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誤事啊!


    趙允讓從炕上爬起來,小六子卻已經站在外邊候著了。


    洗漱之後,小六子端著一碗茶上來了。


    這地界窮鄉僻壤,也沒啥好茶葉。


    好在趙允讓自詡也不是個講究人,端起來清了清口。


    小六子看著趙允讓,欲言又止。


    趙允讓看了他一眼:“有事?”


    小六子一咬牙:“小王爺,你之前用來打傷那個人的功夫是——”


    打傷人的功夫?


    最近一個打傷的,應該是李同儒的那個莊頭吧?


    不對,之前打傷的也是他!


    功夫,那肯定不是掄酒壇子地技能了。


    原來是之前的反關節技,這事兒可過去有些日子了。


    今天怎麽突然提起來了?


    明白了,趙允讓眉毛一挑,似笑非笑:“怎麽,對這個感興趣?”


    小六子沒有說話,麵上神色卻很是懇切。


    趙允讓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六子,伺候我這麽一個主人很累吧?”


    小六子退後一步,恭敬地彎腰:“不敢!”


    “嗬嗬,你嘴裏說著不敢,心裏卻在點頭,你眼神側視,指關節發白,神色雖然還算正常,但是肌肉緊繃——你很緊張?”


    小六子下意識地把手背到了身後,隨即臉色一變。


    “當然,你一定會緊張,平日裏隻問酒色的小王爺怎麽會突然知道這麽些——”


    “不過,你不需要明白,我的確需要一個人,一個心腹,我知道你是我父王的人,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


    “小人一直忠於王爺,忠於王府——”


    “忠於我!”


    “隻忠於我一個人!”趙允讓的目光銳利起來。


    這樣的趙允讓,是小六子從來沒有見過的。


    “你忠於的不是什麽小王爺,隻是我!”


    “這——”小六子明顯有些遲疑。


    趙允讓打了一個嗬欠:“我知道你是我父王派來保護我的,這個沒問題,你要是答應呢,我就當你是個心腹,交待你辦些事情,你要是不答應呢,就當我沒說!”


    趙允讓揮揮手:“你可以慢慢考慮,三天之內,如果你沒有答複,就算了!”


    沒想到當初露了一手的反關節技,讓小六子惦記到了今天。


    其實也不全是,沒準兒昨天的場麵上,有些自己沒注意的也說不定。


    這麽一說,趙允讓決定,出去看看!


    沿著操場跑了幾圈,那教室裏依然是書聲琅琅。


    這群孩子,突然有個能讀書的機會,廢寢忘食是最起碼的。


    可是昨天不是已經讀了一天了嗎?


    自己都告訴他們了,昨天其實就是一場表演,怎麽今天還在讀?


    趙允讓跑過去,一看屋裏有一個書生模樣的長衫男子,正在教室裏巡視。


    這誰啊,沒經自己允許,竟然敢進教室?


    還特麽跟個班主任似的!


    弄出來,一定把腿打折。


    小六子這安保怎麽做的?


    趙允讓有些後悔自己今天招攬小六子了。


    小六子從後邊悄聲道:“早上就來了,我從屋裏出來就看到了,正要找你說。”


    趙允讓擺擺手,倒要看看究竟是誰?


    慢步輕聲進了屋,正好這人轉過身來。


    趙允讓一步躥上前,一把拉住這人的胳膊:“你怎麽來了?”


    來人微微一笑:“不歡迎我啊?昨天蹴鞠大賽,這邊書聲琅琅,聲音都壓不下去,不是故意讀給給我們聽的?”


    來的竟然是歐陽修!


    趙允讓一點也沒有被識破的窘態:“你能來太好了——永叔兄,你看看這些孩子怎麽樣?”


    “孩子怎麽樣?不怎麽樣,這些孩子還沒有開蒙吧?”


    “什麽開蒙?”


    趙允讓有點懵,幼兒園的古代叫法?


    “開始識字啊,例如千字文——”


    這個趙允讓還真知道:“就是那本‘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千字文啊?”


    “是啊!”


    “沒有!我沒打算讓他們學那個!”趙允讓迷之自信。


    沒有點別出心裁不落窠臼的玩意兒,能把歐陽修弄過來教小學?


    “那學什麽?”


    歐陽修有些不解,這千字文已然是開蒙的最好書籍了。


    “這做學問可是要一步一步來,我看你們讓他們背的九九表,也算是中規中矩,是算術的基礎,可是這做文章上,你直接讓他們被這兩首不倫不類的小詩?”


    不倫不類?


    趙允讓對歐陽修的評價表示很遺憾,“不畏浮雲遮望眼”都能做出來,教給孩子們的詩能不倫不類?


    “永叔兄,咱們要不要都打個賭,如果這詩確實如你所言不倫不類,我十壇碧落春送上,如果不是,永叔兄在京城一日,休沐之時來這裏教讀半日。”


    “好!”


