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打雁,不想竟被雁啄了眼。”紀桑墨當局者迷,細細迴想,紀嶼亭的確不太對勁。輕笑了一聲:“他跑得倒是快。”


    兩名男子跪在紀桑墨腿邊服侍她,紀桑墨表情愜意:“還是我們家卿卿小表妹聰明。”


    “表姐過譽了,不知接下來表姐有什麽打算?”阮卿卿隱晦地看了地上的兩名男子一眼,紀桑墨養麵首是人盡皆知的事,隻是前些天,因為江聞遐,紀桑墨從來沒讓這些男子出現過。


    “我想和他堂堂正正地比一次,既然錯過了殺他的最好時機,我便給他個機會。”


    一妖媚男子給紀桑墨喂荔枝,紀桑墨笑著咬了一口,拍了拍妖媚男子的臉,看向阮卿卿:“我得了幾個新鮮貨色,都是幹淨的,你要不要試試?”


    紀桑墨也不是無的放矢,到底是嫡親表姐妹,阮卿卿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


    “表姐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此佳人表姐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她更喜歡位高權重的男子,柳四是意外,這樣嬌嬌弱弱的男子實在不合她的口味。


    紀桑墨有些詫異:“行吧。”


    一男子正在給阮卿卿上茶,聞言心一橫,跪了下來:“郡主,求您為草民做主,紀小姐強擄走了草民,還用草民的父母威脅草民,求您還草民一個公道。”


    一時間,房間鴉雀無聲。


    服侍紀桑墨的人都跪了下來。


    紀桑墨似笑非笑地看了麵色發白,滿臉倔 強地求阮卿卿做主的男子一眼:“這是誰啊?”


    管事恭聲迴答:“此人是一年前入府的,因為不聽話被貶為了下人。”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不屈強權壓迫被貶為下人的小可憐。\"


    男子握緊雙拳,指節泛白,他原本有一個溫馨的家庭。陸母勤勞,日子雖苦卻充滿希望,父親勞累了大半輩子就是想給他娶個媳婦兒,生個胖孫子,可是這一切都被紀桑毀 了。


    他日日活在痛苦中,卻不想,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連他是誰都忘了,何其可笑!


    阮卿卿垂眸看著求她做主的男子:“你說表姐強搶你你入府?”


    男子希冀地看著阮卿卿,眼中迸發出光亮:“是,求郡主幫幫草民。”


    阮卿卿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可是府尹在城東,你要伸冤,該去找府尹大人啊,我不過是個後宅女子,如何幫得了你呢?“


    男子眼中的光熄滅了,猛地站了起來,發出淒愴的笑聲:“哈哈哈,可笑,直簡可笑。”


    眼神掃過跪了一地的男子:“我之今日,便是爾等之明日。”


    今日我若冷眼旁觀,它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我搖旗呐喊。


    說完,決絕地撞上了一旁的石柱,血流了一地。


    仆從上前探了探鼻息:“郡主,小姐,此人已經氣絕身亡。”


    紀桑墨“嗬”了一聲:“真有骨氣啊,就是不知他的父母像不像他這樣有骨氣。”他攪了她的心情,她自然隻能拿他的父母出氣。


    妖媚男子跪在人群中,心中泛起無限的淒涼,他何嚐願意過這樣沒有尊嚴的生活,可是他是個懦夫,他怕死,也怕紀小姐拿他的家人出氣。


    這個世道,早就爛透了。


    世子大婚,眾人都以為世子必定愛極了世子妃,備上厚禮,可來到王府才發現,婚儀簡得單不能再簡單,連城北一富商家小兒子成親排場都比不上。


    經過這些時日,阮卿卿如何看不出阮暨白隻是拿 夏朝顏當擋箭牌,他已經二十二歲了,府中無妻無妾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會遭人詬病。


    陸念桅是和賀邵繼一同來的,臉上掛著天真幸福的笑容。


    賀邵繼不察痕跡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極其自然地對陸念桅說:“我去跟郡主見個禮,你要不要一道?”


    “才不要,我為什麽要和你一起見表姐?”搞得像見家長似的,陸念桅羞紅了臉,跑開了。


    賀邵繼早料到她會如此反應,大步上前,施了一禮:“郡主。“


    “有事嗎?”阮卿卿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茶蓋,仆婢在四周圍出了一塊真空地帶,賓客知道郡主喜靜也識趣地沒來打擾。


    “在下是為先前的事向郡主道歉,那日我本來是在等陸小姐的馬車,卻不想被郡主所救。”


    “嗯。”


    “郡主可是生氣我利用了陸小姐?”賀邵繼表情凝重,“我跟郡主講個故事吧。”低笑了一聲,“這次保證是真的。”


