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鋒和馬四順也下了水,但他們不敢遊遠,而是死死地拽著並不擅水的莊娘子不讓她撲出去,莊大姨焦急地指揮擅水的家丁下水幫忙。


    何美音和馬二芳高舉著火把,她們裙擺濕透,在岸邊奔跑張望,得知有小孩子從船上落水,陸陸續續有船夫和路過的人跟著一起下水尋找。


    “找到了,找到!”


    “二娘,妹妹沒事!”


    “靈均!”


    幾個男人連番接力,從馬毅背上接過宋靈均,將離了水越發顫抖不止的她送上岸,岸上的侍女早有準備,忙取來披風和厚巾子將宋靈均和馬毅包裹起來。


    莊娘子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此時也顧不上哭,隻捧著她慘白的小臉不斷擦拭,連聲詢問,得了女兒清醒的迴應才放心下來,再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受傷,眼淚一直含在眼眶中要掉不敢掉。


    幸好宋靈均會遊泳,連水都沒有嗆到一口,身上也沒有傷痕,看來掉下去時水足夠深。


    渡口附近的茶館掌櫃過來讓她們帶著孩子去取暖換衣服,即便是春日裏,這江水也是十分寒冷刺骨,又下著雨,要是凍出病可就不好了。


    莊娘子抱著宋靈均,領著三個濕透的兒子忙往茶館趕去,走到半路想起還未上岸的丈夫,馬二芳在岸邊喊道:“二娘快去吧,不用擔心,我就在這裏等爹上來!”


    茶館掌櫃很是好心,已經備好了包廂和取暖用的炭盤,見莊娘子一個人帶四個孩子不方便,還幫忙照顧馬毅他們幾個,將換下的衣物拿去晾曬不說,令人煮了濃濃的薑湯來,讓幾個孩子趁熱喝下,尤其是受驚不小的宋靈均。


    宋靈均被灌了兩碗薑湯下去,辣得直吐舌頭,一張小臉皺巴得不行,整個人從頭到腳卻是暖和起來了,燈火通明之下也沒有在水中幽暗恐怖,她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推著莊娘子去換衣服,自己裹著小被子,吐著辣辣的舌頭,光著腳吧噠吧噠去找幾個哥哥。


    幾個哥正蹲在炭盤前喝薑湯取暖,見宋靈均光腳來了,忙拿巾子給她包上腳丫子,又拉了凳子讓她在旁邊坐下烤頭發,馬四順還去找了根梳子來,蹲在身後給宋靈均梳濕漉漉的頭發。


    “大哥,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麽?”宋靈均抱著小被子,在被子底下抱住膝蓋。


    馬毅微微皺了下眉頭,他本就長得最像馬大餘,隨著年紀的增長,五官也是更加靠近親爹的那種成熟,他小聲說道:“是說那個男孩子,他不隻是肩膀上的箭傷,他趴在木板上被爹帶走時,我隱約看到他頭上有血往臉上流下來了......他掉進水裏時,大概撞傷了腦袋。”


    他們掉下去的地方本就離岸邊近,定有許多礁石,碰傷是能預料到的事情。


    箭傷外加腦袋上的磕碰傷,就算能平安上岸,要是沒有得到及時救助的話,定然也不能好了。


    宋靈均沉默了一下,說道:“爹已經盡量將他送遠,能不能挺過去就靠他自己了。那其他那些孩子呢?”


    “剛打聽了,沒有抓到。本來江麵就寬遠,再加上天黑下雨,注意力都在咱們這邊,他們要是沒有迴頭找那個男孩,應該是能逃跑成功。”


    “他當時願意自己留下墊底,估計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沒想到李家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出箭傷人。”


    宋靈均迴想起那一瞬間看到的,那男孩眉目之間的青澀以及不可置信,他看著應該是和馬毅差不多的年紀,卻已經是一群無依無靠的孩子們的主心骨了。


    也不知道他們的家鄉在哪裏,離得遠不遠?被拐出來又有多久了,最重要的是,他們真的能順利迴家嗎?


    馬鋒蹲在炭盤前,一下一下地去扒拉宋靈均垂下來的發尾,看炭盤裏冒出來的火星子悶悶道:“我當時給他遞板子時要是再快一點就好了,起碼妹妹也不會給他帶下去.......他估計也不會挨那一箭。”


    馬鋒雖怪他傷害妹妹,但眼睜睜看著別人中箭受傷,心裏也是不好受。


    馬四順懵懵懂懂道:“祖母之前說過,這個時節最容易受洪災,有很多流民和失散的小孩,如果他們的家鄉真的被洪水衝垮了......他們能到哪裏去?”


    一時間幾兄妹都答不上來,都看著炭盤裏的火光默默無語。


    此時莊娘子匆匆趕來,她連衣裳扣子都沒扣好,冒雨就往外跑,馬毅連忙拿了傘追上去:“二娘,你做什麽去?”


    莊娘焦急道:“你爹在外麵好像跟李家的護衛吵起來了,那些人手裏都有家夥,我得快去把你爹攔下來!”


