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世子終於來了。”謝璟看著薑時,似笑非笑。


    他並不掩飾自己對薑時的不喜。


    “讓諸位久等了,是我的不對。”薑時微微一笑,優雅從容。


    鬱檀琦連忙說道:“我也才剛到,薑世子來的剛剛好。”


    她對上薑時看過來的眼神,臉頰有些燙,連忙低下頭。


    少女的臉紅勝過枝頭灼灼盛開的花朵。


    薑時眸光微閃。


    謝璟也看到了少女嬌羞的模樣,微微抿唇。


    他從未見過鬱檀琦如此心係一人,明明他們昨日才相見。


    未婚夫的身份就如此好用嗎?


    謝璟冷著臉,沉聲道:“既然薑世子來了,我們今日的接風宴也可以開始了。薑世子,請坐。”


    薑時微微頷首,坐在男子這桌。


    鬱檀琦坐在女子這桌,兩桌隻隔著三尺的距離,中間並沒有屏障,一覽無餘。


    在座的幾乎都是謝家人,並不需要男女分開避嫌。


    謝詩珊看著鬱檀琦攥緊手帕擔憂地看著薑時的模樣,忍不住調笑:“薑世子生得這般好看,都讓我們檀琦妹妹看得目不轉睛了。”


    鬱檀琦收迴視線,有些羞澀:“詩珊姐姐。”


    謝詩珊握住她的一隻手道:“你放心,大哥隻是想看看薑世子有沒有本事,不會太為難他。”


    “我知道了。”鬱檀琦微微頷首,卻還是不太放心地看向男子那桌。


    薑時自然是有本事的,可現在的他還在隱忍蟄伏,不能暴露自己的才情,否則引起注意,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他不在謝家人麵前表現出自己的才華,謝家肯定不會讓他輕易帶走鬱檀琦。


    無論他怎麽做,似乎都很難兩全。


    鬱檀琦輕聲歎息,眉眼憂愁。


    薑時怎麽就親自來陳郡謝家接她了呢?


    她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帶著嫁妝去京城投奔他。


    亭子裏的眾人心思各異。


    薑時即使坐著,背脊依舊挺直,臉龐溫潤,眉目清雋,氣質矜貴隨和。


    他自然感受得到鬱檀琦的目光,他看著桌上的茶盞,餘光中,少女憂愁的模樣映入眼簾。


    她在擔憂他。


    一種奇怪的感覺蔓延至心頭,薑時竟然並不想要排斥。


    藍衣少年微微勾唇,姿容溫雅。


    謝璟開口道:“昨日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薑世子曾是國子監的學生,想必文采斐然,不如我們就以花朝節為題目,每人做一首詩,最後請姑娘們擲花選出最好的詩作如何?”


    謝家是傳承多年的書香世家,最擅長的便是讀書,作詩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薑時雖然曾是國子監的學生,但也是“曾經”,他十三歲後便再也沒有去過國子監,一直在家自學。


    且他是武安侯世子,武安侯武將出身,身為世子,他應該最擅長的是武,而不是文。


    謝璟用謝家人最擅長的文來跟武安侯世子薑時比試,是明晃晃的刁難。


    薑時麵不改色,依舊溫潤從容:“我覺得謝大公子的提議很好,隻是不知這場比詩可有彩頭?”


    謝璟道:“彩頭便是紅絲硯,薑世子覺得如何?”


    紅絲硯是四大名硯之一,價值不菲,是天下讀書人都想要得到的諸硯之首。


    薑時微微一笑:“既然我也要參加,彩頭不能隻你們出,我也出一個彩頭。”


    頓了頓,他沉吟片刻後道:“武安侯府不同於謝家,我隻能拿出一支步搖作為彩頭,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步搖?


    謝璟微微蹙眉,覺得這個彩頭有些奇怪,但並未多想,“無妨,若我們當中有誰贏了你的彩頭,便送給檀琦妹妹就好。”


    薑時似是並未聽出他話語中的譏諷,依舊溫和從容:“彩頭定好了,可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項?”


    謝璟道:“我們每人以花做題,在半炷香的時辰內寫出一首四句七言詩即可。”


    他讓下人端來筆墨紙硯,“現在便開始吧。”


    下人們給他們每人擺放好筆墨紙硯,點上一柱香,等香燃到一半,這場比詩就要停筆交卷。


    謝家的公子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比試,拿到筆略作思考,便開始下筆作詩。


    他們肯定是比不過謝璟,今日不過是給他和薑時作配。


    薑時拿到狼毫筆,看著麵前潔白無瑕的宣紙,陷入沉思。


    四句關於花的七言詩對他來說自是不難,難的是該如何掌握這個度。


    既能顯現出讓謝家人滿意的才華,又不會太過出挑,讓人驚豔。


    謝璟也沒有動筆,他在沉思,該如何作出讓人驚豔的四句七言詩,把薑時比下去。


    盡管出身世家,從小在眾人的誇讚和期盼下長大,謝璟並沒有目中無人,反而一直謙遜,堅信“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從不會小看任何一人。


    也許薑時真如傳言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他也不能掉以輕心。


    且薑時的姿容,怎麽看也不像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無能之輩。


    謝璟看向薑時,少年蹙眉,似乎有些難以下筆,握著筆看著宣紙,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


    若是讓人見狀,會以為薑時果真是一個腦袋空空的庸才,然而謝璟的目光落在他執筆的右手上,嘴唇微抿。


    他見過許多人執筆寫字,光是一個姿勢,他便能夠看出一個人是否勤奮好學。


    薑時執筆的姿勢,熟稔且優雅,想必過去十數年,少有不握筆寫字的時候。


    這樣一個人,真的是不學無術的庸才嗎?


    謝璟的神色越發嚴峻,收迴視線,看著麵前的宣紙,沉思半晌後開始落筆。


    既然如此,他不必再有所顧忌。


    薑時想從謝家帶走鬱檀琦,不露出點真才實學,就算鬱檀琦執意要跟薑時走,謝璟也不會輕易放人。


    那麽好的檀琦妹妹,怎麽可以將自己的下半生托付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無能之輩。


    謝璟在一刻鍾之內作出一首四句七言詩,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狼毫筆,抬頭看向薑時。


    他似乎才剛剛落筆,動作緩慢。


    少年黒翎似的長睫垂下,春日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一片潔白的花瓣不知從哪兒飄了過來,落在他的發間,畫麵猶如一幅聖潔的畫作。


    此時一柱香已經快要燃至一半,還剩不到半刻鍾的時辰。


    鬱檀琦看著薑時,捂著自己跳動厲害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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