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這是怎麽了?”


    馬二芳坐到床沿上,看到床鋪上鋪開的全是賬本,她與馬四順相視一眼,都是一臉的不明所以,他們妹妹算賬奇快奇準,根本不會看第二遍,這怎麽又翻出來了?


    馬二芳柔聲詢問道:“你是算賬算累了嗎?我去給你端一碗冰糖銀耳羹來,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宋靈均搖搖頭,她就著馬四順的手喝了兩口冷茶,將賬本隨意收好,交到馬二芳手上,說道:“二姐,這是我手上一部分產業的賬本,我全都理得清清楚楚,一看便明白,你和四哥得空看了熟悉一下。”


    馬四順不懂為什麽妹妹突然這樣說,他覺得很不對勁,搖頭拒絕道:“這是你自己一手看顧起來的生意,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這突然是怎麽了?跟二娘吵架不說,怎麽還把這些東西拿出來。”


    “就是啊,好端端拿這些出來做什麽?”


    馬二芳將賬本收拾好,看都不看一眼,交給湯清瑤讓她收好,又接過秋蕊遞來的冰糖銀耳羹,小心喂到宋靈均嘴邊,輕聲哄道:“你晚飯都沒吃什麽,等會還要喝藥,好歹吃兩口,你若在氣頭上,不想搭理二娘,也得看到爹和我們的心疼啊。”


    提到馬大餘,想到他為自己自己磕頭求來的玉牌,宋靈均垂下眼睫,在哥姐關心的眼神下,勉強吃了半碗銀耳羹。


    馬四順讓侍女去跟他們爹說一聲,免得他擔心女兒,迴頭問宋靈均:“妹妹,你是因為什麽不肯戴那些東西啊?爹和二娘剛求來的時候,你不是都乖乖戴上了嗎?”


    “......一開始隻是順著爹娘,沒有想那麽多。”


    “那現在呢?”


    “......我有點,害怕。”


    馬二芳和馬四順同時偏過頭,兩人都豎起耳朵,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都以為自己和對方聽錯了:“你害怕?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一家子兄弟姐妹多年,都知道宋靈均自小膽大非常人能比,她去哪兒做什麽,都是捏著拳頭握著匕首雄赳赳氣昂昂地就上了,好像生下來就不知道害怕這個詞是如何生長的,或者是他們二娘生她時,多給了她兩個膽子。


    害怕?她能害怕什麽?


    這一定得是非常嚴重的事情!


    馬二芳和馬四順頓時如臨大敵,忙問道:“是誰欺負你了?還是在外頭有什麽不順利的?或是身上哪裏不舒坦?別害怕,你仔細說來,我們給你出主意!”


    湯清瑤捧著盒子過來,將裏頭收起來的佛珠給馬二芳和馬四順看了,又說了是昨晚中元節發生的事情。


    馬二芳和馬四順都是半懂不懂,但佛珠散裂,又是發生在中元節那樣令人忌憚的日子裏,他們也覺得陰森森的有些不吉利。


    馬二芳想起來小時馬老太太曾跟他們說過的那些靈異故事,忙攬著宋靈均到懷裏,安撫道:“靈均,不用擔心這個,這佛珠散裂反而是好事呢,說明這佛珠是實打實的在保護著你,把你從不幹淨的東西手中救下來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你不認識的人?或是奇奇怪怪的事?”


    不認識的人?自己夢裏那些看不清容貌的人到底算不算認識,宋靈均也不清楚。


    奇怪的事?那甜甜的風又有些溫柔,但那近在咫尺的歎息又讓宋靈均覺得很悲傷。


    見宋靈均難得的沉默不語,馬二芳越發覺得宋靈均是碰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妹妹再如何膽大,到底年紀還小,更沒有遇上這種事情的經驗,鬼神這種東西最遭人忌憚,她安慰道:“昨天情況特殊,但在自個兒家裏是不用怕這些的,晚上我陪你睡,你就安安穩穩的,什麽都不用害怕。”


    馬四順也說道:“我在外頭給你們守門,看你四哥這身高這一身腱子肉的,沒什麽能進你身,你就放心吧。”


    姐弟倆對宋靈均一頓哄,見她點頭,馬二芳便讓人溫了安神湯來,看著她喝下睡著,才得空匆匆去換衣洗漱。


    馬四順吩咐人將廊下的燈籠都點亮一些,讓人送來被褥,他今晚是真打算守在這裏的,妹妹難得說一次害怕,眼神裏都是脆弱,他此時恨不得能親眼看到那些髒東西,拳打腳踢的全部趕走。


    馬二芳擦著長發在廊下走來,一邊吩咐秋蕊去點了驅蚊香來,一邊臉色奇怪的問馬四順:“四弟,你說靈均在害怕......但她為什麽要將賬本交給我們?這前後有什麽關係嗎?”


