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竊竊私語,夾雜著學員們互相攻擊的聲音,豆包一嚷,人群裏嗤嗤笑著,沒人搭理他。屏幕上被審的販毒分子長著張圓臉,五官往一塊聚,還真和豆包有點相似,有人小聲說著拿豆包對比,引起了一陣更大的笑聲。


    而史科長、江主任以及後到的許平秋就站在隔間。他們不時地從門縫裏看看,這是三例有代表性的刑事案例:一例跨境販毒;一例連環兇殺;還有一例槍案。本來都是震撼人的大案,可不料從學員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裏,聽到的盡是些讓他們牙疼的話,看到銷毀毒品,有人心疼它值多少錢;看到多警種協作,有人羨慕那些先進裝備了;看到敲頭殺人係列案的主謀,很多人都覺得這嫌疑人有點蠢了。


    蠢嗎?肯定蠢,不過是得等你得知答案之後。在此之前,那個案子可是讓全城都人人自危。


    “許處,現在的學生啊,自律性差了點,個性強了點,不像咱們那時候單純了。”江曉原主任聽得學生討論,圓場似的來了句,生怕讓這最早來洽談招聘事宜的兩人失望,畢竟是省廳來的人。


    “挺好,沒個性的,恐怕不會有什麽出息。”許平秋不以為忤道,此時他眼前縈繞的還是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他隨意地問了一句,“這屆畢業班都來了,有一個沒來,好像叫餘醉?江主任,對這個學員你印象怎麽樣?”


    “不錯,挺好的,就是有點膽小,不太願意從事刑警這個職業。”江曉原道。


    迥然不同的評價,讓許平秋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子,看來和資料記載的出入大了,他不動聲色道:“膽小?其他方麵呢?”


    “嗯,其他表現還算良好,咱們學校組織的門衛、值勤、查宿舍,都是學員自理的,他連續當了三年。這可是義務勞動,除了加點學分,沒報酬的,一般沒人願意幹;還有每學期的公益活動,他都帶頭參加,雖然不在學生會裏,可這些活,他比學生會幹得還多;至於專業成績,中等吧,是個好苗子。”江主任道,不吝讚美之詞,快誇成一朵花了。史科長不明就裏倒不覺得什麽,許平秋可奇怪了,問道:“有故意誇大成分吧?現在有這麽高尚的人,天天義務勞動?”


    “這個還真不假,有記錄的……對了,他是特招來的,身體素質很好,校籃球隊的後衛,五千米在省運會上給學校摘過銀牌。”江主任道,看樣子他對這“餘罪”的評價不低。


    此時許平秋想起了在教室裏那些學員的評價,相差這麽多,該相信什麽話他心裏清楚,恐怕老師再了解學員也不免有片麵之嫌。他沒有揭破,隻是帶著詫異的口吻問著:“那條件不錯,怎麽也不參加選拔?”


    “這個,你得問他自己了,不好幾個人都沒參加嗎?怎麽,許處對他有興趣?”江主任笑著問。許平秋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多年的職業習慣讓許平秋在等待的時間裏對比著不多的個人資料,迴憶著到校所見的這屆畢業生:有很耀眼的,像解冰、安嘉璐之類,不管是本人還是家庭背景,放在任何地方都引人眼球;相比較而言,另一個群體卻是平淡無奇的,像易敏、嚴德標、豆曉波,大多數學員履曆蒼白得隻有在哪兒哪兒上學、哪兒哪兒畢業的經曆;當然,也有看不透深淺的,就像餘罪那樣,在老師和學員眼中迥然不同,整個一個兩麵派。


    百人百麵,即便是這些未出茅廬的菜鳥,你要一個一個看穿他們,恐怕都沒有那麽容易。


    整個觀摩用了三個小時,中間休息了十五分鍾,等結束時學員們已經是哈欠連天。結束語是史科長出麵說的,他給大家布置了一個有趣的作業,就今天觀摩的錄像寫一份心得,其意是想多從一些細枝末節了解這些學員的性格特征和心理傾向,可以隨心所欲地寫,不用署真名,但必須署一個自己想到的代用名,反正就像在網上發帖灌水一樣,什麽也不用顧及。如果有真知灼見的,就有機會受到省廳刑偵處的邀請,沒有也無所謂,不會記入學籍。


