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俠隨著金劍神針出了二聖山,徑奔西南,邊走邊問,這龔十八郎,初始沒有話,被慕容飛問了一萬多遍,漸漸話開,他語音特殊,聽不出來曆,曹駿走南闖北多年,各地方言都會一二,奈何這龔十八郎會的,丁點不比曹駿少。慕容飛問道:“龔十八,你當真沒有官憑路引,那我等如何去的東京?”原來,雙俠早就刻畫好了,入東京汴梁一遊,然後操舟入汴水,轉運河,通渭水,直下西域。這路上關卡雖多,上了船,便沒有顧忌了。龔十八少道:“再往前二十裏,就出了二聖山地界,那邊卻有人叨擾。”曹駿笑道:“二哥,十八郎,無妨,我自有計較。”三人騎了牲口,又行了一程,天交黃青,響晴白日,慕容飛最耐不得暑熱,取出帕子抹汗,曹駿道:“二哥,功夫不到家,怎的出了許多虛汗?”龔十八郎道:“非也,我看第一劍應該是舊傷未愈,借浮汗去毒。”慕容飛一豎大拇指,“厲害,想不到,十八少,對我劍聖們氣功知之甚深。”曹駿偷眼看那帕子,果然上麵有黑跡,不禁感歎龔十八郎好眼力。


    再走兩步,路邊閃出幌子來,有了茶鋪,同著驛站,各色行腳、驛卒、步兵、巡檢、快手、捕子、商旅都在這處歇腳,隱隱成了一處大鋪。三人跳下牲口,龔十八郎牽了去栓,雙俠走進堂裏,但見,四壁通透,粘了金黃稻草,桌椅幹淨,卻漆栗色漆料,前堂有茶有酒,後麵還有通鋪,左有飲馬石槽,右有剃頭修履。兩人占了一副座頭,取橫凳放了包裹兵器,剛敞了懷,龔十八郎也走了進來,三人坐定,有茶博士取了板子過來,“三位少爺請了,吃個甚茶?本店善治九字茶,一共九種,三十文一壺,配有點心瓜果,更有雞、粥、油、餅,各色羹湯------”曹駿道:“二哥,這九字茶可新鮮否?”慕容飛道:“不知是那九種?”龔十八郎道:“有九一香、九重香、九四香------”“我自知,看來還有九五、九六、九七各品?”“卻是沒有!”茶博士待眾人說笑了,便道:“三位少爺,那九字茶共有九種,換做九一香、九重香、明月作、九四香、竹鬆寒、白明月、味一功、安之味、九極宗,因九字茶多,故有此名。”慕容飛笑道:“好,且上九一、九級兩品,要點心瓜果,肉粥三碗,肥雞一隻,他自會鈔。”說罷,一指龔十八郎。曹駿也笑。茶博士退下,少頃,點好泡茶,送了將來,擺了一桌小吃,三人先吃茶,等雞、粥到了,又手撕了熟雞,拌到熱粥裏,調和了吃。正吃得鮮香,出得透汗,忽然隔壁桌麵吵鬧起來,一夥行腳、轎夫打扮,亂哄哄嘈雜。慕容飛站起來便裹了進去,隻見圈內地麵,蹲著半人高,四尺見方大樹根一個,風雨侵蝕的糟爛,四周散落兩堆銅錢,原來,這群人打賭,行腳的叫嚷,兩刀劈開,挑人的唿喊,一刀劈開,各推舉出帶頭大哥來,要關撲則個。慕容飛大喜,迴頭叫道:“兩位賢弟,茶錢有著落了。”見眾人望他,便颯颯然上前,把兩條前襟掖進腰裏,向四外抱拳道:“各位,小弟初到貴地,盤纏用盡,想和各位老大關撲一手。”那兩大漢看了他身上,有內有外,有袍有襟,蹬著靴子,哪裏像缺錢使用,一人問道:“且說如何?”