    馬毅一聽,那還了得!立刻推門出去,馬鋒和馬四順也連忙趕上。


    “別跟著動火,都快勸勸你爹!靈均你給我好好待著,不許出來!”


    宋靈均沒有鞋襪,踩著被子出去也不方便,隻能在原地打圈,忙拖了椅子爬到窗戶上張望。


    不遠處的人群舉著火把,兩方對峙,右邊人高馬大,體形健碩的便是馬大餘,他怒容滿麵,正神情激動的與李家護衛領頭爭吵什麽,說著說著就抓住護衛領頭的衣領,抬手便要揍。


    他是個生意人,平日裏最是以和為貴,冷不丁要揍人卻是兇相十足,李家護衛都被他碩大的拳頭嚇了一大跳,忙上前阻攔下來。


    兩方立刻劍拔弩張,馬大餘身後隻是何家的家丁而已,斷不能是這群常在外混跡的護衛的對手,要是動起來手來,除了馬大餘,其他估計都討不了什麽好。


    馬毅心裏明白,趕緊上前擋在馬大餘身前,用背阻攔他爹,又伸手攔住麵前的護衛,咬牙隔出空間來不讓他們觸碰。


    那護衛領頭倒是沒有動手,隻神情冷淡道:“那小子放走了我們東家新買來的家奴,那可是一大筆錢,隻有抓住他才能把人找迴來,那種情況,我也是沒有辦法。”


    “放你娘的狗屁!”馬大餘毫不留情的怒罵道,“你們隻要在船下守著,如何不能抓到人!隻是看著無法交代,想直接要那孩子的命,好去給你們東家複命而已!你們自己玩忽職守看丟了人,居然對我女兒這麽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視而不見,直接出箭,若是射偏射歪......你擔當得起嗎!”


    當時那男孩抱著靈均想將她放迴甲板上,靠的如此之近幾乎沒有距離,若是一個射偏......傷得便是靈均!


    馬大餘一想起來就氣得渾身發抖,明明看的一清二楚卻還是出箭,這些人儼然就沒把靈均當一迴事!


    他們這群人究竟把人命當作什麽了!


    莊娘子一聽箭若是射偏射歪,也是渾身一顫,極怒之下也顧不得其他,抓起路邊的石頭就朝護衛領頭扔去,正巧砸在他胸膛上,她含淚恨道:“要是我女兒有什麽萬一......我一定殺了你!混蛋!”


    說罷撿了石頭還想再扔,被莊大姨趕緊拉迴去護在身後,何美音和馬二芳兩個姑娘家在盛怒之下,此時也不甘示弱,站在前麵都瞪著人不放。


    護衛領頭拍了拍胸口的沙土,不屑道:“你女兒到底沒有出事不是嗎?就別在這裏咄咄逼人了,聽說你們還將我們船上的兄弟鎖在船艙裏,這點我還沒找你們算賬。”


    馬大餘又是大怒,就被馬毅一把按住。


    馬毅一邊按著他爹,一邊轉頭對著護衛領頭冷靜道:“沒什麽可算的,你的那個護衛兄弟對我妹妹的性命視若無睹,還大加刺激,意圖讓他帶著我妹妹一起去死,我們將他關起來情有可原,不然他就是害我妹妹的幫兇!你先問問他自己願不願意來算這筆賬吧!”


    護衛領頭皺眉,剛想說話卻又被馬毅冷聲頂了迴去:“還有你,你不是官府士兵,沒有官府令牌,卻在城中渡口如此人多的地方隨意放箭傷人,按我大盛律法,可是要當眾杖責四十的。若真要算賬,咱們就去報官,好好來算上一算!”


    在火把搖擺不定的火光下,馬毅的神情堅毅果敢,他雖然才十三歲,但已經有屬於成人的體形和體魄,鏗鏘有力的言語下既是威脅也是勸阻,有這麽多人圍觀,他並不害怕這群受雇於人家的普通護衛。


    如今上學堂,先生可不止教導四書五經策論等等,還有大盛法典律法,馬毅向來勤勉好學,記憶力又好,早早就記下了不少。


    宋靈均聽著,忍不住在心裏為她大哥鼓掌。


    果然見那護衛領頭臉上變色,本來他們沒有看守好那些孩子,已經失了這趟活計的報酬,更可能被東家怪罪要賠償,如此得不償失的情況下還要再受刑罰......那真是倒黴至極!


    這時有護衛吊兒郎當道:“老大,你怕什麽?你姐現在可是李老爺寵妾,兩句話的事就能幫你擺平的事兒.......”


    馬二芳與何美音對視一眼,立刻喊道:“你說的那些家奴自稱是被你們拐賣來的,待報官後也得請他們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護衛領頭轉身嗬斥那人閉嘴,這事可不能牽扯到東家與官府身上去!


