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湘韻。


    世人常常敬仰我的身份,京城中各個千金貴女無一不想與我交好。


    我自出生起便受盡寵愛,外祖父更是在我滿月時將極為富庶的瓊州送給我做了封地。


    這是大周王朝特有的殊榮。


    我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永嘉侯,從小我就時常伴在外祖母和舅舅身側。


    這宮中之人都待我很好,可要說待我最好的,當屬我的哥哥。


    周時瀟。


    從我有記憶起,我們二人便時常在一處玩耍,他對我很好,我要什麽他就給我什麽。


    他大了些,就不能天天陪我玩了,舅舅整日將他關在書房裏,不許他出來。


    我很難過,我轉頭去問了母親,母親卻跟我說以後我的哥哥會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所以,他要刻苦學習,不能時常陪我玩耍了。


    不過,外祖母疼愛我,便將我接進宮中長住。


    這樣,我就能日日見到他了。


    我六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說話的聲音難聽死了,像隻鴨子。


    所以我變得不愛說話,母親說我中了毒傷了喉道,所以總是會咳。


    哥哥總會在傍晚時分過來,每次都帶著一碗梨湯。


    直到我嗓子慢慢養好,哥哥依舊待我一樣好。


    我知道了是長寧害得我,因為她嫉妒我,嫉妒哥哥對我這麽好。


    可是我無能為力,她是舅舅的女兒,舅舅已經罰了她,讓她小小年紀就出宮立府了。


    哥哥也生了她好大的氣,一連好幾個月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後來,母親突然說哥哥被立為太子了。


    我知道繼舅舅後,這天下的主人就是哥哥了。


    哥哥十三歲時,立為太子入住東宮。


    我見不到他了,每日他都好忙,好不容易休息卻在舅舅書房中。


    我一時賭氣迴了家。


    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跑迴宮裏,我聽見宮婢說舅母要挑選世家嫡女,做哥哥的妻子。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我隻知道若是哥哥有了妻子,就不能這樣陪著我了。


    我找到外祖母,問了此事。


    外祖母隻是含笑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時瀟有了妻子,便會兩個人對我好。


    還說哥哥還小,想挑選合適的女子先行培養著,直至婚嫁之年。


    我早就忘了當時怎麽想的了,隻是落寞地點著頭,由著外祖母派人送我迴家。


    從小到大,我的衣穿住行全部按照嫡公主的規格,凡事我隻要開口,舅舅就會遍尋天下為我尋來。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無論何事都提不起來興趣。


    哥哥終於騰出來時間,來找了我。


    我見到他時,直接惱羞成怒地將他轟了出去。


    他在門外祈求我打開房門,我也不知道在生哪門子氣。


    我就是知道,他就是不要我了。


    他有了妻子,就不會要我了,一個心怎麽能分成兩半。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理解長寧的心情。


    我一個沒忍住,就將心裏話脫口而出。


    哥哥隻是在門外大笑,待我打開門後便拉著我的手,將一罐蝴蝶捧到我麵前。


    說今生隻娶我一人。


    我有些惱怒,打開罐子,蝴蝶傾瀉而出飛遍整個屋子。


    哥哥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承諾,從今以後隻會對我一個人好,也隻會娶我一個人。


    可是我們是兄妹。


    哥哥說,是表兄妹。


    我才沒理他,可看著滿屋飛舞的蝴蝶,我早就暗自發誓,從今後,非周時瀟不嫁。


    果真,沒兩日,舅母要挑選世家女子的消息就消散了。


    我長大了,我和哥哥依舊好得很。


    無論他做何事,都會帶上我,我也會時常前去東宮陪他用膳,下棋,聽曲。


    這一年,我十四。


    我過了生辰,哥哥送我玉鐲,是藍玉髓的。


    我喜歡極了,我問了嬤嬤,她說男人送了玉鐲便是定情的意思呢。


    再然後,我進宮正和外祖母下著棋,裴蘭姑姑便進來,說是皇後有意挑選適齡女子嫁入東宮。


    棋子沒拿住,掉落在棋盤上,引起二人的注意。


    我淡淡隱下心緒,裝作若無其事的下著棋。


    此事,我無力阻攔。


    但是我是生氣的,正值選秀時刻,我便迴了府。


    後來我聽說,舅母選了一個四品官員家的庶女做哥哥的側妃。


    我很是詫異。


    一個庶女,如何擔得側妃?