慕容飛道:“小弟我,單掌開碑,不使兵器,一手劈開這樹根,如做成,這兩堆錢歸我,如辦不到,照價雙倍賠了。”兩大漢一驚,都道:“果真?”“當然。”說罷,三掌一對,合了賭約。眾人不敢鼓噪,四下散開,慕容飛長吸一口氣,凝聚丹田,蹲了半晌,突然蹦起,一掌劈去,“咖喇”一聲大響,眾人往前一擁,定睛看去,那樹根裂開三尺有餘一條口子,差強些堪堪分開,都驚得呆了,哪裏來的神人,空手劈樹!那兩大漢倒是機敏,連忙找人,細看場中,哪裏還有慕容飛的影子,早就溜了。迴頭再找另外兩人卻在,一人仗著膽子上前,拱手道:“這位相公,剛才那位------“?”曹駿道:“我不認得,不過看你們關撲,有些意思,這樣,還是這約,我也空手來劈,做不到多賠一倍。”眾人看他器宇不凡,道貌岸然,不敢小看,擁了曹駿下場,這邊囑咐小的,“把這兩位都幫助了,不要再走脫。”曹駿下到樹根前,略摸一摸,早有懂事的,將樹根橫了來,聲言不可撿便宜,唯恐曹駿借了剛才那道口子,曹駿暗運了氣,左手突然指天,眾人一望,隻聽“唰”一聲,迴頭隻見樹根裂成橫豎四塊,都自傻了。曹駿施施然,收拾了錢財,有五百來文,又坐了去。兩條大漢大眼瞪小眼,眼見樹根裂口,光滑平整,不想手開,倒像刀砍,奈何剛才明明看住了,那小子手中哪裏有刀。


    龔十八郎看了,心中暗笑,向著曹駿暗挑大指,曹駿心道:“沒這蟬翼刀,也像二哥般吃癟。”兩人吃喝已畢,收拾了包裹,牽了騾子便走,三五箭地以後,慕容飛欺身上來,“慚愧慚愧,萬沒想到,那樹根外麵糟爛,裏麵卻長了木心,當真結實,讓我出醜。多虧曹賢弟寶刀出手,才沒輸了。”龔十八郎道:“二位俠客爺,且不要高興太早,這裏已經是興仁府地麵,官麵無人,地方卻有高手,這些莽漢多少都有關聯,後晌必定有事。”曹駿問道:“你可認識這下人物?”“略知一二,此地近宛亭,出了一位大俠,家族龐大,占據要衝。”“可是八卦太極俠?”“不錯,正是。”“你二人說的是誰?”“二哥不知,這裏有個人物,號稱宛亭真君張春然字臨月,江湖人稱:八卦太極俠,是中原名俠人物,其家族更是龐大無匹,號稱:伯仲叔季、春夏秋冬八股。”三人說話間,已然走上大路,但見行人簇簇,車馬匆匆,正是通州大邑景象,雖不如北地雄奇,南方秀美,卻自有天朝氣象,泱泱大勢。行了一程,漸漸阻塞,遠遠望見牌樓,高書古字:宛亭驛。三人下了騾子,隨著人流而去,待過了牌樓,好大一座市鎮,做買做賣,茶飯酒肆,無一而足。三人款步,望見路北一座高大樓閣,上書:“張氏匯賢樓”,門口兩根金漆明柱,各刻字,左邊:一身俠氣交天下群雄。右手:和世素心求萬代流芳。


