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牙人不敢置信,把小酒壺抱到懷裏,揭開壺蓋聞了聞,又倒出一點嚐了一口。


    確確實實是葡萄酒!


    琥珀色的酒液盛在細膩的白瓷淺口杯裏,美得人目眩神迷。


    陳牙人抱著酒神情糾結,想喝,但他更想抱著這一壺酒逃跑。


    連價值千金的酒都拿出來了……事兒隻怕有點大,陳牙人腦補了一堆有的沒的,最終一咬牙:“阿弟如此大方,我也不能小氣。說吧,到底要我做什麽事?隻要不是殺人放火,奉陪到底了!”


    知暖“噗”地一笑,搖頭道:“阿兄多慮了,哪有那麽可怕?”說著朝後麵叫了聲“懷安”。


    不一會,懷安抱著一個棕黑色的木桶走進亭子,跽坐到知暖身邊。


    陳牙人唇角微抽:“別告訴我,這桶裏裝的……也是葡萄酒。”


    知暖非常淡定地點頭:“是葡萄酒。”


    陳牙人:……


    他知道這位軒郎君不一般,沒想到會這麽不一般!


    想到他說想與他做點小心意……不由心頭火熱:“賢弟,你說的生意可是這酒?”


    阿弟又成賢弟了,知暖一笑,特別幹脆:“是。”


    陳牙人:……


    陳牙人:…………


    他掏掏耳朵,又掏了掏耳朵,才神色嚴肅地看向知暖:“不開玩笑?”


    知暖說:“我從不玩笑。”


    陳牙人說不出話了,過了好一會才問:“你想怎麽賣?”


    “兩個辦法,一,我出酒,您出力,所得銀錢,你我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另外一個,”她一指桌上的木桶,“酒在這了,您給個價,若是可以,酒您拉走,此後怎麽賣賣多少價,甚至是賺多少錢,都與我無關。”


    其實知暖更希望他能買斷,這樣簡單省事多了。但她也知道這很難。這時的葡萄酒受原材料、運輸、儲藏等影響,屬於珍稀產品,價格十分昂貴,在京都城裏都隻有少數權貴才能喝得起,也才喝得到。


    陳牙人一個小鎮牙人,能識得這種酒已經算他非常有見識也有眼力了。


    基於此,他能買得起一桶兩桶,多了,也是承擔不起的。


    而隻買一桶兩桶,完全沒意義。


    想想吧,百裏千裏將酒運出去,結果關係才疏通,酒沒了,怎麽賣?


    這是個不怎麽需要思考的選擇題,陳牙人牙疼地看著她,都想咆哮了:“是什麽讓賢弟覺得,為兄我能買得起這酒?”


    說出來,他改!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他厚著臉皮妄想道:“亦或是你打算將這酒便宜賣給我?一兩銀一桶?”


    知暖笑了:“我敢一兩銀子賣,你敢要嗎?”


    葡萄酒都是給權貴喝的,一兩銀子弄些假貨,坑不死他。


    陳牙人歎氣,想了想問:“你能有多少貨?”


    他就沒想過知暖自己會釀,隻以為她是有渠道從胡人那買到葡萄酒,再倒賣進來。


    如果是這樣,她手上的貨定然不多,隻有這麽五桶六桶的話,他咬咬牙,砸鍋賣鐵也買了。


    這東西是真的稀罕貨,要知道前朝孟陀送出一斛酒,可是直接換了個刺史當的!


    知暖想了想,起身道:“請跟我來。”


    領著他到了自己放酒的地方。


    推開門,陳牙人差點絆個大馬哈,他扶住門框,眼睛幾乎瞪出眶:“這這……都是?”


    屋裏滿滿當當,竟放了有十來個一樣大小的酒桶。


    知暖其實挺遺憾的:“準備不足,隻有這些。”


    好多葡萄都浪費了,最終成酒隻有十五桶的樣子。


    按這時候的器量,一桶是一鬥,一鬥為十升,十五桶也就是一百五十升左右。


    當然,因為還有木桶沒做出來,這會屋裏擺出來的酒不是全部。


    饒是如此,陳牙人都驚呆了。


    他總算反應過來:“你會釀葡萄酒?”


    其實會釀不稀奇,主要是缺原料和技藝。


    要曉得,葡萄從胡人那引進都沒多少年,幾場戰火下去,葡萄很多都隻種在富貴人家的後院裏。


    而種出葡萄,也不是就能釀出葡萄酒,許多人用一般釀果酒的方法或者加傳統的酒曲去釀,得到的酒跟胡人賣的葡萄酒就不是一迴事。


    這時候必須保持神秘,知暖笑而不語。


    陳牙人就知道這是人家的隱私,不能再問,深吸一口氣,他特別果斷地道:“我知道了,這生意,我跟你做!”


    是跟她做,不是買斷,他沒那麽多錢錢!


    知暖就知道是這種結果,倒也沒有很失望。


    兩人迴去草亭商量售賣辦法。


    營陵縣不用去,地方太小了,不是人消費不起,而是酒一送到,特麽就可能有去無迴,血本無歸。


    權勢勾結,普通人擁有珍惜資源不是福而是禍。


    所以這些酒,不賣去京城,也得運到府城去,隻有那些地方派係林立,勢力錯綜複雜,他們才有可能夾縫求生,賺得到錢。


    陳牙人說得頭頭是道,知暖聽著,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讚。


    合夥人選的不錯。


    這位陳兄,很有頭腦,也很冷靜,沒被那些酒衝昏了頭腦。


    等他說完,她又補充了一點,不管是運酒還是賣酒出去,要請人保鏢,而且還得是靠譜的有真實力的保鏢。


    此外,知暖還提了兩點要求,一是帶著懷安一起去,另外一個,“不能讓人知道,酒是從我這拿的。”


    雖然奇怪知暖為什麽要讓他帶個小孩子——好吧,懷安真不小了,人家已經十五歲,甚至比阿籮還大一點點,在這時候好些都已經定親甚至成親了,隻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看起來矮且小——可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她也需要自己人能掌握情況。


    “為何不能讓人知道酒是從你這拿的?”陳牙人開了句玩笑試探,“若賢弟當真會釀酒,隻要獻出方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了。屆時你若要尋親,豈不是便宜許多?”


    “尋親一事,已有眉目,倒不必借由此事來做。”她尋親一事終究要有個說法,好在事實怎樣都是由得她說,“此次我隻求財,不求其他,也不想因為此事被人打擾。”


    “此次”,陳牙人心裏微緊,輕咳了一聲:“那,下迴還有嗎?”


    這又是一種試探,知暖還是笑:“有沒有下迴,得看今日順不順。另外,便是有也不多,你最好不要隨便許諾。”


    主要葡萄的產量就在那,就算初春扡插能活,這一兩年也不會有什麽產出。


    再者說了,她暫時也不會大規模種植葡萄。


    還是那句話,賺快錢就跑,低調是王道。


    陳牙人有些遺憾,旋即想到能賺這一筆已經很不錯啦,心頭又躍躍欲試起來。


    知暖又跟他說了些葡萄酒的儲存與飲用細節,定好裝貨日期和時間,陳牙人便急吼吼走了。


    又五日後的一個深夜,知暖屋門口來了好幾輛車,停留一段時間後,無聲離去。


    跟著一起離開的還有懷安,隻是他家向來與村裏人接觸少,一入秋,他本人更是早晚在山裏轉,一時也沒人發現他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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