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夢漠然瞥一眼霍閔軒,又迅速而厭棄地挪開了眼神。


    霍閔軒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正常人的14歲,不是在學校苦哈哈的念書,就是沒心沒肺地傻玩傻樂。


    而霍閔軒在14歲時,卻已頗具心計和手腕,在母親家族的籠罩下,可以稱得上無法無天。


    祖父霍雲天又將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來培養,由此,霍閔軒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標準模板一樣的世家大少。


    一切看起來都是完美的,但事實並非如此。


    霍閔軒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他從一出生就沒了媽,父親霍元紳又輕浮浪蕩、恨不得夜夜笙歌醉死在女人堆裏,哪裏顧得上關心半分自己的親兒子。


    霍雲天雖然用心培養他,可霍閔軒總覺得,不管是怨懟還是憤恨,霍雲天的眼神似乎在謝蘊身上停留更多。


    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匱乏早已暗中埋下了伏筆,直到嫉妒的力量噴發而出,將一切都毀滅殆盡。


    嫉妒之所以被歸入七宗罪,是因為它會引誘人們將心底最不堪的念頭施以行動。


    謝臻和霍胭雖然將謝蘊寄養到了霍宅,卻也隔三差五地過來探望兒子。


    不過,麵對著父母輕鬆的笑臉,謝蘊也根本說不出口,他在霍宅都過得是什麽日子。


    某天,如往常一樣,謝臻和霍胭來霍宅吃完飯後,夫妻倆臨走之前,笑眯眯地對謝蘊叮嚀著什麽,接著,謝臻在兒子頭上隨手拍了兩下,霍胭則是給了兒子一個擁抱。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幕,可在一時刻,謝臻夫婦包括謝蘊在內,誰也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一場厄運。


    說來也巧,以前謝臻和霍胭來霍宅時,霍閔軒從來懶得出現在現場。


    也許從一開始,他便對謝臻夫婦來霍宅拜訪這件事,產生了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抵觸情緒。


    偏偏就這迴,霍閔軒在外麵玩完迴來,正好撞見謝蘊和父母在霍宅門口道別。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霍閔軒選擇躲了起來,冷眼看著這溫馨和睦的一切。


    這畫麵刺眼又紮心,刹那間,想毀滅、撕碎一切的黑暗情緒如潮水般高漲,朝著他奔湧而來。


    ——他好像從未得到過這些。


    謝蘊不是被他父母拋棄了嗎?!


    不然為什麽要被丟到這裏來,天天受著祖父的冷眼?!


    對了,霍雲天也不喜歡謝蘊!


    不過為什麽,他霍閔軒看起來,反而更像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幾乎是不假思索,霍閔軒心底便盤旋出一個行將實施的計劃。


    一切都結束之後,看到謝蘊黯然神傷的模樣,霍閔軒終於覺得舒服了些。


    不僅如此,還有個意外之喜——霍雲天居然認為,是方棟梁向謝臻尋仇,從而牽連到了霍胭。


    自那以後,霍雲天看謝蘊的眼神,便更加厭惡而排斥了。


    不用說,謝蘊在霍宅的日子,也變得更加難過了。


    想到這,霍閔軒愉悅地彎了下嘴角,就連腿上毫不間斷的劇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見他居然還有臉發笑,霍雲天怒到極致,揚起手,準備又是一杖下去。


    “外公,”站在幾步之外的謝蘊開口製止,道,“現在還不是動氣的時候。”


    “……”霍雲天眼皮一跳,對謝蘊的臉色像是隱約緩和了些,“還有什麽?”


    謝蘊轉過身,和安夢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後者惱火地別過頭去,對林依依道:“叫他們上來吧。”


    林依依目光在他倆之間繞了一圈,怎麽也想不通昨天謝蘊到底死沒死,也搞不明白安夢現在對謝蘊的態度是為哪般。


    不過她也沒多糾結,畢竟現在在她心裏,搞死霍閔軒才是第一位。


    林依依邁步走出霍宅客廳,過了沒一會,在霍雲天灼灼目光中,她帶著趙宇和王國棟進來了。


    瞥到趙宇的時候,霍雲天目光定住了,他當然認得趙宇,這是他當年親手挑給霍閔軒的得力幹將。


    趙宇簡單環顧了會客室一圈,便不卑不亢道:“霍總。我這次來,是想給您看一些東西。”


    說罷,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遝文件,呈給了霍雲天。


    趙宇又說:“霍總,來這裏之前,我已經將完整的電子版文件編輯成了郵件,如果到了一定時間我沒有走出這裏,這封文件便會發送到相關部門的郵箱裏。”


    這便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很顯然,趙宇混了這麽些年,也不是吃素的,在很早之前,他便開始為自己的全身而退在做籌備。


    霍雲天唇邊皺紋加深,接過文件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他銳利視線迅速閱覽著文件,隨著時間流逝,紙張翻動的聲響頻率也越發緩慢。


    最後一頁紙翻盡。


    “混賬東西!”


    霍雲天劈手將文件重重甩在霍閔軒臉上,紙張順著後者的臉無聲無息滑落在地麵上,四下散落。


    會客室中無一人發聲,隻餘霍雲天的訓斥聲響徹。


    “我怎麽教你的?”霍雲天喘息急促,冷冷盯著架在保鏢手中、不知死活的霍閔軒。


    他怒道,“做事情要謹慎,不要留痕跡!”


    安夢唇角挑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到了如今這種地步,霍雲天說出來的話,依然隻是“做事不要留痕跡。”


    該不該說,這祖孫倆,還真是一脈相承?


    霍雲天用手杖一下一下點著地,左手顫巍巍指著霍閔軒,恨鐵不成鋼道:“愚蠢!愚不可及!”


    霍閔軒無動於衷地垂著頭,喉間溢出一聲沙啞的冷笑。


    “趙宇,”霍雲天拄著手杖,轉身麵向趙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是霍家虧待你了嗎?”


    霍雲天怎麽也想不出來,能讓多年忠心耿耿的趙宇,親手幹出揭霍閔軒的老底這種事來。


    方才那一遝文件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多年來霍閔軒的罪狀。


    偷稅漏稅、操控股市做空股票、非法洗錢、放高利貸……種種,不一而足。


    很多非常隱秘而年份久遠的事情,也隻有霍閔軒的心腹才會知道的那麽清楚。


    而趙宇,便是這個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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