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覺得晉王世子或許早就放下了。”


    丫鬟柳兒說著勸慰薑虞的話,更像是在自我催眠:


    “要不然也不會從邊關帶了個美人迴來。小姐您別擔心....”


    薑虞來迴踱步的動作停下。


    帶著希冀的目光,反問道:“你真信他放下了?”


    柳兒聞言,小臉一皺。


    思忖片刻後,那神情比薑虞還淒苦。


    她不信。


    不信那個可怕的男人會徹底放下小姐。


    薑虞心下慌亂亂,手裏揪著帕子扯,咬牙切齒道:


    “就當是老朋友迴來了,我還怕他不成!”


    柳兒聞言,在一旁認真點頭道:


    “是的小姐,您不怕。所以...我們進去吧?”


    薑虞:“.....”


    遠處的金殿籠在一層淺黃的光暈內。


    殿前假山流水、石欄拱橋。遠遠望去,整座霞光殿仿若神仙洞宇。


    這是皇帝特意給最寵愛的親侄子、晉王的獨子——賀蘭卿,設下的接風洗塵宴。


    是皇後身邊的正三品掌事嬤嬤,親自去給世家貴族遞交的帖子。


    哪裏是她這個太傅之女能借口躲過去的?


    再說了,即便她躲開了今晚這場宴會,也躲不開下次相遇。


    薑虞挺直了脊背,緩步朝前走去。


    喃喃自語道:“他在邊關兩年了,或許已經想通了。”


    “以他的性格,能公然帶美人進京,可能已經納成妾了吧?”


    她不想再和那個神經病有任何牽扯了。


    ——


    兩年前,薑虞同賀蘭卿分手。


    那個漆黑的雪夜裏,身份貴重的晉王世子站在太傅府門口一整夜。


    直到晨光微亮才被小廝發現。


    向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性子乖戾又嘴毒的男人。


    一副臉色慘白、緊抿著失去血色的薄唇、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樣。


    嚇得幾個家奴當場跪了下去。


    當天下午,賀蘭卿便發著高燒啟程,去邊關軍營了。


    這一事在當時傳得沸沸揚揚。


    皇城內流傳著各類不同版本,尤其愛把賀蘭卿描述成被拋棄的美強慘形象。


    薑虞對此有苦說不出。


    她不僅無法堵住悠悠之口,也不敢解釋為什麽要狠心甩了晉王世子。


    畢竟皇室威儀不容置喙。


    薑虞隻能被迫背上一個對賀蘭卿始亂終棄的渣女名聲。


    這渣女一當就是兩年。


    兩年後的今天,賀蘭卿大勝狄族凱旋。


    不僅榮譽賞賜加身,聽聞還從邊關帶迴了一個貌美的女子。


    很多人都在等著今夜看笑話。


    看薑虞的笑話。


    看膽大包天、始亂終棄晉王世子的薑家嫡女,會是什麽反應。


    會不會嚇得稱病不敢來?


    會不會和晉王世子相看兩厭、甚至爆發衝突?


    當事人?薑虞:反應?當然是尊重祝福並遠離!


    …


    薑虞的手心攥得很緊,後背出了細密的汗。


    她坐在母親身邊,一顆心惴惴不安。


    連同唿吸都刻意收著。


    來自暗中的打量不斷,各種看好戲的視線不時投來。


    薑虞隻是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耐心一點點消磨,連母親也開始用擔憂的眼神看她。


    直到…


    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大步邁進了金殿。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來了!


    薑虞用力咬了咬唇,忍著不斷加速的心跳,麵帶得體的微笑,和眾人一道抬頭看去。


    沒想到,視線竟直直地撞進一雙暮靄沉沉的桃花眼中。


    薑虞做了一個月的心理建設,頓時瓦解。


    對視的當下,心髒像被人用力握住。


    酸澀又痛楚。


    兩年了,這雙漆黑點墨的雙眸沒有變。


    微微彎起看人時,極易讓情竇初開的少女臉紅心跳。


    曾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今已變成了膚色略深、渾身充斥著攻擊性的男人。


    薑虞:更怕了。


    ---


    身穿一襲墨青束腰短袍常服的男人,緩步走近席間。


    他腳蹬金絲繡成的海東青紋樣高靴,步伐不緊不慢,神色一如從前倨傲。


    在場幾十位世家貴族,隻見賀蘭卿唯獨對青梅竹馬的少時戀人粲然一笑。


    渾身透著的那股子傲慢、冷漠,瞬間收斂得幹幹淨淨。


    他的目光清澈,表情像是與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再次相遇。


    神態是放鬆的、欣喜的。


    當看見薑虞眼裏的防備和緊張後,這個從戰場帶迴一身殺氣的男人,很快收迴了視線。


    神情自然地走向了男席。


    薑虞被賀蘭卿的溫柔一笑整懵了。


    演戲都沒來得及,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五官險些扭曲了。


    他…真的放下了?


    是在殘酷的戰場上經曆過生死後,想明白了嗎?


    自聽聞賀蘭卿要迴京的消息,薑虞已經一個月沒睡好了。


    時常陷入光怪陸離的夢。


    反反複複就是他們曾經的點滴。


    有強勢的吻、沒羞沒臊的親昵、耳鬢廝磨的甜言蜜語。


    也有他陰沉沉的發怒;莫名其妙就擺臉色給她看;對她施予各種強勢的行為。


    偏執的占有欲、莫名其妙地吃醋、用她的家人朋友威脅她服軟。


    還有最後令她越來越無法忍受的窒息的愛。


    …


    見賀蘭卿麵對自己如此坦蕩,薑虞的心口鬆了不少。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企圖緩解繃緊的神經以及掩蓋剛才的緊張。


    “咳咳--咳咳咳--”


    沒想到緊張過頭,一時喝急了。


    薑虞嗆了個麵色漲紅,雙眼帶出淚花來。


    一旁的趙夫人無奈地為女兒輕輕拍著背,嗔怪道:“你呀!”


    “這時候怎麽知道害怕了?”


    當初不是你一哭二鬧三上吊,還膽子奇大得以死相逼,要同世子分清界限?


    現在不過是被世子看了眼,就嚇成這樣了?


    薑虞拿著手帕捂著嘴咳嗽,“沒,我真沒怕...”


    周圍不斷有視線瞥過來,尷尬得她耳朵都紅了。


    遠處的男席上


    一道陰暗的目光,如同粘稠的沼澤,暗暗附著在正咳嗽的嬌媚女子身上。


    隻是在她抬頭時,視線立刻變迴了少時熟稔的表情。


    男人動作隨意地舉起了酒杯,對她露出個不羈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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