    三妻四妾,正妃是妻,側妃也是妻。


    也不知她有何過人之處?我靜下心下完一盤棋,就聽通傳說是太子殿下到了。


    我沒動地方,隻是自顧自的收拾棋盤。


    待他進來,我才定定地看著他。


    他看起來,心情也不大好,臉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坐下就拿起棋子,說要和我下棋。


    我撇撇嘴,沒有拒絕。


    可他心不在此,下了多少局都是輸給我,還總是走神。


    看見他一臉愁容的樣子,我可算是明白了。


    看來舅母選的側妃,哥哥不喜歡啊。


    我還特意安慰了他,畢竟側妃是誰都無所謂,太子妃之位隻能是我的。


    憑我的身份地位,太子妃之位無人能與我爭。


    況且,表哥已經對我許下過承諾。


    我說完後,我看到他抖了一抖,以為他是有些羞澀,我也抿嘴笑了笑。


    小時候他非說要娶我,現在倒是不好意思了。


    再到後來,側妃入主東宮,經常幫著舅母協理宮中之事。


    我有些嫉妒了,這明明就是我該做的。


    可是我未曾及笄,和表哥的事情自然急不得。


    我時常會去找哥哥,可有時候哥哥忙得很,就會先讓我去他側妃那裏。


    我討厭她,從前哥哥會在晚時帶我出宮吃好吃的,可是自從有了她,哥哥就會以不便來拒絕我。


    雖然我未曾及笄,可他口中的不便我也知道是何事。


    除了陪伴我的時間變少,其他的一律沒有變化。


    他依舊會為我燉梨湯,有時間的時候會接我去東宮用晚膳。


    我從未見過那個側妃,或許表哥是知道我不喜歡她的吧。


    我手腕上的玉鐲從未摘下過,哥哥每次看見這鐲子眼底都會浮上笑意。


    想來,他也是開心的吧。


    左盼右盼,我終於到了及笄之日,我知道我已經到了待嫁之年。


    如今的我,想嫁給他大可以去求舅舅。


    可我不想如此心急,反正一個月後就是哥哥的生辰,在去求也不遲。


    一切的美好,在我見到一個女子時,瞬間破滅。


    我從未見過她。


    可她卻戴著和我一樣的藍玉髓鐲子。


    這鐲子是進貢得來的,這是貢品哪就那麽巧?她也有?


    若是大富大貴人家,機緣巧合得到便罷了。


    可她玉髓上的金紋,和我的一模一樣。


    這證明什麽呢?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將鐲子狠心丟棄,隻為驗證哥哥是否真的送過她。


    的確如此,這玉鐲就是兩份。


    一個在我手,一個在她手。


    很好,我很巧妙的察覺出哥哥對我的不同,我也不想要有任何的威脅。


    舅舅下旨要為張玉清挑選京中適齡公子,為她賜婚。


    隻要她嫁了人,無所謂她和哥哥是否有情意在的。


    可舅舅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將此事擱置下來。


    我愁的不行,身體急轉直下,直接病倒了。


    好不容易就這麽熬到哥哥生辰,我穿戴好想去宴會在眾目睽睽下求舅舅賜婚。


    可是我暈倒了,等我醒來,一切都變了。


    哥哥在生辰宴上求娶張玉清。


    那我呢?


    我日日聽著小廝向我稟報東宮之事,每每將我氣到發昏。


    原來哥哥早就心有所屬。


    那曾經對我的承諾又算什麽,謊言嗎?


    張玉清似乎也不太喜歡我,每次她見了我,眼中沒有一絲親密討好。


    反倒是一股淡淡地優越。


    再後來,每次見到哥哥基本都是他們二人在一處,我竭力壓下那崛起的憤恨。


    可始終不行,這麽久的委屈爆發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我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哥哥一副震驚的樣子,難道他不知道?


