追求。


    趙夫人既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困在後院一生,但也無法擺脫世俗給予的壓力。


    還有更多該考慮的,是整個薑家一族的命運。


    薑虞趕緊抱過母親的胳膊,將小臉貼過去。撒嬌道:


    “我知道的,在婚事沒有變動前,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讓我們薑家被抓住把柄的事!”


    有了薑虞的保證,趙夫人便也不再開口說這事了。


    她不想問婚事會有什麽變動?


    那可是聖旨!


    能讓聖旨變動的,除了世子從中作梗外,沒有任何辦法了。


    ---


    令趙夫人沒想到的是,七天後,丈夫薑弘義整整一夜未歸。


    在第二日臉色難看地迴家時,趙夫人聽到了一則可以說是震驚朝野的秘聞---


    皇帝中毒了!


    一個時辰後,薑虞也知道了。


    她拿著手裏的“禮物”---一封密信,捂著跳得飛快的心口,大口大口地灌下早已經冷卻的茶水。


    “中毒...無藥可解...深入骨髓...”


    賀蘭卿為了讓她逐漸消除對死亡的恐懼,已經送上了四份禮物。


    第一份是帶女主迴京,設法將她送進宮,改變了男女主的命運線;


    第二份禮物是女主懷孕了,徹底和男主沒有了交集;


    第三份禮物,是設計楚鈺代替原本要去衛城的晉王,徹底改了晉王死亡的劇情;


    今天是第四份禮物---


    皇帝被下了三個月的毒,毒素早已經深入骨,無藥可解。


    薑虞連續灌了幾杯冷茶後,終於冷靜下來了。


    這一切的進展她都知道,但沒有細問過任何一項,也沒有在這裏麵起到任何作用。


    她每日強身健體地習武,有休息時間了就在逛街、看書、繡荷包。


    但在與賀蘭卿重逢以來的四個多月裏,每月都能收到一份禮物。


    這些禮物的每一個背後,都是由陰謀詭計交織而成,由看不見的血腥和無數人的命運堆積而成。


    看似什麽也沒做的薑虞,單純美好地像院中枝頭迎風跳躍的梅花骨朵。


    可寒梅不是嬌花,薑虞也不是真的單純。


    它在溫暖的季節裏隻長葉子不開花,偏偏要到寒冷刺骨的冬天才會開花。


    “真好”,薑虞低聲呢喃。


    不知道第五個禮物是什麽?


    自從開始收禮物後,薑虞竟然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些。


    也同時在默默祈求賀蘭卿布局改命的道路上,一切順遂。


    如果他需要她,不論做什麽,薑虞心想自己都是願意的!


    反複看了幾遍後,薑虞起身把信件丟進了果木炭盆中。


    整間屋子的地龍燒得很熱,她僅穿著兩件衣裳,再次坐迴了窗案旁。


    寬大的琵琶袖掉在臂彎處,露出兩截白皙嫩藕似的小臂。


    薑虞歪著腦袋繼續繡起了荷包。


    窗外的青竹依舊翠綠,寒梅的香味已經迎風飄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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