    “我的父親出身微寒,祖父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正是因為受盡了苦楚,祖父決心要供個讀書人出來,可是讀書的花費太大了,祖父一家一家去求同村的人,他一生要強,卻在給兒子湊束修費上折了骨頭,三跪九叩集齊了費用。


    父親也爭氣,一朝金榜題目春風得意,迴村去接祖父,父親已經想好了,要給祖父買個小院子、二三仆婢,讓祖父享享清福,可是迎接他的,隻有一百二十六具屍體,整個村子無人生還,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西綾國。


    父親想到了那個刻薄賀大娘,賀大娘不情不願地借了銅錢給祖父,每次見了父親都要陰陽怪氣地說‘文曲星迴來了’,想到了兒女雙亡,侍他如親子一般的 賀老婆子……當時隻道是尋常,可如今連被賀大娘嘲諷的機會都沒了。


    這些人都是再本分不過的農民,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有個熱炕頭,你說,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有戰爭?為什麽戰爭傷害的是這些再老實不過的人呢?”賀邵繼笑著,眼裏卻噙著淚。


    阮卿卿看著遠方:“因為貪婪。”


    賀邵繼抹了一把眼淚:“今日是我多言了,日後,我會親自向陸小姐道歉。”


    賀邵繼走後,阮卿卿心頭有些煩悶,莫晏璟世子妃的控訴、那日男子的死、賀邵繼的話終歸是在她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紅杏呢?”


    雲栽、露種,碧桃,三人麵麵相覷,紅杏愛慕世子不是秘密,今日世子大婚,她們知道紅杏定然心情不佳便沒有去打擾她,卻不知紅杏何時不見了人影。


    “去找。”阮卿卿冷了神色,今日哥哥大婚,她不想鬧出什麽岔子。


    “是。” 不多時,三人迴來,雲栽支支吾吾:“郡主,紅杏她……她……與人私通,被淩夫人撞了個正著。”


    阮卿卿閉了閉眼:“帶路。”


    ——


    紅杏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身側是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丁,滿臉淚痕:“郡主您相信奴婢,奴婢心悅何人您再清楚不過,如何會和一個泥腿子私通。”


    家丁亦是涕淚縱橫:“郡主,是她勾引奴才的,若非自願,奴才豈敢對您的貼身婢女下手,奴才也覺得奇怪,紅杏為何會看上奴才這樣的人,現在想想,許是覺得奴才功夫好。”


    “你!”紅杏又氣又羞,滿臉通紅。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膽子也太大了吧,竟在世子的婚宴上做出這種事。”


    “依我看,那奴才的話也不無道理,真看不出來,這小丫鬟竟如此放蕩。”一位夫人調笑道。


    淩夫人上前:“郡主,事發緊急,當時與妾同行的還有幾位夫人,妾情急之下驚唿了一聲,還望郡主恕罪。”這便是替自己開脫了。


    淩少夫人心知自己是被淩南漪利用了,她就說往日眼高於頂的小姑子怎麽突然這麽熱情,好心告訴她這兒風景好。


    “雲栽,請各位夫人出去,本宮要處理家務事。”


    眾人識趣地離開了。


    阮卿卿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把這名家丁拖出去,五馬分屍。”


    家丁驚恐不已,他是被世子妃收買的,畢竟世家大族出了這種事,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二人賜婚,紅杏是郡主的貼身婢女,失了名節,若是殺了他,紅杏便隻能當一輩子老姑娘,他滿以為自己能白得個漂亮媳婦兒。


    要告發世子妃嗎?他的父母都被世子妃接走了,他還隻當世子妃厚道,卻不想,她是早算到了這一切。


    家丁放棄了掙紮,像死狗一樣被人拖了出去。


    紅杏麵色惶然:“郡主,奴婢是不是隻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了?”


    阮卿卿沒問是怎麽被人算計的,因為不重要,重要的是淩少夫人撞破了這件事:“我派人把你送到鄉下的莊子上去。”阮卿卿頓了頓,“該有你的,不會少。”


    紅杏突然顛狂地大笑了起來:“郡主,你明知道奴婢是被人陷害的,這麽多年的情誼,還比不過無足輕重的幾句謠言嗎?奴婢隻想問您一句:您可曾,有一刻,真的將我當成姐妹?“


    阮卿卿沒迴答,她的答案昭然若揭,那就是不曾。


    紅杏猛地撞上一旁的石柱,雲栽、露 種、碧桃三人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看著血流了一地的屍體,阮卿卿沉默了半晌:“厚葬了吧。”


    “你們覺得我錯了嗎?”


    雲栽試探開口:“您已經夠仁慈了,紅杏是自己想不開,鑽了牛角尖。”


    太傻了,和主子論真心。她想要公道,卻不知,這世上沒有公道,隻有王法。


    身為奴婢,和主子論公道,就是最大的錯。


    有句話叫“弱國無公義”,國家尚且如此,何況是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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