    他臉上存有不甘,對著馬毅煩躁道:“各讓一步吧!我不會找你們麻煩,你們也不要拘泥不放,你妹妹到底沒有出事,若生病吃藥,我出錢就是。”


    說罷就掏了錢袋出來,馬大餘氣衝衝地一把打開,罵道:“誰要你們的髒錢!你們若是再這般草菅人命,遲早有一天遭報應!我們走!”


    莊娘子被丈夫拉著,此時怒色上頭也是不管不顧,狠狠朝護衛一群人啐了一口。


    馬大餘到了茶館,見小女兒包著小被子乖乖在烤火,見他來了又是乖乖一笑,心裏心疼得不行,心想小女兒突然遭受這種無妄之災,都是他當時放下她去勸阻的錯。


    “爹,那個男孩子怎麽樣了?”


    “我送到岸上了,他還能走,也有其他孩子留下來等他,匆匆忙忙的,就看他們自己了。”


    馬大餘身上還濕著,趕去換了一套衣服,將小女兒抱起來,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知道李家接下來會做什麽,咱們早些離開,旺遠可能也等久了。”


    於是莊娘子忙去感謝茶館掌櫃和幫忙的好心人,一行人趕緊收拾包袱和行李離開渡口。


    何旺遠老早就安排好的馬車在路邊一字排開,隻有老掌櫃一人在焦急等待,見東家夫人姍姍來遲,忙抱拳道:“夫人總算是來了,沒事就好!聽說渡口那裏出了事,大少爺等來等去見不到人,實在心急,就帶著人下去找您去了。”


    “真是不巧,怎麽就沒撞上!”莊大姨隻好又命人迴去尋找兒子。


    眾人隻好在原地等待,宋靈均被馬大餘抱著,雙手在被子裏拿不出來,便隻能晃著腳丫子邊想事情,莊娘子見了,將女兒的小腳丫塞進懷裏暖著。


    何旺遠幾乎是跑著迴來的,他氣喘籲籲還不忘朝諸人行禮,上氣不接下氣道:“讓、讓各位久等了!”


    他剛說完就哎喲一聲,捂著嘴巴直跳腳,旁邊的小廝忙掏了帕子出來急道:“您怎麽又咬著舌頭了!快拿水來!”


    莊大姨還沒來得及向妹妹一家誇讚兒子玉樹臨風,又見兒子出窘,也是哭笑不得道:“怎麽這個壞習慣就是沒改!”


    眾人簡單認識一番,聽說小表妹被人帶翻落水,現在頭發還濕著,何旺遠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讓眾人上馬車直往何宅裏趕去,又是吩咐燒水煮湯,又是命人去請大夫,等眾人到了屋子坐下休息,一概事情安排都是妥妥當當的,不叫人操心半分。


    莊娘子拉著大外甥誇獎道:“旺遠真是好生妥帖!姑娘家也不一定有這麽心細。”


    “哥哥就是這點特別好,總是想得很周到。”何美音也驕傲道。


    “分內之事罷了,哪裏就經得起小姨這麽誇了。”何旺遠笑道,他長得更像莊大姨多一點,是清秀周正的長相,隻有眉眼裏有兩分父親何洪的影子,因著從小就跟著父親與老掌櫃做生意,氣質倒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清爽,而是透露著幾分幹練,但也隻是個少年,偶爾又有點憨氣。


    “今兒事出突然,在春月樓定下的席麵是不能吃了,我讓他們送到家裏來。且讓小姨夫,還有幾個弟弟妹妹都先洗個熱水澡,待會大夫就到了,再給小妹妹把個脈看看,咱們好一起吃飯呢。”


    何旺遠笑容親和,事事安排條理清楚,每個人都周到過問,見他熱情,眾人也是一掃今日遇事的壞心情,紛紛行動起來。


    何旺遠剛問候完小姨夫,轉頭就看到被包在被子裏的宋靈均。


    宋靈均頂著一頭濕亂的長發,長發下是一張包子小臉,那雙眼睛生的十分漂亮精致,眼型好似被濃墨重重畫過似的,長長的睫毛和薄紅的嘴唇,此時雖然在發困,但眼睛裏也是清亮有光,一眼過來能照到你心底裏去。


    何旺遠連退幾步,指著宋靈均結結巴巴道:“小、小表妹怎麽大變樣了?!”


    宋靈均被他說得一愣,想看看自己的手腳,卻隻能晃了晃自己白淨的腳丫子:“嗯,成了落湯雞來著,可不就是大變樣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旺遠連忙又前進幾步,誇讚道,“是說怎麽突然長得這麽好看了!”


    “哦,你意思就是我之前不好看來著。”


    “不不不我更不是這個意思.......是越來越好看了!”


    “別解釋,我之前是長得不好看。”


    “不不沒有,隻是現在越來越好看了!”


    “那之前跟現在比?”


    “現在好看!”


    “那你意思就是之前不好看。”


    何旺遠最終還是給宋靈均給帶跑偏了,他張著嘴巴徹底不知道該怎麽迴話了。


    宋靈均耍夠了人,打了個哈欠,要莊娘子抱她去泡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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