    他說,他不知道我喜歡他,以為我對他隻是兄妹之情。


    搞笑,我和他在幼時就說好了的事情,怎麽到了如今,他還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正好要去行宮避暑,眼不見心不煩索性靜一靜心。


    誰知道,張玉清竟心高氣傲,我看上的馬,她也要。


    還拿她太子妃的身份來壓我。


    我林湘韻從小到大,唿風即是風,喚雨即是雨。


    她一個剛成了太子妃,手中權力還未握緊的人就敢過來壓製我。


    我知道與她這種人,爭奪最掉臉麵。


    舅舅在一日,東西就是我的。


    再後來,周時瀟一遍遍的求我,讓我嫁給他。


    我知道側妃的位置雖說不是妾,但也算不上正妻。


    他一再向我保證,從今往後我位同正妻。


    我猶豫了,直到他拿出十歲那年送給我的蝴蝶罐子。


    我心軟了,看著麵前之人的臉龐,我心想。


    哪怕做了側妃又如何,至少在一起了不是嗎?


    至少我知道的,他心裏有我。


    至少,我的身份不會委屈,哪怕屈身側位。


    母親拒絕了我,外祖母同樣也是。


    可我不想要別的,我從小到大唯一想要的就是嫁給他。


    母親心軟,不忍看我繼續病下去,同意了此事。


    舅舅怕我委屈,可又不能拂了那些文官的麵子,封了我做公主。


    不管是公主還是郡主,我都不在乎至少我嫁給了心愛之人。


    哥哥允許我可以不去給她請安,許我掌理宮中事務。


    可張玉清不是老實的,她視我為敵,早就想將這根刺拔起。


    我並未將她放在眼中。


    一個跳騷,縱使帶了跳字,又能跳多高?


    誰知道她竟然使了那麽拙劣的手段陷害我,連這個看起來笨笨的昭媛都分得清,周時瀟竟然信了。


    他竟然為此冷了我半個月。


    不就是因為張玉清有孕嗎?在那一刻,我後悔了。


    可還沒等後悔完,他就過來哄我了。


    看著曾經朝夕相處的男人,我寧可相信他是為了皇嗣。


    不久,我被查出有身孕了。


    孫太醫一直說我身體孱弱,不宜有孕,可真當我有孕時,卻沒有不適。


    想來,這就是天意。


    母體孱弱,這孩子我生怕磕了碰了,整日待在房中,想著過了三月便好了。


    過了年節,誰知張玉清坐不住了三言兩語便挑撥表哥去了她那裏。


    迴去也是心煩意亂,還不如陪陪祖母。


    等我迴了東宮,沒幾日我便小產了。


    猝不及防的腹痛,意識模糊不清,等我迷迷糊糊醒來,我的孩子已經沒了。


    查來查去,隻查出來張玉清動手。


    無論真正的猛藥是誰下的,張玉清也脫不了關係。


    周時瀟他總是逃避這個問題,無形的為張玉清辯解著。


    我徹底失望了,他口口聲聲說不是張玉清的錯,可那毒是誰下的?


    人證物證皆在啊。


    於是我下了毒手,闖進她的大殿灌了她一杯下了砒霜的茶水。


    看著她已經隆起的腹部,我突然心中劃過一絲不忍,可想起我的孩子,又消失不見。


    不出我所料,周時瀟果然惱了。


    連著許久都沒有再見我。


    誰知道再見他時,竟然是他去了瓊林苑那個花酒地。


    氣不打一處來,他可聽見他夢中喊我的名字。


    我便想著算了,就這麽算了吧。


    隻要他誠心認錯,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罰令下來,我與張玉清各禁足十日。


    說得好聽,可誰又能攔我?


