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還穿著白日裏的墨藍色錦袍,人站在幽靜的小路盡頭,形單影隻得好像深穀靜潭。


    九姬隻一眼看過去,腳下就莫名地定住了。


    他緩步走上了前來,約莫是看到她手裏摘了片大葉子扇風,分明山裏的夜晚冷到結冰,她卻還熱得扇風。


    但他什麽都沒問,隻是靜靜看了她幾眼,低聲開口。


    「下晌是我不好,問了你太多事。阿麽別生氣了,好嗎?」


    他開口,低而輕柔的嗓音就好似落入幽潭之中的泠泠清泉,令人燥熱的心緒也穩下來些許。


    九姬暗暗吐了口氣。


    她早就不生氣了,眼下隻想知道那滿廳的俊秀怎麽辦?


    她看了男人一眼,下意識地想要問他一句,那滿廳的俊秀,他有沒有辦法替她支開?


    「你說……」


    她這話沒說完,耳邊忽的響起方才洪長老驚詫的問話:


    「主上不會隻看上那位少卿了吧?少卿雖好,可到底是凡人。主上就... ...非他不可了?」


    九姬愣住。


    她想起方才在宴廳裏的躁熱不適,而這會一看到他,心就沉定了下來,甚至還想要讓他來替她解圍。


    她這是在依賴他嗎?


    可是,她怎麽可以隻依賴一人,隻要他在身邊便是好的,他不在便哪哪都不對勁。


    這才是最不對勁的吧?


    這念頭讓九姬發慌,這種不知緣何而起的慌亂之感,更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開口便道。


    「小事而已,我沒放在心上,我還有旁的事,你先迴去吧。」


    她這話說完,不等鍾鶴青反應,就連忙從小路走開了。


    但鍾鶴青卻站在原地愣了愣。


    半晌,他看向她離去的方向,聽見那邊傳來的人語樂聲。


    他轉頭問了隨行的侍衛花森一句。


    「那邊是宴廳吧?主君今日有宴席?」


    那是主上的選賢宴,花森當然知道。


    但他更知道這位少卿和主君的關係不可謂不複雜。


    他不敢拆了自家主君的台,隻能含混迴答道。


    「是有宴席,是主上正召見各到妖宮來的賢能之才。」


    選賢?


    但若是尋常的選賢,這兩人的態度為何都有點奇怪呢?


    男人默了默,問道。


    「不知鍾某可否過去看看?」


    「啊?」花森嚇了一跳,「那邊妖多,妖氣重,少卿還是別去了吧。」


    他這般態度,鍾鶴青更心下有數了,抬腳往那宴廳走去。


    「無妨,看看而已。」


    *


    宴廳。


    九姬迴到主座上就捂了腦袋頭疼。


    又有人前來毛遂自薦,九姬根不能直接攆了。


    可轉眼一想到,她若不是非某人不可,是不是也該再這些俊秀裏選上一選。


    如此作想,她便忍耐下來,聽著下麵的人前來自薦,也飲了他們敬來的酒。


    她酒量不算差,但這會怎麽晃了眼。


    她向宴廳最下麵看去,連著看了好幾眼——她怎麽在這選賢宴上,看到鍾鶴青了?!


    九姬再看一百眼,男人也是確實進到了廳裏。


    他目光掠過一眾山之阿的俊秀,從九姬臉上輕輕掠過,然後安靜地撿了個無人的座子坐了下來。


    甚至還找宮人給他添了一副碗筷。


    九姬:「... ...」


    他是來蹭她飯的,還是來砸她場子的?


    偏他並沒有更多動作了,隻如常坐了下來,給他自己倒了杯酒。


    他分明沒再往她這邊看來了,可九姬卻覺自己像是被盯住了一樣,這主座都坐不住了。


    她尋了一下,看到了門口苦著臉的侍衛花森,隔空密音過去,把人直接叫到了臉前。


    「你怎麽... ...把他帶來了?」


    花森眼看著那位坐在最下麵的少卿,也暗暗叫苦。


    「迴主上,不是小人帶少卿過來的。是少卿自己尋路尋過來的。」


    「那他來是想幹嘛?」


    花森也不知道。


    「少卿隻說,想來吃點酒。」


    他沒事來選賢宴上吃什麽酒?


    九姬真要坐不住了,正要跟花森說把這個人帶出去,不想卻見他又抬頭朝她看了過來。


    他手裏正握著酒杯,自斟自酌,眼見她看來,雖然什麽都沒說,九姬卻從他的臉上讀出了一句「我隻是安靜在此吃酒,阿麽也要把我趕走嗎?」


    九姬要直接攆人的話,就沒說出口。


    她抿了嘴,暗暗氣道,反正她是正正噹噹地在此選賢宴請,她為什麽要心虛,他願意吃酒,隨他去好了。


    九姬讓自己別再理會他,隻看著座下的妖郎俊秀們,繼續奏樂,繼續舞。


    宴廳門邊,是距離主君最遠的位置。


    幾位小門小戶出身的妖郎們,都不覺得自己能被主君瞧得上,反而放鬆地在席上談天。


    他們留意到了鍾鶴青,還以為他也跟他們一樣,是那個山坳裏出來的狸妖,便拉了他一道。


    「兄台是哪個山裏的,咱們從前怎麽沒見過?您也是家裏送過來的嗎?」


    鍾鶴青沒有正麵迴應,隻是跟幾位妖郎敬了酒。


    妖郎們見他客氣有禮,心生親近,便默認他與自己都是一樣處境。


    其中有個妖郎道。


    「主上雖好,可看起來性情稍顯冷肅了些,對咱們這些人沒什麽上心,今日這選賢宴多半也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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