    這個安排引起了學員不大不小的興趣,最起碼不用硬著頭皮編一假大空的格式文了。學員們陸續起身離開電教室,不少人和許平秋打著招唿,最後出去的鼠標和豆包,賊頭賊腦地向許處長和江主任笑了笑。一見這倆貨,江主任氣不打一處來了,小聲說道:“這兩位品質多少有點問題,公益活動從來不參加,私下裏特別愛賭,因為這事受過口頭警告處分,要不是看在認錯態度還可以,非給他們裝進檔案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許平秋隻是笑了笑,心道還真沒發現那兩人有這本事。他對這兩位渾身毛病的,似乎比那些沒毛病的興趣還大。


    冬天日短,天黑得早,吃完晚飯不到六點的光景已經是天色漸黑了。迴到招待所,史科長把教室和電教室的錄像帶了迴來,許平秋沒有再看資料,隻是看著一張張麵孔,似乎在憑著直覺去找他想找的人,史科長問了句什麽,他也答得心不在焉。看許處這麽投入,史科長倒不好意思打擾了,自顧自地出門溜達去了。


    這個以雄性為主體的環境,裝飾也顯得格外剛勁,樹叢被修剪成有棱角的方形,居中大國徽的花池上書寫著“立警為民”四個大字,即便是閑暇時間,出來的學員也是挺胸直腰。史科長看著這個被譽為全省警察搖籃的地方,來這兒的任務可算是工作裏最輕鬆的一次了,他悠閑地漫步在校園裏,看著來往的行人,似乎迴憶起了自己風華正茂的當年,臉上微微地笑了。


    飯後時間,處處都是出來溜達的人,和別的大學不一樣,由於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緣故,這兒很少見到成雙成對的情侶。但凡事有例外,隔著一幢樓,解冰在撥著安嘉璐的電話,不一會兒看到心儀的美人從宿舍樓裏出來,他笑著迎上去,安嘉璐卻是不悅地埋怨著:“叫我下來幹什麽?還要準備心得呢,你寫完了嗎?”


    “那你都當迴事呀?對你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咱們在校園裏漫步一會兒?”解冰笑著,帥帥的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容。對於這位白馬王子,安嘉璐卻是無從拒絕,邊走邊道:“你什麽時候有這個愛好了?”


    “今天。”解冰笑道。


    “凡事總有動機,今天不會產生了什麽動機了吧?”安嘉璐笑道。


    兩人的關係還真像許平秋猜測的那樣,在若即若離間,不過不可否認,郎才女貌在外人眼中確也很是般配,解冰喜歡的也正是這種心思玲瓏剔透的美人,他神秘笑著道:“確實產生了,不過我不準備告訴你,你可以憑推理猜測一下。”


    “怎麽,你有選拔的內幕消息?”安嘉璐脫口而出,對於這事似乎很上心。


    “沒有,你猜錯了。”


    “嗯,那就是……你想給我一個驚喜?”


    “咦?好像快猜到了。”


    “猜你並不難,戀愛中智商下降的不隻有女生,男生智商下降得更厲害。”


    “那我們算戀愛中了嗎?”


    “不算,是你戀我,我還沒準備愛你呢,戀愛的條件暫且還不能夠成立。”安嘉璐笑著道。美女總不介意調侃自己的仰慕者,何況又是位帥哥。說話的時候不覺間二人已經停步在一個冬青叢後,朦朧的天色中,解冰看到了什麽似的笑著一抬眼皮,沒有說話。


    安嘉璐詫異地一迴頭,看到了三個高個子的男生,把一個剛從廁所出來的男生頂在牆上,為首的“啪”就是一耳光。安嘉璐心想太過分了,三個打一個!再一細看,被打的隱約有點麵熟。安嘉璐正要抬步時,胳膊被解冰拉住了。此時的解冰,臉上有著一種得意的、還帶著幾分不屑的笑容。


    “我推理,惡人會有惡報,不知道你相信嗎?”


