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隻剩下了父子兩人。


    寬敞的廳長內,氣氛異常沉重,整個大廳內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氛圍,仿佛時間已經凝固。


    父子兩人一言不發,似乎在進行一場意義不明的較量。


    路還初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有一件事隻會您一聲。”


    不等路還初把話說完,路奉時適時開口道:“正巧,我也有一事。”


    說話時,路奉時麵無表情,但是卻能從他的眼神裏窺見到一絲絲的笑意。


    一如既往...


    路還初哼笑了一聲。


    他的父親總是如此。


    在路家,除非他主動找你交代事情,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在你開口時打斷你的話。


    沒有任何特殊的目的,他就是單純的享受讓人閉嘴的快樂,以彰顯自己的權威。


    他的所作所為,讓人很難相信他曾經是一個坐在診室裏耐心聽病人講述病情的醫生。


    路還初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情景,他沒有反抗,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您請講。”


    即便路奉時知道路還初隻是懶得和他爭辯,但還是對自己兒子表現出來的虛假乖巧感到暢快不已。


    “你也老大不小了,事業剛起步,也該有一個賢內助了,在即將從事的領域內,婚姻可以幫助你塑造和維護一個良好的形象,而且要維護某些關係,女人出麵顯然是最佳選擇,你應該懂吧!”


    路奉時的用詞似乎很溫和,但是他的語氣分明就像是在下達一個不得不執行的命令。


    他目光如炬地看著路還初,在他的預料中,路還初應該畢恭畢敬地接受他的建議。


    “懂。”


    路還初的迴答言簡意賅,雖然沒有達到路奉時內心的完美表現,但也勉強可接受。


    “請問你的話說完了嗎?”路還初問道。


    路奉時聞言,立刻就變臉了。


    他以為路還初聽進去了他的話,但是這一問顯然是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裏。


    “我已經為你挑好了人選,後續所有的事情都會交給專業公司籌備,你現在隻要專心工作就行。”


    路奉時的話像是在告訴路還初隻要婚禮那天,他作為新郎出席婚禮儀式就萬事大吉了。


    至於人選是誰,他願不願意等一切都無關緊要。


    路還初突然笑了一聲。


    路奉時眉頭皺的更緊了,冷聲道:“無禮!”


    路還初歎了一口氣,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故作一本正經的問道:


    “請問尊敬的父親大人,我有權知道我未來的妻子是誰嗎?”


    尊敬的父親大人...


    哼!好一個諷刺的稱唿!


    雖然路奉時對於兒子的譏諷很生氣,但是對於他想怒卻不敢怒的乖巧也感到自豪。


    “放心吧,我給你挑選的這位賢內助各方麵都很優秀,絕對配得上你。”


    這哪是配得上他,是配得上路家吧!


    不過路還初沒有表達任何不滿,耐著性子聽老爺子把話說完。


    “你和她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你們同窗數年,感情甚篤,不用我明說,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 ”


    路奉時有的時候也能意識到自己沒有過多顧及小輩們的感受。


    所以這一次在考量兒子的婚事時,他自認已經充分地為兒子考量了他的個人意願。


    “唐藍?”路還初笑著說出了這個他覺得荒唐至極的名字。


    隻見路奉時十分滿意地點點頭,路還初覺得可笑之極,臉上都是對這個荒唐指婚的無奈。


    “恕我直言,這隻是您的一廂情願。”


    路奉時沒有從兒子的語氣裏聽出任何反抗或者不滿的情緒。


    或許不是沒有察覺到,而是不在意罷了。


    他潛意識裏認為他已經為兒子做了這麽多考量,他有什麽資格不滿!


    “前段時間,我已經和康書聊過了,他說唐藍沒有意見,唐藍的家人也都盼望著女兒能夠成家,也沒有意見。”


    老爺子口中的康書是唐藍的老師孫康書,和他的老師葉乘慈是摯友,兩人都是醫學界舉足輕重的醫學泰鬥。


    唐藍的家世背景還算不錯,但若隻是一名普通的醫療從業者,莫說是他的同窗,就算是他的戀人,也絕對入不了他的法眼。


    之所以他現在給他選了唐藍作為未婚妻,無非是看重她是孫康書老師十分看重的學生。


    孫康書的學生滿天下,遍布全國各個醫療機構,唐藍作為孫康書的學生,日後的人生自帶資源。


    路家本身就是醫療界炙手可熱的資源,並不需要太多仰仗。


    但若是想讓路家的地位毫不動搖地傳承下去,那麽就必須要考慮到子女後代的資源建立和維護。


    所以他的父親看上的並不是唐藍這個人,而是孫康書老師和他的醫學地位。


    或許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比如唐藍溫柔可人的性格。


    溫柔,順從是他的父親最喜歡的性格。


    “你們有感情基礎,日後一定能成為模範夫妻,這對你的事業發展有利無弊,你就安心準備當新郎吧!”路奉時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父親的慈愛。


    路還初以為這次孫康書推薦唐藍過來協助他隻是為了工作,想不到居然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而唐藍明知道這件事,居然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就這樣跟著他過來了。


    他對唐藍所有的感情隻有同窗之誼。


    對於唐藍的感情,他在很多年前早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他不明白唐藍為什麽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


    路還初不知道唐藍執意如此,是真傻還是裝傻...


