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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時分,傅伯父好像終於逛夠了,正打算迴去時,卻見中城之地,有很多人神『色』慌張地往城外跑。


    我攔住一人,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人麵帶驚懼,轉身指著中城的方向道:“樓……那個樓動了……”


    我不明所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起初並沒有發現什麽,但片刻之後,卻見矗立在中城的那座碧海『潮』生閣,竟當真動了一下。


    碧海『潮』生閣,是盛京最高的建築,聽說是端國建朝兩百年的時候,當朝的皇帝為了向上天彰顯自己的功績興建的,但完工時,天公不作美,被雷劈了一下,首層的屋頂傾塌,造成許多工匠和官兵的傷亡,此類事件,在王室眼中被視為是不詳的征兆,也有很多大臣,上書直諫說為了建造碧海『潮』生閣,勞民傷財,那道雷電或許是上天的預警。


    所以,那個端國皇帝向上天邀功的祭典,最終沒有舉辦,碧海『潮』生閣,也沒有得到重用,一直被當作收藏經書的閣樓使用,當初建成時,比現在還高了兩層,因五十年前,蕭謖的大軍攻入盛京,在城中放火搶掠,閣中珍貴的經卷書文,被焚毀無數,而碧海『潮』生閣,經此變故,損毀嚴重,雖後來被搶救修繕,還是無法恢複以往的巍峨雄偉。


    一座閣樓而已,原沒有什麽可怕的,但我擔心的是,被封印在碧海『潮』生閣底下的東西。


    二十年前的那個七夕,和現在一樣,京中有邪祟鬧事,我母親連同顧家的人合力,在碧海『潮』生閣的底下,封印了一隻禍鬥。


    在傳說中,禍鬥乃是上古的妖獸,原本曾是神靈,因失去人類的信仰,不被人類供奉而心生怨恨,漸漸淪化成妖,尤其喜歡在這種人類群聚歡慶的日子出來製造混『亂』,因具有神格,修為非一般的妖怪所能比擬,因此,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當年,我母親和顧家的人,花費全力,也僅是將它封印而已,現在,它被封在地下那麽多年,妖氣紊『亂』,隻怕會更加難纏。


    我朝著中城的方向跑過去,隻見原本閣樓的頂端,牽連著用於封印的四道繩索,不知何時,隻剩下三道,整座閣樓在邪祟的控製下,恍若龐然巨大的怪物,意圖掙紮擺脫那些繩索,伴隨著它的動作,閣樓上的石塊木頭,紛紛掉落,發出轟然的聲響。


    負責守衛這一帶的禁軍,不知發生了何事,卻還是趕了過來,見城中百姓慌『亂』暴動,一個個站在街邊維護秩序,疏散人群。


    “顧大人,這到底……”


    為首的禁軍向我跑來,見到我身邊的傅伯父,愣了一下,連忙向他施禮,才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端著玉笛道:“你問我怎麽迴事,我倒要問你,原本鎮守閣樓的四道繩索,如今怎麽就剩下了三道?”


    那禁軍懵了一下,迴答:“今日徐國公家的少爺與人賽馬,不小心被地上的繩索絆了一下,從馬上跌下來,輸了一些銀子,心中氣不過……我們阻攔了,不讓他動那些繩索,可他說出了事他會負責,還說那些繩索留著也沒用,就讓人砍掉了一根……”


    我被氣得頭暈,最煩這種不學無術,還管不住自己手欠,隻會給人添『亂』的酒囊飯袋。


    所以,冷冰冰地哦了一聲,道:“徐國公家裏,距此不過半裏的路程,你們快去把那位小公子請來,讓他想辦法解決吧。”


    “……”


    那人默了一下,最終難堪地拱起手:“魑魅魍魎,非我等擅長,情況緊急,還請顧大人出手相助。”


    這時,劉伯舟等人,也聽到動靜趕來了,見到我,就像沒頭的蒼蠅找到領隊一樣,紛紛跑過來,問:“顧大人,發生了何事?”


    遠處,又傳來一陣磚木倒塌的聲音,那邪祟的肉身想必已經腐壞,所以隻能控製著壓製自己的閣樓,最終掙脫了封印的繩索,現在,矗立在我們眼前的,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碧海『潮』生閣,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怪物了。


    遠遠看著,像是一頭巨熊,在閣樓的外側,伸出由磚木組成的手腳,雖在力量的控製下,那些磚木很有規律地凝結在一起,但在怪物行動的時候,卻還是有很多磚木碎石,從空中不斷掉下來。


    地上的人們,抱頭鼠竄,全都發出尖叫的聲音,互相推搡著向城外逃離。


    我皺了皺眉,事實上,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怪物,便是我都沒有把握,心裏害怕到發顫。


    但沒有辦法,一轉眼就見到眾多期盼的目光,在場的人,包括紅聞館的那些大人在內,全都在等著我想出辦法。


    “帶著他們,離開這裏。”