    歐陽修學問精深,這兩首詩地水平自然是看得出來的。


    難道還有些什麽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趙允讓從懷裏掏出一幅字:“歐陽兄請看,我這裏正有一首詩!”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好字!好字!若是我沒有看錯,上次胥老先生的字也是如此吧!”


    趙允讓鬱悶:“看詩,看詩!”


    誰讓你看字了?


    “詩怎麽了?這是東漢末年的古詩十九首,文選裏有啊!”


    “永叔兄請看,這些孩子沒有識過字,如何讀這首詩呢?”


    “我教他們不就行了?”


    “呃,我是說,讓孩子們能自行把沒見過的字讀出來?”


    歐陽修恍然:“有啊!”


    趙允讓愕然,還以為能把歐陽修難住,沒想到居然還有辦法?


    倒要學習學習:“你說!”


    “直音讀若反切,這不都是?”歐陽修很是隨意。


    趙允讓:“啥意思?”


    歐陽修大笑:“直音,就是直接用同音字標注讀音,例如趙,直音照,讀若和直音差不多,反切稍微難些,用兩個字來標注一個,比如賢弟名字中的‘讓’字,就是日康切!”


    “哦,哦,明白了。”


    這個趙允讓倒是多少聽說過。


    不就是古代版漢語拚音嘛,可是這些畢竟都是以識字為基礎的。


    比起漢語拚音方案來,這都是渣!


    “可是小孩一字不識,怎麽來直音讀若反切呢?”


    歐陽修一翻白眼:“所以才要開蒙啊!”


    趙允讓詭秘一笑:“我有一個辦法,不用開蒙,直接可以認識字!”


    歐陽修大奇:“說來聽聽!”


    趙允讓拿起筆來,就要在這幅字上注上漢語拚音。


    結果被歐陽修一把揪住:“你要做什麽?”


    趙允讓納悶:“我給你演示啊!”


    “等著!”歐陽修怒氣衝衝抓起筆來,刷刷點點抄了一遍:“用這個!”


    趙允讓:“……”


    這個貌似也差不了多少!


    好吧,這陣子趙允讓也沒少練,有著係統的幫助,這瘦金體倒是也有了幾分形似。


    好在就是拚音,一般也看不出什麽來。


    拚好之後,趙允讓隨手叫過一個孩子:“來,這個字念什麽?”


    “生!”


    “迴去——你來!”


    “這個?”


    “年!”


    一連叫了五個,把第一句這五個字都念好了!


    趙允讓直接叫過第六個孩子:“念一遍!”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雖然有些結巴,但是——一字不錯!


    趙允讓得意道:“如何?”


    歐陽修眼睛瞪得老大,抓起筆又寫了一首:“這首畫眉鳥,是近幾日玩笑所做,你來!”


    這有什麽啊,這群孩子背了三天音韻詩,然後趙允讓開始教他們漢語拚音。


    從無到有,一張白紙,掌握的和小學生沒有任何區別,反倒是幾個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吃力些。


    現在已經熟練掌握了,就指著這個來忽悠歐陽修這樣的大家呢!


    如法炮製!


    “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孩子們依舊念得流暢之極。


    歐陽修眉頭緊蹙:“賢弟,你這奧妙,恐怕就在這些個畫符之上吧?”


    這話說的,怎麽那麽不愛聽呢?


    堂堂漢語拚音,怎麽就離著鬼畫符不遠了呢?


    其實趙允讓一開始也有著用這個做密文的想法,可是後來一想,與其做密文,不如澤被天下!


    歐陽修:“這是你研究出來的?”


    “不敢居功,之前看過一本古書而已。”


    這個可不敢,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至於歐陽修誤會,那就不關己事了。


    這東西不能詳細解釋,否則怎麽那麽湊巧,就是這“啊——我餓”,就是正好發這個音呢?生理解剖不擅長啊!


    歐陽修仰慕之情溢於言表:“果然是高明之極!”


    “賢弟的意思是——”


    “我教你這個,你來教孩子們讀書!”


    “賢弟有如此才能,親自教他們豈不是好?”


    好個屁,迴頭弄個現代文閱讀出來,帶著孩子們分析中心思想——估計會被家長們打死!


    “還是你來!”


    歐陽修麵露感激之色:“我一定讓你名揚天下!”


    “別啊,人怕出名豬怕壯——呃,不是,我是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前幾天都已經摧了一迴了。


    老這麽摧下去,自己就成了“辣手摧花”裏邊那朵花了!


    “淡泊明誌,寧靜致遠,方是我輩追求啊!”


    “修不如!”歐陽修一躬到底!


    在偶像麵前裝逼的感覺,真特麽好啊!


    還沒等趙允讓從陶醉中醒來,小六子已經破門而入:“少爺,不好了,那邊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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