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走後,我們動身進入山中,去尋找陸梅山莊。


    雖有師妹和陸危樓帶路,但雪域之地,入目之處,皆是冰川荒原,白茫茫的一片,別說找一個山莊了,就連確定方位都很困難。


    在山中輾轉尋了幾天,隨身攜帶的幹糧都已經吃完,所幸客棧老板臨行前給我們許多野山羊肉,冬天易於保存,倒是救了我們一命。


    我心中有些擔憂,不知師兄一個人,在此種惡劣的環境下,能不能找到我們。


    第四天的時候,終於找到了陸梅山莊。


    它建在一座冰山之上,房屋所用的石頭都是白雲岩,與冰雪融為一體,莊內住著十幾個人,其中就包括師妹所說的梅家姐弟。


    師妹說,梅家姐弟性情古怪,不喜歡見到外人,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我早已說過,家父多年前已經亡故,你們要找的天魂之咒的解法,這裏根本沒有。”


    我們跟著下人來到山莊的正堂,此時,梅鶴雪坐在首位,望見我們明顯不大高興。


    這姑娘生的極好,將近三十的年紀,卻姿容勝雪,如精細的白瓷一般,雪白短衫,下襯著赤紅的長裙,額間還有一個血色梅花的印記。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最初見到陸危樓時,跟隨在他身邊的那些式神。


    但這姑娘是人,並不是式神。


    “哎,你……”


    見她態度不好,師妹一時氣不過,將要站出來理論,我連忙攔住她。


    轉而向梅鶴雪施禮道:“姑娘見諒,隻因在下的朋友身患疾病,被天魂之咒折磨,卻無法醫治,聽聞陸梅山莊裏的梅莊主,多年前曾出山為林家的少主診治過此種魂咒,故前來看看梅莊主有沒有留下有關解開魂咒的線索,或者,莊主生前有沒有向兩位少莊主提過什麽?”


    “沒有。”


    梅鶴雪幹脆迴絕道:“家父逝世時,軒弟年紀尚小,還未來得及與家父修習什麽醫術,我一介女流,原就沒有承繼家父衣缽的資格。”


    她說自己一介女流,沒有繼承家族衣缽的資格,然而現在,陸梅山莊卻是由她主持。


    這對梅家的姐弟,還真是有趣。


    “聽聞梅莊主生平素愛收集醫學雜書,不知在下可否能在莊中住上幾日,借閱看看。”


    “這……”


    梅鶴雪遲疑一下,下意識看向陸危樓,雖隻是一個眼神,一瞬而過,卻還是被我發現了。


    “家父逝世後,他的藏書都被收在閣樓中,由軒弟看管,此事我須得與軒弟商量一番。”


    她最終給出一個折中的迴複。


    我也不便勉強,向她拱了拱手,在下人的帶領下,告辭離開。


    陸梅山莊比我想象中的簡陋許多,這種簡陋,倒不是說山莊的裝飾比較窮,事實上,這裏的房屋客舍非常精致,若是放在十幾年前,定然比穀幽嵐的溪風穀還要話裏幾分。


    但現在,整座山莊空蕩蕩的,唯有十幾個人在活動,一路走來,甚至還能看到房屋損壞,未能整修的痕跡,給人的感覺……


    好像這座山莊,已經空置了十幾年。


    迴想起山下村民的話,我有點憂心。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裏確實是陸梅山莊無疑,莊中種著許多那種名為珍珠海的梅花,遠遠看著,當真如一片珍珠匯成的雪海。


    但梅園之中,仍是有許多梅樹枯死的痕跡。


    我故意歎了口氣:“這種花,單個一支看著挺好看,若是放在一起,還在這冰天雪地之處,與雪色融為一體,看著就沒那麽驚豔了。”


    陸危樓跟在我的旁邊,聞言,微微一笑道:“顧兄說的是,在下也這麽覺得。”


    他本就一頭銀發,一身白衣,如今行走在山莊中,更像一個活動的雪人。


    不過,披風上的血色梅花,卻是好看的很,在雪色中,栩栩如生,豔麗到有些詭異。


    我道:“但不知這種梅花,放在盛京那種地方能活麽,若是可以,等明日我向梅姑娘問一問,可否贈我一株幼苗。”


    陸危樓答:“珍珠海隻開花,不結果,適宜長在極寒之地,在盛京或許能活,但肯定開不了花,這也是師父花費心力造冰室的原因。”


    聽此,我略微遺憾:“既是如此,隻能趁著這幾日的時間,好好欣賞了。”


    “陸兄對珍珠海倒是挺了解的。”


    時至今日,我仍是想試探於他。


    陸危樓或許已經覺察到我的意圖,淡然一笑,道:“幼年時曾對師父所種的珍珠海有些好奇,所以,向師父請教了一些問題罷了。”


    梅離雲雖說隱居在此,但莊中卻備有客舍,不知在他尚未逝世之前,有誰會來此處做客。


    跟著下人來到給我們準備的房間,才發現,他們故意把我和林素聞分開,讓我和師妹住在一處,而林素聞卻被安置和陸危樓一個庭院。


    我有些不放心,見他轉身要跟下人離開,連忙喊了一句:“林素聞……”


    一旁的師妹不滿道:“師兄你可真是,整天跟林公子膩在一起也不嫌煩,跟我住在一起怎麽了,難道還怕陸大夫把林公子吃了不成?”