    曹駿笑道:“既是匯賢樓,我等可入。”三人走近,早有人接過騾子,隻看到處處張燈結彩,絹花紅紫,鑼鼓剛歇,門前更有一乘花轎,轎夫橫七豎八,正在門前吃茶。三人穿過人群,昂首而入,但見高朋滿座,客似雲來,滿堂火色,原來是一堂紅事。有知客過來,剛要詢問,卻從門口扔進來一物,忽的撞開人群,一聲大響,眾人都驚了,定睛瞧去,地上躺著一個莽漢,再迴頭看去,但見門口閃出一個素色衣袍的英雄人物,慕容飛、曹駿看去,都不禁喝了聲彩,此人相貌不俗,高額寬目,尤其兩道壽眉,襯的人古意盎然。左右數人迎去,一人高喊:“張果,如何敢攪亂此間?”那人不徐不疾,朗聲道:“你等庸人閃開,讓張春然出來見我。”“大膽,你敢直唿大老爺名諱!”“今日不但要唿喝他,若是說不出事由來曆,我還要打他咧!”那幫襯眾人上前,被那張果雙臂一晃,早跌出去數人,慕容飛眼前一亮,好功夫,這是絕妙的摔法。曹駿悄聲道:“二哥,這人既叫張果,當是張家族中少年一代的翹楚。”慕容飛聽曹駿細說,原來這張氏,天南海北都是大族,此年間共分八族,南方張氏,以春夏秋冬為秩,北地張氏,用伯仲叔季為序,而每一代張氏族人中都會有族人,從小培養,專心研究秘術,長成後立為一族供奉,這些供奉不按照族譜排名,按因果是非,成敗得失列名,這張春然是本地張氏族長,更是武林三真君之一,武功不凡,權勢也大。


    這邊說,那邊鬧,亂哄哄間,一個細長聲音傳來,不緊不慢,卻如尖針直刺耳膜,“張果,緣何胡鬧?”。眾人分開,一人出來,遍身暗紫近黑袍色,頭戴高冕,鑲金佩玉,胸前背後都有大紅花朵,卻是新郎,慕容飛細看著宛亭真君,隻覺陰氣森森,年歲不明,古古怪怪,顛顛倒倒。張果分開眾人走上前來,高聲道:“張春然,你耄耋老朽,卻因術士言語,強娶二八嬌娃,隻恐有違天和,故某家特來阻你。”身邊眾人都知道內情,不以為然,心想人家張族長德高望重,有錢有勢,娶個續弦雖高於納妾,但從上到下,姑表舅甥,裏裏外外,都十分受了好處,那女方更沒有異議,要你來多管閑事。曹駿、慕容飛卻是也怒,好個老怪物,如此年紀,得娶少女,自是以勢壓人,不算好人,心下有了助拳之意。張果又道:“你張族長嘴大,別人怕你,不敢爭競,我卻不怕,我也不逼你,隻要將人送迴,擇日再娶,隻需年貌相當,我自隨你。”曹駿聽到“年貌相當”不覺笑出聲來。張春然不慌不忙,開言道:“張果,你久在西域,不明中原事務,我有三媒六證,她應媒妁之言,既進了這門,就是我張氏夫人,你是小輩,不可胡來,我好言勸你,速速離去,念你年少德薄,醉酒亂言,不治你罪!”張果大笑,“好個不治罪,你是官府不成,你花錢買個五品官,以為我便怕你,我言盡於此,除非你今日打敗我,不然想安然行周公之禮,卻是妄想!”張春然歎道:“你每每要和我賭鬥,是否你師傅指使?”“與你無關,我師傅隻說你假仁假義,不配真君之名。”張春然道:“既如此,我便和你賭鬥,但今日是吉時,你我不能動兵器拳腳。”“那還鬥得何來?”“你在骷髏真君門下,當學得金古奇術,我也精習百戲,你我就鬥彩法,一局定乾坤,汝可敢比?”“輸贏如何?”“你贏了,我停妻不娶,你輸了,敬我和夫人三杯喜酒。”“一言為定!”“駟馬難追。”


