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顏乖巧地點頭,“那畫倒是沒有流傳,不過我姨父畫了兩幅。有一幅已經送去給藺次君看熱鬧了。隋家那麽厲害,應該是可以查到這批進貢給藺次君打發時間的物件的。”


    隋靜盯著她看了半晌,一言不發。


    衛顏摸摸鼻子,這眼神看著舒服多了,明晃晃地寫著“算你狠”三個字。


    這種誇獎,她就笑納了。


    隋靜深吸一口氣,嘴角掀了掀,露出了個微笑,“也可以合作,隋瑉要是死了,也能留你一命。稍等會兒,我去看看。”


    她哪裏敢動衛顏啊。


    藺次君愛看熱鬧的性子,人盡皆知。


    他若是真覺得有趣,恐怕還會想看看兩人。


    死一個就算了,要是兩個都死了,有無數人願意拚命的給他扒拉真相。


    誰讓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皇家從不測試女兒的親生父親是哪位,至今不知道皇太女的另一半血脈是哪個家族的。


    最近傳出隱晦的消息,陛下有意把皇太女記在藺次君的名下。


    這是何等的殊榮?


    意味著什麽,大家都門兒清。


    衛顏還真得留著,最少得把謊言圓過去再說。


    希望隋瑉命大,還能活著吧,否則隋家的繁榮,過不了三代。


    衛顏坐在樹蔭下打瞌睡,她覺得隋家鬼鬼祟祟的,虧心事做多了,養那麽多侍衛也就罷了。


    可是,站崗都得躲起來,也是夠夠的。


    她旁光一瞥,房頂上有人,樹上也有……


    等得真得快睡著了,夕陽都斜了幾分,才有個穿著藍色交領的女子過來,在她的麵前停下。


    她微微一笑,“衛顏小姐?大小姐讓我帶您去看二小姐。”


    衛顏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走。”


    還活著,就是天大的好事。


    沒有中間人,她還真的不敢和隋家合作,否則就是刀尖上跳舞。


    穿過無數迴廊,小道七拐八拐的,終於是到了一座破敗的院子前,院裏的青竹沒有修理過,已經爬出了牆頭,開著黃白色的竹花。


    院子並非木製,而是沉重的銅門,綠鏽幽幽。


    侍女將她帶到院門口,替她打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衛顏雖然知道隋家有很大的概率不敢對她下手,可她怕死啊,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她都得想一遍黃泉路上的道是否平坦。


    遲疑了好一會兒,把侍女的微笑看得僵硬了,這才走進去。


    身後的門關上,發出沉重的碰撞聲。


    她心裏一緊,迴身拉了下門,發現沒從外麵鎖上,輕易便拉開了。


    送她過來的侍女端正地站在門口,和她四目相對。


    衛顏有點尷尬,也是哈,現在跑也來不及。


    就是有點怕,確認是不是要她的命而已啦,圖個心安。


    她若無其事整理了下衣衫,轉身迴院裏,這次關門的聲音,她沒有迴頭。


    這座院子……


    隻能用一個字形容。


    破。


    是帶著曆史氣息的那種殘破。


    唯一完好的是高高的院牆。


    院裏雜草有一人高。


    她跟著石板堆砌的路往前走,看到了坐在簷下的隋瑉。


    哪怕是隻有他自己,依舊穿著女裝,隻是頭發披散著,半閉著眼,夕陽給她白皙的臉上打了一層紅光。


    他一動不動,聲音清冷,“還差半個時辰呢,這麽急送我上路?”


    衛顏還是頭一次聽到他用本來的聲音說話,或許是太過警惕,就算是做那事的時候,他還是用的女子聲音。


    哪怕是本來的聲音,也最多是一個音節。


    這麽長的句子,還真是頭一次。


    許是壓製得太久了,他本來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算不上多好聽,不過語氣平緩,也不難聽。


    沒聽到她迴答,隋瑉睜開眼,看清她逆著霞光的臉,神色似乎有些呆滯,就連半起身的動作,也變得遲緩。


    “你怎麽來了?”


    衛顏沒吭聲,走過去,把他拽了起來,躺在他的躺椅上。


    半晌才中肯評價,“是個等死的好躺椅。”


    隋瑉站在一旁,垂著頭沒敢看她,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哪怕是沒有任何動作,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局促不安。


    他從來沒想過,衛顏會進隋家。


    她是真的很膽小。


    隻要涉及生命危險的事,她都得琢磨一百八十迴。


    現在這個情況,來隋家是有危險的,她居然來了。


    而他已經打算成全隋家了。


    哪怕……這是不得不做的選擇,他都覺得很對不起衛顏。


    她籌謀了那麽久,名聲都搭出去了,付出沒有任何收獲。


    衛顏左右看看,其實也就是雜草多了點,不過門窗沒有漏風,敘舊般的問道,“你從小就住在這裏?”


    不知為何,隋瑉覺得有點窘迫,隨著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假裝淡定地點點頭。


    好像讓她看到了他落魄的過去。


    哪怕是他之前說過了。


    真讓她親眼所見,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衛顏點評道,“還不錯,環境清幽,冬暖夏涼。就是蚊蟲甚多。”


    隋瑉突然就不緊張了,靠在簷下的柱子上,裝作看別的地方,餘光盯著她,“你怎麽會來?”


    衛顏翻了個白眼,“來看看你死沒死啊,不得送你一程?再說,我不來你不是必死麽。”


    隋瑉目光灼灼,“你擔心我?”


    “這不是廢話嗎?”衛顏無語,搖晃著躺椅,“不過以後不用擔心了,你肯定沒事了。”


    “沒事了?”


    “都死了,還能有什麽事。你連個墓都不可能有,就是逢年過節,我都不用你給你掃墓燒香了。”


    隋瑉沉默下來,這麽一想,確實有點慘。


    衛顏扭頭看他,“不打算爭了?你不是最喜歡爭的麽,隻迴了趟家,就心甘情願的等死了嗎?”


    隋瑉沉默良久。


    久到一隻鳥兒差點停在他的肩頭,他才出聲嚇飛鳥兒。


    “時也,命也。有的人剛生下來,其實他已經死了。”


    “別搞這種,我聽不懂。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穩贏的。收益越大,風險就越大,輸是常態。但是……”


    衛顏直起了腰,“你總得告訴我,你為何不爭了?”


    她原本以為,可能會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被打得吐血的隋瑉。


    也有可能,他正在掙紮著不願意被灌藥。


    或者已經被藥得昏迷了。


    可是他悠閑等死,完全沒有銳氣,好像以前信誓旦旦要和她一起衝的不是他。


    這讓衛顏覺得,她像個傻逼,被個心性不堅定的人欺騙了,還陪跑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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