    拉著安嘉璐胳膊的解冰,這樣說道。安嘉璐一下子曉得那挨打的人是誰了……


    忍無可忍


    被打的是餘罪,出了廁所剛提上褲子,根本沒防備,就被三人頂牆上了。當頭一人高個長臉,甩手就是一耳光,餘罪臉上火辣辣的疼,捂著臉嚷著:“哥,哥,別打臉,就靠這混飯呢。”


    打人的先笑了,一端餘罪的下巴,跟其他兩人笑著道:“就這臉,比屁股強不了多少,還混飯?”


    說罷又一揚手,餘罪馬上一捂臉哎喲喲直叫嚷。不料巴掌沒落下來,三個人都笑了,另一位留胡子的,蜷著指頭敲了餘罪一個爆栗罵著:“別他媽裝孫子,知道幹什麽了?”


    “知道,知道。”餘罪點頭道,眼睛瞥向揪著自己的那位。他側身讓了讓,生怕被三人擠著一頓痛毆。


    不能說不知道,一說不知道,估計立馬就拳頭伺候。


    “知道什麽呀?”另一位問著,反手扇了餘罪腦門一下。


    餘罪忙不迭地一捂腦袋,低聲下氣說道:“哥您說什麽就是什麽,輕點揍啊,我身體不太好,不經打。”


    三人被這憊懶貨色搞得士氣消了不少,本來準備好好教訓一頓的,看這德行,打得都沒勁。當頭揪著餘罪的那位沒感覺到威脅,手剛鬆時,不料一陣劇疼從下身傳來,他手一放,捂著下身“啊喲”一聲慘叫,彎下腰了。


    電光石火間,餘罪的右手已經打向左邊的人,一拳封眼,距離恰當,簡直是豎好的沙袋。那人同樣一聲慘叫,捂著臉部蹬蹬蹬退了好幾步,跟著餘罪左手一反,隻聽清脆的一響,手掌托住了對方衝來的拳頭。


    那人沒料到這貌不起眼的小個子出手這麽快,拳頭被擋,變勢不及,縮手時手腕已經被箍子套住一樣,鑽心的疼。哎喲喲剛喊出聲來,跟著眼前一黑,一大腳丫給踹臉上了。


    爬起來時,餘罪已經跳出包圍圈走了十幾步遠。這幾下兔起鶻落,來人才省得輕敵了。


    “媽的,我劈死你。”


    “起來……”


    三個人被打出火氣來了,揉揉眼睛,撫撫下身,就著一股子怒意追了上去。


    可不料今天碰的不是善茬,那餘罪跑過男生宿舍樓時,張臂大喊著:“打架啦,快來看熱鬧。”再走幾步,又吼著:“鼠標、豆包、牲口、漢奸……抄家夥。”


    喊得聲嘶力竭,聽聲音也是急了,那三人以為這家夥是虛張聲勢,又追了半截。可不料追著追著其中一位喊了句“停下”,三個人硬生生刹住腳步,隻聽得一幢宿舍樓咣當咣當聲亂響,門廳已經有人奔了出來,個個興奮地喊著:“哪兒呢?誰打誰呢?”


    餘罪嚷著往這邊一指,門廳邊上一瞅來人,看穿著不是本校的,警校生們立馬捋起袖子,吼道:“媽的,哪兒來的,找刺激來了。”


    吼的人一多,來看熱鬧的也多了,臨近放假的學員們個個更是閑得慌,二樓甚至已經有人從窗戶爬到台子上,直接就跳下來,自發地堵在路上了。


    警校這幹精力過剩的小後生,平時自己人都打得不亦樂乎,有外人來豈能放過?