    我隨手抽出禁軍的刀劍,轉身向怪物走去。


    “小……”


    傅伯父在我身後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片刻,定了定神,道:“小心。”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持劍向怪物那邊走了過去。


    很多年前,母親也是這個樣子,在記憶中,火光漫天,人群逃散的長街上,一個人,持著劍,逆行而上,毫無退縮。


    “顧大人,太危險了,還是迴來與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身後傳來劉伯舟的聲音,以及紅聞館其他幾位大人的附和聲,他們在喚我迴頭,可不知為何,我卻覺著,前方有某個東西,在唿喚我過去,我從未想過要當什麽英雄,尤其是在舍棄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但,如果這樣做,我就能離母親更近一步吧。


    那個總是給我背影的女人,此時此刻,我想走在她的前頭,想她所想,看她所看,然後,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麵前。


    我想知道,在她修行的路上,到底看到了怎樣的風景,才讓她甘願放下我和父親,也要去尋覓,去追逐。


    我抬起眼眸,持著長劍朝向邪祟衝了過去,怪物形狀的碧海『潮』生閣,抬腳踩塌了周圍的房屋,所到之處,皆成一片瓦礫廢墟,磚石組成的腿腳奔跑在長街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遊戲一般追逐著那些倉皇逃散的人們。


    一群跑在最後的人,險些被它追上,還有一對母女,驚慌之下,摔倒在地上。


    眼見著怪物舉起巨手,向她們拍了下去,我阻止不及,隻能將手中的長劍投擲而出,劍鋒沒入怪物的胸口,讓它的動作一滯,我飛速跑過去,在距離十幾丈的時候,瞬間騰空躍起,將刺中怪物的長劍拔出,又折身用盡全身力氣踢了它一腳。


    反噬的力道,將我彈了迴來,落在地上,還向後滑了不少。


    我蹲在地上,側眸看向跌坐在不遠處,已經完全愣掉的那對母女,低低地道:“走開。”


    那對母女迴過神來,連滾帶爬地撿迴一條『性』命跑掉,我站起身,持著劍,望著麵前的龐然大物,手心的冷汗都沁出來了。


    老實說,對戰它,我並沒有多少把握。


    妖類在平時溫順的時候倒還好說,反之,妖氣越是紊『亂』,情緒越是狂暴,就越難以對付,而且,妖類通過氣息來判斷一個人,我身上流淌著我母親,屬於顧家人的血,這怪物肯定注意到了,所以見到我,它動作停頓了一下,發出更加悲憤的怒吼。


    它肯定以為,是我封印了它這麽多年,所以打算報仇,這真是雪上加霜,不妙中的不妙。


    我持著劍,站在它的麵前,故作悠然地來迴走動,伺機尋找下手的位置。


    怪物也暫時站在原地,對我有些害怕的樣子,畢竟它現在以為我是母親,麵對二十年前將自己封印的人,不忌憚是不可能的。


    按照我的推測,在被封印的那段時間裏,它的肉身早已腐壞,現在呈現在我們麵前的,僅是被龐大妖氣聚攏的一堆磚石而已,妖氣這東西,就像磁石相互間的力道一樣,所以,我真正的對手,是磚石之中的妖氣,而非這座碧海『潮』生閣。


    一葉浮萍,滄海一粟,人類的力量,即便再怎麽強大,也有不可能超越的界限。


    但,以我現在的修為,加上所有式神的力量,想要打倒它,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見怪物滯了一下,我尋到機會,首先跳到旁邊的屋頂上,借助殿閣樓宇的高度,跳到怪物的手臂上,隨後,沿著手臂和肩膀,再次騰空躍起,準備攻擊它的頭部,不料卻被察覺,它舉起手掌向我揮了過來,我猝不及防,隻能硬著頭皮架起長劍去擋,巨大的力量將我打飛出去,撞到不遠處的院牆上。


    後背的痛楚,好似骨折,我剛站起來穩住身形,就見那怪物低下身,又揮著手掌向我襲了過來,我險險躲過,仰身背著地麵,從它的手掌下滑到腳邊,一瞬間的恍神,記住在它手臂部位,磚石與磚石之間大致的間隙位置,然後站起身,長劍劃破手心,鮮血塗抹其上,趁著它收迴手臂的動作,又衝過去對著間隙的地方砍了下去。


    妖氣觸碰鮮血,瞬間被淨化,那些被妖氣控製的磚石,恍若腐爛的血肉,紛紛掉落下來。


    怪物發出怒吼的聲音,被淨化的痛楚,讓它失去理智,另一隻手臂連同腿腳一起揮動起來,身上的磚石隨著它的動作剝落,我躲閃不及,被一塊木頭砸中,摔倒在地上,剛轉身向怪物看去,卻見一隻巨大的腳掌籠罩在我的頭頂上空,向我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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