    得了那些賬本,相當於就了解並接受了宋靈均那些產業,雖然妹妹從來不瞞著他們,他們兄弟姐妹幾個也常在一起探討生意經,但對彼此的東西還是很有分寸感的,尤其是他們是爹,親口說過酒館將來分給幾個兒女,一個不落,但他們妹妹的東西不許任何人記掛,那都是她一個人辛苦鼓搗出來的。


    “我也覺得奇怪,但我剛剛不敢說。”馬四順也皺著眉頭,“二姐,我怎麽覺得妹妹.......好像是在托付什麽似的?”


    托付這個詞十分不好,馬四順連忙拍打自己的嘴巴呸呸呸。


    “仔細想來,就是那樣的感覺。”馬二芳抓著自己還濕潤的發梢,想起來剛剛攬著宋靈均時,她冰冷的手心。


    “姐,明日好好同二娘說一說吧,別跟妹妹生氣。妹妹這次那麽乖,吃藥都不喊苦了,要換以往肯定會跟二娘鬧上一番的,可是她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自己躲在房間裏,到咱們麵前才敢說一次害怕......我看著心裏難受得很,妹妹何時這樣過。”


    “我心裏頭何嚐不是,靈均那樣靜靜的樣子看得我心裏頭也是不安定。”


    馬二芳看著階梯上擺放的驅蚊香,那淡淡的霧氣輕輕旋繞上升:“但這事也不能怪二娘,二娘多年來一直為靈均誦經祈福,一時認為靈均不珍惜心意,也是傷她的心.......我剛去看二娘了,又是哭又是後悔,爹一直陪著,好不容易才勸好些。”


    “妹妹身體不好,一直是二娘心裏一根顛來倒去的刺,二娘也是難受。”馬四順歎道,“若是妹妹能好些,二娘是什麽都願意做的,這幾年來多次不穩也是死守下來,總想著妹妹再長大,再長大些就好了。姐,你說妹妹是不是像了她的父親,如果再這麽不好下去的話......”


    “別胡說,靈均肯定比她父親要好。“馬二芳拍了弟弟一下,像是也在說服自己一般,“靈均她父親當時病得又險又長,家中困苦吃藥又難,不及時才會.......咱們家這麽守著靈均,肯定不會的。我知道你擔心,但這話可千萬不能在二娘麵前說,知道嗎?”


    “我知道......”


    深夜的時候宋靈均還是睜開了眼睛,她在那瞬間聽到了輕輕的唿吸聲,立刻縮著身體轉頭轉身,看到了馬二芳恬靜的睡臉。


    是馬二芳的唿吸聲?還是其他人的?


    宋靈均在心頭的劇烈的震動中,好像又聞到了那股甜甜的風。


    大概是她的動靜還是驚動了馬二芳,馬二芳在迷迷糊糊間摸不到人,突然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張開手臂四處摸索,終於摸到了一臉愣神的宋靈均,頓時鬆了一口氣,在困意和驚嚇之間,突然能理解她二娘多年來的擔驚受怕。


    “怎麽了靈均?做噩夢了嗎?還是看見什麽了?沒關係,我在這兒呢,你四哥也守在外頭,不用怕,不用怕。”


    馬二芳學著莊娘子,將宋靈均抱進懷裏,一邊控製不住的打著哈欠,一邊念叨著輕拍她的背。


    她是一個年輕姑娘家,並沒有多少哄孩子的經驗,更何況宋靈均也不算孩子了,但她做得很順手也很溫柔,宋靈均在她充滿夏日花香氣息的懷裏閉了一會眼睛,突然迴想起多年前的冬夜,在永平鎮跑馬地的山坡上,她和馬二芳打的那一架。


    莽撞的自己還有幼稚的馬二芳,她狼狽的哭泣還有差點失了性命的自己,很奇怪的磨合和相處,但她們依舊在這幾年的時光中,成為了真正的姐妹。


    宋靈均在黑暗中心想,她是自己的姐姐,也是莊娘子的女兒,以後她肯定也能做好這個女兒。


    馬二芳拍了一會,見宋靈均沒有反應,還以為她睡著了,便輕手輕腳地將她放迴床上。


    沒過多久,宋靈均突然聽到了木門發出來的輕微聲響,接著她在淡淡的燭火光中,聽到了馬四順和湯清瑤,以及莊娘子壓低聲音的交談。


    莊娘子走進屋裏來,她端著小小的燭台,小心翼翼的掀開床紗,摸到了宋靈均的身體。


    她細致又輕柔地摸了摸宋靈均的四肢,手指在手腕處停留的時間有些長,感受到那正常的搏動後輕輕緩了一口氣,給宋靈均蓋好被子,才慢慢走開。


    宋靈均一動不動,聽到馬二芳均勻的唿吸聲後輕輕坐起來,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隻覺得指腹濕潤,她吸到了濃鬱的血腥氣。


    仔細算來,她來到這個世界,來到莊娘子的身邊,也快八年了。


    時間不長也不短,不管是正常還是奇怪的成長她都享受過了,她所擁有的一切,比前世好太多太多了。


    但是如果......