    人越聚越多,那仨傻眼了,這簡直是進匪窩了。趁著三人愣神的工夫,餘罪找到機會了,三兩步助跑,一下子淩空跳起,一個側踹,那位被一拳封眼的反應慢了點,直接被蹬脖子上了,骨碌碌一滾,躺在地上邊哼哼邊抽搐。


    另外兩人拉開架勢就要拚命,不料餘罪得手即跳出圈外,對著聚起的人群道:“兄弟們,這幾個王八蛋不知道哪兒來的,趴在女廁所上看,我就阻止了一下,他們還想滅我!都上,讓他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一聽這話,警校這幹哥們兒怒火中燒了,警校女生本來就夠少,質量還不太好,這都被外人偷窺去了還了得?一幹叉著胳膊的學員圍成一圈慢慢靠近,個個虎視眈眈,一步一步,把包圍圈裏的三人擠得後退、後退、再後退。退到快到牆根的時候,有人側頭看看宿舍上的攝像頭,道了句:“可以了,拍不到了。”


    外人恐怕不知道警校的規矩,他們就連自己人打架也約到攝像頭拍不到的位置,不管發生什麽反正誰也說不清。於是群毆就開始了,這三個大個子成了一幫小學員消化精力的樂子,你一拳,我一腳,腋下來一下、軟肋上來下、腿彎上幹一下,陰得不得了。不一會兒就是慘叫連連,三個人吃不住,被打得連聲告饒。


    鼠標、豆包來得遲了,興衝衝上去補了兩腳。隨即那三位就被學校風紀隊扭送去學生處了,不少人一致指認這三個家夥偷窺女廁所,揍得不冤。風紀隊也是警校的學員,胳膊肘肯定不會往外拐,押解途中還有人踹了兩腳罵罵咧咧道:“長眼了沒有,這是警校,你以為是藝校啊,沒打殘你不錯了。”


    可沒人注意到,這一切都被暗處的史科長悄悄觀看著,迴趟警校還能碰見這種爛事讓他不禁啞然失笑。不過多年的職業敏感又讓他馬上嚴肅起來,似乎這個案由,根本經不起推敲。


    他們至於到警校來偷窺女廁嗎?還組團來?


    不過有人已經猜到答案了,安嘉璐在遠處看清了全過程,猛地迴頭看著解冰,解冰一臉尷尬,心中直埋怨這三人太無能。原來安嘉璐上午被餘罪那無賴撞了一下,向解冰說了以後,這家夥晚上就找人收拾餘罪來了,可不料殷勤沒獻成,反把自己人折進去了。


    “你找的人?”安嘉璐的聲音好冷,瞪著解冰。


    “我……那個……”解冰手撫著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本來想等著事成之後,說一句惡有惡報,誰知道老天太不長眼,讓惡人當道了。


    “有本事你和他單挑啊,找人算什麽本事,真是的。”安嘉璐覺得這事辦得實在不地道,一扭頭,氣唿唿地走了。解冰趕忙追上去,邊走邊解釋,然而安美女徑直進了女宿舍樓,不理他了。


    風紀隊帶走人時,史科長本待迴去,不料在嬉笑討論的人群之後,他又瞅到餘罪、嚴德標、豆曉波三人鬼鬼祟祟往餐廳後去了,一瞬間的好奇心驅使,讓他悄無聲息地跟上去了……


    對錯難分


    “怎麽迴事?怎麽跟人打起來了?”鼠標被餘罪拉著往陰暗角落走,奇怪問道。


    “餘兒,你瞎掰吧,咱們警校女生大部分都是恐龍級的,沒聽人說嘛:警校女生一迴頭,嚇得校長要跳樓;警校女生二迴頭,街上流氓全自首。哈哈,要真偷窺女廁,根本不用咱們打,他們自個就被嚇壞了。”豆包也發現問題了,開玩笑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餘罪:我的刑偵筆記(共8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常書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常書欣並收藏餘罪:我的刑偵筆記(共8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