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撥旺油燈,拿著男人給她的那把匕首割開他胸前的衣襟。


    下一刻,顧蕊的目光就膠著在那人的胸前。


    就見那人胸前血肉模糊,沒一處好皮,靠心窩處,皮肉都翻開來,汩汩往外冒著紫黑的血。


    看來這箭頭喂了毒。


    「忍著點,我先試試有沒有倒刺!」她割下男人的一角袍子,團成一團,塞進他嘴裏。


    顧蕊把匕首在油燈上燎紅了,對著男人的胸口就紮去。男人疼得齜牙咧嘴,一雙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瞪著古青,隻是沒撐幾下,他就疼暈過去了。


    接下去,她在那人傷口裏轉了轉,方才抽出匕首,鬆一口氣,還好,這箭頭雖然有倒刺,但離心髒還有二寸,這人,還真是命大。


    她拿事先煮過的白布蘸著木頭鍋蓋上的蒸餾水給他清洗了傷口,接著找來把勺子,壓在傷口周邊,拿匕首一點一點挖著他傷口邊的肉,剜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方才把那箭頭取出。


    之後,她又找來銀針和羊腸線飛速地給他縫合,免得血噴濺出來,這些還是她爹的東西呢。


    她動作麻利,手法奇特,不多時就縫好,又撒了三七粉,包紮妥當。


    一陣狂風吹過,差點吹滅灶台上的油燈,顧蕊忙用手擋了下,就聽嘩啦啦一陣雨點砸下來,空氣裏飄滿土腥味兒。


    又是一個雨夜!


    天色微明,雨已停。顧蕊起身去房前屋後找了一些蒲公英,迴來熬了一碗湯藥,給那人灌進去。


    這麽重的傷,沒有抗生素,姑且用它吧。


    一頓忙活,已是晨光大亮。早起的鳥兒在霧氣朦朧的枝頭上嘰喳跳躍,芬芳的花草香充斥鼻端,新的一天又來了。


    顧蕊卻累得腰酸背疼,上下眼皮直打架,再也撐不住,喝過野菜粥,就迴屋補覺了。


    一覺醒來,那日頭都曬到屁股。


    她忙起來,走進灶房,先瞥了眼角落。就見男人蜷縮成一團,睡在幹草上,一動不動。


    顧蕊蹲下身子,見他麵色赤紅,摸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想來是傷口中毒已深,箭頭雖然拔出來,但那毒依然傳遍全身了。


    看樣子,要想辦法解毒才是。


    隻是這樣的毒,用什麽法子解才好?家裏不過幾樣常用的藥草,都是頭疼腦熱用的,想配伍出一個解毒的方劑都不容易。


    顧蕊思來想去,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地漿水。


    據《本草綱目》記載:「地漿解中毒煩悶,解一切魚肉果菜藥物諸菌毒,及蟲蜞入腹,中暍卒死者「。據說還可用來治療跌打損傷以及食物相克中毒。地漿水是一種傳統中藥成份。其製作方法是掘地三尺左右,在黃土層裏注入新汲的水,攪混,等澄清後取出的水就是。


    眼前這人中毒已深,幹脆死馬當活馬醫吧。


    為了他匕首上的寶石,顧蕊也是拚了,當即就找來鐵鍬、鋤頭在自家門前挖起來。


    掘地三尺對她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一邊揮著鋤頭,一邊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銀子,為了銀子……


    好不容易挖了半天,歇了三次,累得半死,直到顧蕊兩手都磨出水泡,才挖了三尺深。


    底下都是黃土層,她用鋤頭刨了兩筐土,背到院子裏的水缸前,又去後山腳下挑了兩趟水,把水缸注滿。


    此時已經日上中天了。


    顧蕊熱得混身都是臭汗,手上沾滿黃土,幾乎都累癱了。


    不過為了銀子,她隻得咬牙撐著,拿扁擔在水缸裏不停地攪拌,直到那水變渾。


    然後,她才打水,洗手,做飯。


    家裏沒有隔夜糧,飯都舍不得多吃,每日隻有兩餐。


    早上一鍋照得出人影的野菜稀粥,半下午再一鍋野菜稀粥,一天不過兩頓,她餓得跟一顆豌豆苗一樣,身量細長、上下一般粗,都十六了,看不出一點兒前凸後翹來。


    雖然五官長得頗為精致,可麵有菜色,也就看不出絲毫美感了。


    為了能把匕首上的寶石換成銀子,為了能吃上一頓飽飯,她半條老命都快搭上了。


    喝了一碗野菜粥,她則晃著身子走到水缸前,看那水是否澄淨。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那水缸裏的水終於幹淨透明了。


    顧蕊取來一個缺口的粗瓷碗,舀了一碗走進灶房,給尚且昏迷高燒的男人灌下去。


    天擦黑的時候,詠梅從外頭迴來,一頭一臉的灰,風塵仆仆的。


    顧蕊正在灶下煮飯,聽見動靜,忙迎出來。就見詠梅麵色枯槁,頭發蓬亂,雙目無神,踉踉蹌蹌地走進來。


    她忙上前扶著她,笑著問,「梅姨你迴來啦?」


    詠梅點點頭,把肩頭的布袋解下來,顧蕊忙接過去,卻發現,裏頭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什麽重物。


    昨天一大早,她就去了娘家哥哥家,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過六七裏地,誰知道竟去了一天一夜才迴來,本以為她能到娘家哥哥家借一些糧食來的,誰知道這布袋裏還是空空的。


    其實,不用看布袋,光看詠梅的臉色,顧蕊也能猜出幾分。


    想幾個月前,他們父女倆跟著梅姨,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到她的娘家,住在詠梅爹娘留下的四處漏風的茅草屋裏。為了怕人追殺,他們一致對外說,他們是一家三口,詠梅是她的娘親。


    可是,隻有顧蕊和他爹知道,詠梅是顧蕊娘的貼身丫鬟,當年因為爹娘去的早,哥嫂把她賣入大戶人家,後來,因為踏實吃苦,被顧蕊娘看中,做了陪嫁丫頭。自打顧蕊娘死後,詠梅就擔負起照顧他們爺倆的重擔,不到三十的年紀,已經操勞地頭發白了一半,沒有嫁人不說,對外更是謊稱自己是顧蕊他爹顧仲書的婆娘。


    這份委屈,顧蕊和他爹顧仲書都看在眼裏,所以他們也都把詠梅當作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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