    宋靈均吸著鼻血,有些委屈的想著,如果早點知道隻有這些時間,她會更加珍惜的啊......


    她趴在輕薄的被子上,怕流淌的鼻血滴在上麵,隻能伸手不停的抹著,全部擦在自己身上。


    沒人知道她丟了一件血跡斑斑的寢衣。


    莊娘子一晚上沒有睡,在第二日清晨時迷糊了一會,感受到身邊微動,轉身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蜷縮在身邊的女兒。


    她立刻將自己被子蓋到女兒身上,小心拍了一拍,女兒睡迷糊了,直往她懷裏鑽。


    莊娘子的心早就酸軟成一灘,女兒稚嫩的側臉將她的心痛全部化作心酸與哽咽,她隻有無限的自責,自責沒有給女兒生一副健康的好身體,自責小時讓女兒受了那麽多罪,自責這麽多年來依舊沒有守護好。


    她低頭用牙咬斷那穿著玉牌的細繩,將玉牌扔的遠遠的,抱緊女兒悲傷的想著,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女兒不管去哪裏,她都會跟著,永遠不分離。


    她們母女倆隻一個各自強忍悲傷的夜晚就重歸於好,第二天又能看到追著喂藥的雞飛狗跳的場景,馬家上下皆是鬆了一口大氣。


    馬大餘思來想去,想著給她們母女二人改善一下心情,便想找個避暑的好地方前去遊玩,剛好如今酒館有馬四順看顧,他也好去圓滿小女兒一直想去各處看看的心願。


    宋靈均聽著也高興,雖然不能一家人同去,但出去玩總歸是開心的,他們計劃著去氣候溫和宜人的川州,那兒河湖多,又有許許多多別致華美的畫舫乘坐遊覽,馬大餘一向闊氣,揮手說要給妻子和女兒定一艘最大最漂亮的畫舫,還要在上麵掛滿各式各樣的漂亮花燈,直哄得宋靈均笑眯了眼睛。


    那幾天她似乎不再苦夏,精神很好,藥喝得也勤,眾人都很開心。


    但這個計劃擱置在出發之前,她收到了霍明赫的來信,同時川州出事。


    川州臨近邊南,突然有沙匪和叛軍連同叛亂,那是一股埋藏許久的舊勢力,突然現身導致川州反應不及,知府一家五口死於非命,幸好經過霍明赫操練的守備軍頂住了這股壓力,如今川州治安極度混亂,還有強盜土匪頻頻出現等等,別說在湖上畫舫遊玩了,平民百姓皆是閉門關窗,連日常出行都有些艱難。


    端州與川州有一條直通大路,因此多多少少也受了一些影響,不少川州的平民百姓拖家帶口的一路躲過來,路上都在一邊乞食一邊想方設法的尋活計做,端州的安全秩序自然也受到影響,開始有人當街搶劫鬧事等,這都是戰事來臨前的前兆。


    因為有多年前邊南打仗的經驗在,老百姓們開始忌諱出門,商行裏有關吃食的生意出奇的好,但是酒館酒樓這樣需要人氣熱鬧的地方則在大大的減少客流,難保不會有像川州的一天,當然還是省錢自保要緊。


    遠在京城的馬毅定時寫信過來,他在信中藏了宋靈均才能辨認出來的暗話,信中說誠王禦前失儀,聖上數罪齊發,大有要秋後算賬的意思,如今整個京城因為這件事情噤若寒蟬。


    宋靈均從霍明赫那兒知道皇帝是對誠王憋著一股氣的,禦前失儀?那得失儀到什麽程度能讓皇帝直接翻舊賬,此番接連問罪下去,誠王此事定不能善了,那誠王手下的暗線是不是也應該動起來了?


    誠王又與川州此事有沒有關係?宋靈均也看不懂,但一旦涉及誠王,霍明赫之前對她有過囑咐,不管如何,一定要保護自身與家人要緊。


    因此她讓家人隨時保持警惕心,讓家中護衛排班日夜不停巡邏守門,同時收拾好貴重物品,馬車都是提前備好,隨時可以準備跑路。馬大餘和莊娘子雖然沒有經曆過戰事,但也覺得女兒這般以防萬一是對的,一旦戰事一起,強盜和土匪自然也是四處冒出,趁機打劫,他們這樣的富貴人家自然是最先被掠奪的對象。


    局勢如此,馬二芳也不守她的鋪子了,乖乖待在家中陪伴家人,因著現在情況特殊,酒館客流大大減少,這種時候隻要是個惜命的哪會出門飲酒,馬大餘和馬四順父子倆商量一番後,也暫時關閉了酒館。


    一家人都守著家,偶爾打聽一下外麵情況,甚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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