    眾人聽說不動刀劍,又不伸拳腳,隻是變化戲法,都是高興,隻當看戲。立時,廳中亂哄哄的擁了出去,到了匯賢樓門前,早有好事人宣講,這裏裏外外,圍個水泄不通,曹駿、慕容飛仗著身子急健,占了好位置,隻在上風觀看。張果素色寬袍,張春然紫袍大帽,隱隱相對,兩人同時燃了神香,地上左右相對,插了神位,張果占住巽離坤兌,張春然則在乾坎艮震。兩陣對圓,張果手一抬,空手一握,往張春然一甩,張春然搖頭一抖,原來帽子竟變了一隻母雞,眾人大笑,張春然手一指,張果腳下忽然裂開,幸而一個橫叉,擔在洞口,那洞中風火爆出,張果一個筋鬥,翻滾開去,突的一股金粉打出,罩住張春然,眾人大駭,隻見張春然袍帶化作一條巨蟒,將他死死勒住,吐出信子,直吞其頭,張春然一手脫出,握住蛇頭,張口一噴,一團火罩住蛇頭,那蛇瞬息間化作衣帶,被燒得碎開,張春然手一抖,那殘破衣帶化作數十截飛劍,亮晶晶的,直擊張果麵門,張果迅速脫去外袍,迎著飛劍一裹,裹住後再複張開,那飛劍化作一片花蝴蝶,迎風飛舞,隻迷人眼,張春然一指,那蝴蝶紛紛墜地,化作殘衣。那知道,那張果隨著蝴蝶也把外衣飛來,蝴蝶被指落,外衣卻化作一隻大鷹,一聲鷹唳,張春然頭一側,那鷹鋼爪在他肩頭借力,“哢喇”一聲,將他紫袍撕開一條口子,飛鷹正要遁走,被張春然就紫袍裂口一扯,包了上來,包裹住飛鷹,裏麵金光閃爍,火光耀眼,劈啪有聲,瞬息間兩件衣服都燒了。張果剩一身短打,張春然裏麵卻是一襲內衣。張春然掐訣念咒,眾人眼見張果頭頂黑了下來,一滴兩滴雨水落下,粘在張果衣服上麵,滋滋作響,哪裏是下雨,分明是潑油。張果鼓氣一吹,將黑雲吹開少許,手中早已握住鞋子,往上一甩,那黑雲中竟多了一條小小金龍,盤旋往複,不多時,黑雲消散,金龍不見。張春然複指一指,張果腳下突然生出藤蔓,將他雙腳連腰纏住,那藤蔓越來越茂盛,瞬息間將要裹住全身,張春然正掐訣催動法咒,忽然覺得背後有東西敲打,一歪頭,隻覺臉上生疼,忙不迭一胡嚕,原來是一隻大鬆鼠,用尾巴狠狠打了他一記耳光,張春然木字訣散去,抬腳一跺,踩死鬆鼠,卻是另一隻布鞋。迴頭再看,張果不見蹤影,複迴頭再找,隻見匯賢樓門廊大柱之間站定一人,剛要欺身上去,但見門柱左右各閃出一人,連帶原來,竟同時出現五個張果,麵貌一般無二,張春然此時才驚道:“分身法!”複又斂住心神,高聲道:“張果,不用比了,某家輸了。沒想到骷髏真君如此寵信,竟將此法傳授給你。”那五個張果都笑,一個去場中拔了信香,一個向眾人羅圈作揖,一個迎向張春然,一個朝裏麵走去,又有一個拍手大笑,眾人個個目瞪口呆,驚疑不定。


    待張果拔了信香,五人散開,眾人再要找尋,隻剩一個真身,無不喝彩,個個驚異。慕容飛也是傻的,曹駿也看愣了,張果卻認得金劍神針,上前牽住龔十八郎,道:“你這啞子,怎麽又空閑來我宛亭?”龔十八郎道:“特來看你撒潑。”兩人大笑,並不理睬張春然,抬步要走,那張春然卻高叫道:“這位可是第一劍客,有幸來我宛亭,可否裏麵一敘,我有幾個手下,頗有些事由。”慕容飛一聽,知道茶鋪賴賬的來了,向曹駿揚揚手,示意他先走,大踏步進去廳堂。曹駿牽了張、龔二人便行,待離了此間,張果和曹駿見了禮,曹駿從慕容飛包裹中,將去靸鞋外衣,給張果穿上,好歹遮羞,龔十八郎笑道:“恭喜恭喜,終於擊敗張春然。”