    這樁指婚的事情一旦鋪張開來,最受傷的人是唐藍麽,是他麽?


    都不是!


    而是他已經許下承諾要娶為妻子的木朝生。


    他不想傷害唐藍,但是他更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木朝生!


    “我明白了。”路還初神色坦蕩,氣定神閑,“既然您已經說完了,那就應該輪到我說了。”


    路奉時以為兒子無條件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心情不錯,於是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說了。


    “我們不愧是父子,心意相通,我今天打算向您說的事情也是關於我自己的婚事。”


    路奉時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罕見的沒有打斷路還初,因為這個時候他隻是以為路還初對他安排的婚事有自己的意見。


    他想著畢竟是他的人生大事,提點自己的意見屬實合理。


    “我要結婚了,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妻子不是您挑選的唐藍。”


    路奉時的臉色瞬間嚴肅起來,麵紅耳赤,雙目圓睜。


    他隻是以為提點意見,沒想到確實忤逆!


    他正要開口,但是這次和以前不同,路還初強勢開口,根本沒有給他打斷的機會。


    “我知道您想問是誰,我想要給她的是光明正大的婚禮,自然不會藏著掖著。”


    隨即路還初笑了笑,


    “您和她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你們還有半份父女之誼,曾經感情甚篤,不用我明說,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


    路還初的語氣神態和方才路奉時明示他未婚妻是唐藍時的神色一模一樣,很難說他不是故意的。


    路奉時聽完,“木朝生”的名字從腦海中蹦了出來。


    路木兩家交情匪淺,他和木朝生的父親是好友。


    木朝生兒時,他還抱過她,那丫頭會粘著他喊伯伯。


    那個時候,這個丫頭乖巧懂事,是他理想中女兒的模樣,曾經他和好友還開過玩笑說要認木朝生為義女的玩笑。


    但是後來,這丫頭幹的事情越來越荒唐,若真是生在路家,他保證在她幹出第一件荒唐事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有踏出路家大門一步的權利了!


    最近他聽說這丫頭進了娛樂圈。


    娛樂圈那種地方在路奉時眼中甚至不如垃圾場!


    木朝生此時此刻的身份在路還初的眼中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一個有尊嚴的人了,隻能勉強稱得上是一個“活人”。


    這個“活人”就是單純的字麵意思,沒有任何非生理意義上的衍生。


    即便她是路老太太的孫女,也休想走進路家的大門!


    “你的妻子隻能有一個,那就是唐藍!”


    路奉時眼神堅定而鋒利,仿佛能夠穿透一切阻礙和抗爭,聲音低沉而有力,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的眉毛微微上挑,嘴唇緊閉,略輕蔑的神色中透著絕對的自信,似乎在隨時準備著發表犀利的言辭。


    在路奉時這裏,沒有一絲妥協的餘地,他的決策就是命令,必須得到無條件的執行!


    路還初站起身,他的語氣並不像路奉時那樣強勢而堅定,隻是平平淡淡地說道:“我的妻子確實隻能有一個,那就是阿朝。”


    這不是為了對抗父親的臨時起意,路還初今天專程迴到家裏,其實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路奉時了解他這個兒子,他越是不動聲色,就表示他越是鐵了心。


    但是在路家,在他麵前,這份決心渺小到不值一提。


    “按照計劃,兩天後會宣布你的婚事,你做好準備吧。”


    路奉時看到路還初就來氣,懶得和他爭一時口舌之快,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勸你最好不要大張旗鼓公布這件事。”


    “害怕了?”路奉時以為自己看到了自己兒子心中的膽怯。


    路還初嗤笑了一聲,他的父親永遠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勝利者姿態。


    “你以為維護的是我的麵子,不是,我是在維護你的麵子!”


    路奉時不以為然。


    路還初是他的兒子,他知道他的弱點,隻要他輕輕一捏,他的兒子便會一敗塗地。


    魚死網破?


    哼,他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機會!


    他--路奉時的麵子無人可以威脅,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維護,誰都沒有資格和能力!


    就像知子莫若父一樣,知父莫若子。


    路還初知道老爺子心裏在想什麽。


    “如果您不想顏麵掃地,晚節不保,最好按照我說的做。”


    “路還初,你給我站住!”


    路還初說完轉身就離開了,任憑路奉時聲嘶力竭的喝斥,也不曾有一秒的遲疑。


    空蕩蕩的會客廳內隻有路奉時粗重的喘氣聲。


    他雙手緊握把手,癱坐在椅子上,一臉的不可置疑。


    隻要他還是他的兒子,還是路家人,他的弱點就一定在,他就永遠無法忤逆他!


    隻有這樣想,路奉時的心情才稍稍平複一些。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樣。


    但是還是有了一絲不同。


    就像現在,路奉時堅定公開婚訊的信念稍稍動搖了一點。


    路還初知道一個霸道專橫的人最討厭別人挑戰他的權威,最害怕的也是這件事。


    隻要有了恐懼,就有了弱點。


    路還初從房叔手中接過行李走到朱紅色的大門前,抬頭向上看了一眼藍天白雲。


    其實有弱點,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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