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殷嵐第一次離開希望小學。


    以至於接到王堇珊的消息時,她不知道是歡喜多,還是憂愁多。


    “季瓷。”


    殷嵐走到課室前,望向坐在位置上那沉默的男孩,輕聲喚道。


    “找到她了。”


    “……”


    【a級成員編號x已審核,請進】


    殷嵐帶著季瓷進入了迴溯塔,坐在位置上等待。


    “殷棄憂在哪裏,其他人呢,為什麽要來這兒?”季瓷實在是有太多疑惑。


    可當他問出這些問題的時候,殷嵐隻是看著他,既無奈又包容的眼神讓季瓷惴惴不安。


    “抱歉,我也不知道,但聽部長說……”殷嵐頓了頓,“情況不容樂觀。”


    季瓷便沒再開口。


    莫約等了十多分鍾,王堇珊從電梯下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殷嵐麵前:“久等了,跟我來吧。”


    殷嵐有些局促不安地揉了揉袖口,與季瓷一同隨著她坐上電梯。


    銀色塗層反射出殷嵐的表情,是那麽憔悴。


    當注意到電梯停在治療室的樓層時,殷嵐斂下目光,歎氣道:“部長,那孩子到底……”


    “殷嵐,”王堇珊突然喊了一聲她的大名,“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季瓷豎起耳。


    殷嵐無奈一笑:“自然是好消息。”


    “好消息是,那孩子覺醒成了守門人。”王堇珊說道。


    殷嵐聽聞,卻神色複雜:“這是好消息嗎……”


    沒有比這更壞的消息了吧。


    王堇珊移開視線:“跟壞消息比起來,這已經是好的了。”


    殷嵐沒有接話,等著王堇珊宣布最後通牒。


    “她,馬上就要死了。”


    “……”


    觀察病房內,是無數台冰冷的儀器,連接到半透明的治療艙的身上。


    小小的殷棄憂安靜躺在其中,被淺綠色的濃稠液體包裹著,連唿吸都成了壓抑。


    觀察病房外,通過巨大的玻璃,甚至可以看見殷棄憂緊皺的眉毛。


    她在夢中都無法安穩。


    季瓷站在這邊,沒由來地想道。


    “我們暫時穩定了她的生命狀態,但情況不容樂觀,”白大褂醫生從病房裏麵走出來,神情嚴肅,“請家屬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殷嵐想要說什麽,可一張嘴就是顫抖的哽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來。


    怎麽會這樣……


    “你們要什麽,錢還是房子,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們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季瓷更是衝上去握住了白大褂的手,從來沒有如此急切地說過話。


    然而白大褂隻是用那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這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抱歉。”他說道,慢慢撫開了季瓷的手。


    那一瞬間,季瓷看見世界在眼前一寸寸破裂,他墜入了深海,溺水的絕望襲來,他無能為力,隻能任由陷入深淵。


    他想到殷棄憂離開前沒能實現的等會見。


    他想到殷嵐那塊已經融化了的生日蛋糕。


    他想到自以為是的自己,憑什麽用一顆球就能保護他們……


    “王部長,這是那孩子的病例,”白大褂臉上露出心疼的神色,他歎著氣,“我們已經喊迴了研究所最權威的醫生來負責她的情況,但……”


    王堇珊輕輕掃過上麵文字,知道他們已經盡力,頷首道:“好,辛苦你們了。”


    “不到最後一刻,請不要放棄她,”王堇珊表情認真且嚴肅,“她是我們希辰總部的希望。”


    “第三位守門人。”


    聽見王堇珊的話,殷嵐眼眶發紅,再也無法抑製,落下淚來。


    她知道,自己沒辦法留下殷棄憂了。


    小小的季瓷並不明白這三個字代表了什麽,隻是擔心地看著殷嵐,笨拙地伸出手牽住這位難過的大人。


    殷嵐卻突然蹲下身,抱住他,就像抱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嗚咽流淚。


    季瓷從來沒見過殷嵐如此失態的模樣,隻能僵在原地,聽著殷嵐壓製痛苦的低嚎。


    這一時刻,兩人都清楚的意識到,他們將要失去什麽。


    等殷嵐緩過來後,王堇珊請他們離開了研究所。


    畢竟喊殷嵐來,隻是通知她一聲,殷棄憂如今身份特殊,後續的事情不便與殷嵐告知,也幾乎與她無關。


    站在迴溯塔的大廳內,殷嵐神情恍惚,季瓷也低沉著情緒。


    “日月大人迴來啦,辛苦!”


    忽然有一群人走進大廳裏麵,引得喧嘩聲不斷,季瓷抬眸望去,隻能看見一群身穿製服的人們圍著一位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臉上難掩疲憊,在前台處交過任務後,轉身便要離開。


    “日月大人請稍等!”前台連忙喊住她,“部長讓您去特議室找她。”


    紅衣少女眨了眨困頓的雙眼,悶悶應了一聲,抬腳從季瓷和殷嵐麵前走過,進了電梯。


    季瓷注意到她白色的頭發,是那麽奇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守門人。”


    殷嵐忽地開口,抬起雙手捂住了臉,讓人難以看清她的表情。


    “她嗎?”季瓷不明所以,“守門人到底是什麽?”


    殷嵐悶悶的聲音從她的指縫中流出:“她叫漆施,是在黑洞來臨之後,少有的成年覺醒者。”


    “在一次進入黑洞的過程中,她烏黑變白,從此有了【預感】天賦,不僅能察覺殺意,還能在門內世界尋找到生路,大大減少了任務人員的死亡率。”明明是在誇讚她的能力,殷嵐的語氣卻難掩疲倦。


    從未進入過黑洞的季瓷一下子竟聽不懂殷嵐話中的意思,抿著嘴努力消化。


    殷棄憂繼續道:“於是上頭設置了守門人這個職位,給予無上權利,隻為把她留在希辰總部。”


    季瓷聽著,猶豫道:“好像並不是壞事。”


    殷嵐沉默了幾分鍾,慢慢開口:“這件事情是總部機密,我本該爛在肚子裏……但棄憂。”


    她哽咽著道:“成為守門人後,每次進入黑洞,都需要付出生命代價來使用能力,研究所斷言以漆施目前的情況來說,她最多活到三十五歲。”


    知道這件事情,怎麽能讓殷嵐不覺得難受痛心。


    殷棄憂居然是守門人啊!


    這段話同樣如一記重拳,狠狠砸在季瓷的頭上。


    殷棄憂還沒醒,這道絕症通知書先一步宣布了她的死亡,以至於季瓷耳鳴失聰,腦海裏的線分層斷裂,唯剩寂靜。


    季瓷開始恨了。


    他原來多慶幸在自己灰暗世界裏降臨了一個殷棄憂,現在就有多恨世界把殷棄憂從他身邊帶走。


    若世界毀去他的珍寶,季瓷隻能與世界一同赴死。


    窗外最後一絲光亮終於消失,仿若死神佇立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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