    事情終於朝好的地方發展,一切終於平靜起來。


    誰知道他竟然跟我說,他寵幸了瓊林苑的女子。


    我嘴角僵住,我知道瓊林苑是崔言開的,自然不能什麽貨色都會送給周時瀟。


    可心中難免不快。


    但……


    這等醜聞,自然不可曝出來,若讓人知道堂堂太子醉酒寵幸煙花女子,定會被人說了閑話。


    搞不好,還會汙了皇室的名聲。


    在此刻,我不僅是她的側妃,更是皇室之人,對於這種事我得心應手。


    隻有死人不會說話。


    可他卻說,那個女子有孕了。


    東宮接連失子,那這就是長子。


    沒驗明之前,不宜動手。


    我壓住心中不快,哪怕嘴裏的苦澀咽不下去也得揚起笑,商議此事。


    不過還好,周時瀟並不寵愛她。


    日子倒也還算安穩著,我和他時常會吵架,從我小產後,我與他便一直不對付。


    我是愛他的,可我又恨他。


    恨他明知道張玉清下手毒害我,為何不給予實質性的懲罰。


    為何知道安知秀的死是長寧所做,卻刻意隱瞞下去。


    他口口聲聲說的什麽為了皇家名譽,怎可將長寧做的事泄露出去。


    可安知秀呢?她就白白死了?


    若她死了就算了,安知秀死了,蘊靈大悲小產,竟招到婆家打罵,鬱鬱而終。


    這不是長寧害得,是誰害得!


    他明知道,安知秀的兄長殿試卷子被惡意塗上墨水,他真的沒查到嗎?


    不過是為了那所謂的名聲刻意隱瞞,洗清長寧。


    我對他失望,或許就不會有迴旋的餘地了。


    可他似乎舍不得我,頻繁對我示好。


    我隻是想考驗考驗他,他竟然轉頭寵愛了另一個女人。


    一個……連張玉清都不如的人。


    他對我依舊冷淡,我時常午夜夢迴求母親應允的那一刻。


    或許,是我錯了吧?


    表哥是好的,但周時瀟不是。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麽,隻知道他夜夜歇在馮碧雲那裏。


    他不來看我,我也很少會去找他。


    我又病了,太醫說是心病。


    對啊,當然是心病,我摸不清看不透,摸不清自己的心,看不透周時瀟的作為。


    不讓我走,將我困在宮中。


    雖說我身份尊貴,可在這仿佛被千萬根線纏住的時代,我離開他,我的顏麵呢?我又該如何自處?


    他們去行宮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打聽他在行宮的每時每刻。


    他依舊那麽寵愛馮碧雲,在張玉清被廢後,還要立她為太子妃。


    可真是寵愛她。


    看來我不過是他年少時,隨嘴開的玩笑罷了。


    這位置終究不是我的。


    看著富麗堂皇的大殿,每一個地方都是真金白銀堆起來的。


    如此的榮華,我卻不在乎。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就是得到周時瀟。


    不止是人,還有心。


    我知道秋雨受了外祖母的令,偷偷改了我的藥方。


    我不願意喝,可我不喝,秋雨就會被外祖母罰。


    我不願看她努力裝作無事的樣子,可實際轉過身卻是一瘸一拐的腿。


    周時瀟既然無心於我,哪怕太子妃一位空懸,他都沒想過我。


    那我自始至終所求的,還有何意義?


    與其被病痛折磨,日日煩心,倒不如來的痛快。


    我寫好信,在書房等著黃鳴山。


    我知道他今日會來,我似乎明白他每次看我的眼神。


    我和他見過好多次了,有時候是在花園,有時候是在宮道。


    我知道他會幫我的。


    我見到他,他臉上的擔憂不假,我將信交給他,轉身將匕首捅進心口。


    瀕死之際,我看到他流淚要為我去傳太醫,我將他攔了下來。


    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榮華,權力,地位,我都得到了,唯獨周時瀟的心,我得不到。


    我知道他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心不可能隻是我一個人的。


    可至少看在我與他一同長大的麵子上,至少多分給我些吧……


    我知道我的這封親筆信,會保住秋雨的。


    我死了,秋雨想來也不會好過,但還好我留了這封信。


    我忘了我怎麽死的,就是覺得眼皮沉沉的,胸口痛痛的。


    心沉甸甸的。


    我的一生,好短。


    從十歲時,開始對表哥心生懵懂之意,到十五歲嫁給他,再到十六歲自戕在這生活了一輩子的皇宮之中。


    短短六年,我卻覺得過的像好幾十年。


    好長,好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雲雨滿瀟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吃蘋果的桃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吃蘋果的桃子並收藏雲雨滿瀟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