    陸危樓也道:“顧兄放心,這山莊我和葉姑娘曾經住過幾日,對此處的地形還算熟悉,林公子若有什麽事的話,在下會照看好他的。”


    我心想,別的不怕,就怕你太照看他了。


    師妹的言靈之誓,我目前還沒有破解的法子,若是與他們衝突起來,有師妹在,我連動都動不了,遑論脫身援助林素聞?而陸危樓那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普通人,還是由於修行太高,足以遮掩不被我們察覺,若是後者的話,以林素聞的修行,或許對付他會比較棘手。


    但沒有辦法,為了不讓師妹和陸危樓起疑,隻能向他拱手道:“那就有勞陸兄了。”


    我這邊正說著話,林素聞那邊已經轉身離開了,望著他的背影,我伸出手:“哎……”


    見他沒有停步的意思,隻能悶悶地抱怨了一聲:“死沒良心。”


    師妹抱臂站在我的旁邊,不滿道:“師兄,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麽?”


    我轉過身,又聽她道:“老實說,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癖好。”


    聞言,我很驚悚:“什麽特別的癖好?”


    師妹道:“你以前不是特別不喜歡與人相處麽,為何偏偏對林公子如此親近?吃飯在一起,睡覺在一起,連走路都是形影不離,不嫌煩麽?人家剛成婚的小夫妻都沒你們那麽膩。”


    “……”


    我舉起玉笛,正要敲到她頭上去,卻被師妹後退一步躲開,隻得憤憤道:“胡說八道!”


    “我認識的人裏,除了你和師兄,唯有他劉伯舟和陸危樓比較親近,你和師兄就不用說了,從小到大都相處二十年了,有什麽話說不完,還有那個劉伯舟,四五十歲,當我大叔都可以了,我能跟他說什麽,不跟林素聞在一起,難道去找陸危樓,傻乎乎的,我才不要!”


    “哎,你說林公子就說林公子麽,幹嘛說人家陸大夫?”


    見我打擊陸危樓,師妹忍不住出言維護。


    “那也是你先說的我,況且你都還沒出嫁,居然開始為了外人擠兌師兄?”


    “人家林公子整天都不理你的,你還跟他說話,我隻是看不慣他對你不理不睬的樣子!”


    “誰說他對我不理不睬了?”


    我不滿地咕噥道:“你們都不在的時候,他可願意跟我說話了。”


    “你們兩個……”


    師妹露出狐疑的表情:“真的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


    被她纏得煩了,迴道:“我又不是斷袖!”


    師妹舒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像是終於把心放迴肚子裏,道:“這就好。”


    “……”


    不滿地白了她一眼,轉身走開,咕噥道:“莫名其妙!”


    山上頗冷,再加上正值風雪,隻想縮在被窩裏偷懶,實在不願意出去,好在梅家的人雖然性格古怪,不喜外人,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剛在屋子裏住下沒多久,梅鶴雪就派人送來了一些木炭,供我們生火取暖。


    老母雞抱窩一樣坐在床上,望著暖洋洋的木炭,我想,長營比江南還要接近南方一點,也不知道這樣冷的地方,林素聞能不能住得慣。


    或許是炭火的原因,烤了一會兒就困得不行,倒在榻上睡了片刻,就聽外麵傳來敲門聲。


    “顧公子。”聽這聲音盈盈纖細,應該是梅鶴雪身邊的侍女。


    我坐起來,問:“何事?”


    起身,穿上鞋,打開門,果然見到一個侍女模樣的小姑娘站在門外,向我施了一禮道:“我們大小姐說,少爺已經同意借書給您了。”


    這倒是意料之外。


    我彎了彎唇,也拱手迴禮道:“那有勞姑娘代在下向梅姑娘道謝。”


    “我們大小姐還說……”


    侍女頓了頓:“我們山莊到底建在山上,時常會有冰雪滑坡,很是危險,公子不熟悉此處的地形,若無人領路,最好不要隨意走動。”


    聞言,我又拱手道:“多謝梅姑娘提醒,你們放心,我不會隨意亂走,給你們添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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