張果道:“非是如此,我借他大喜日子,方才逼他動手,他的乾坤無相神功和我師父所傳的化血分身大法沒有高下之分,我練了五成功力,幻化分身,他的功夫不能在人前顯示,故而才認輸的,第一劍武功雖高,但隻在劍法,如對上乾坤無相神功,未必能勝。”龔十八郎道:“那我等何不去接應一二。”曹駿道:“卻也不必,我二哥是什麽身手,就算不勝,諒區區宛亭真君也留不住他,料來他也不敢結死仇。”話音未落,一人翻身從樹上躍下,站定當場,正是小劍聖慕容飛。張果驚道:“好厲害,須臾之間,擊敗張春然,真高手也。”慕容飛笑道:“哪有那麽簡單,我隻逼出了他施展陰極大無相神功,那陽極小無相卻沒有領教。”曹駿道:“怪不得他認輸,原來他的大小無相也沒練圓滿。”龔十八郎道:“卻是如此,也是奇功,此為‘倚馬可待勝春然’。”眾人都笑,四人意氣相投,在路邊插草為香,結拜起來,要序年齒,慕容飛道:“且慢,我等結拜,以武為首,唯術奪尊,我二人還有一個大哥,須得結拜一起。”張果道:“素有耳聞,萬寶盛會武林三閃電。”龔十八也道:“久聞神拳太保,恨不得見。”


    須得過得一手,四人商議,每人撿拾一塊石頭,站在河邊,張果笑道:“且比比投石問路。”慕容飛道:“如何比較?”張果道:“四人齊投,貼水浮波,看哪個遠,先落水為末。”說罷,四人站定,龔十八郎望望慕容飛手中的石頭,有拳頭大小,自己三人選的都是片石,不禁指了一指,慕容飛不理。四人站定河岸,瞧準水路,四手齊揚,飛石激射。龔十八郎那石頭又如蜻蜓點水,張果那石頭好似飛燕抄波,點點擊擊,在水麵上,左右開出兩道水泡,曹駿那石頭卻無聲無息,如金蛇般在水麵急掠,慕容飛的卻在低空掃過,四塊石頭直飛出二十餘丈,勁力衰竭,四人手搭涼棚,定睛瞧看,隻見龔十八郎的那條水路,慢慢走的斜了,直撲其右,啪的一聲脆響,將張果的彈飛出去,竟是往前又送了幾丈,本以為勝定,哪知道曹駿的石頭卻一道煙竄出,漸漸飛起,如一條細蛇在水麵突然昂頭,也是啪的一響,將慕容飛的飛石高高彈起,空中石屑紛飛,張果隻看慕容飛的石頭,畫了一道弧線,啪嚓,竟是打入了一條畫舫的窗戶,慕容飛大笑:“我的到現在還不曾落水。”值此四人兄弟名分定下,慕容第二、曹駿第三、張果第四、龔十八第五。張果道:“既如此,要二哥請酒。”曹駿道:“這裏是龔、張二位地頭,理應你們請酒吃。”張果大笑:“我卻沒錢。”龔十八道:“我也沒有。”慕容飛道:“我卻從宛亭真君那裏順走兩個金杯。”說罷,懷中探手取出一對金杯,左龍右鳳,是對好樣式。四人再往前去,順著五丈河便進了東明縣境,不待守兵盤問,張果早將出路牌,隻說去陳橋修路,那兵忙不迭的放行。四人剛要起身,忽然,河麵上,銅鑼響處,有船靠來,未見其人,早聞其聲,“路上行人休走,剛才是誰丟的石頭,驚了我家奶奶。”慕容飛掩麵要逃,張果卻迴頭道:“是我扔的,怎的?”曹駿拉住慕容道:“二哥,且看,他們認識。”轉眼,船到岸前,跳板未落,空中飛人,連連落下數人,慕容飛和龔十八郎見了對方聲勢,齊齊往前一衝一擠,前麵三人還好,後麵兩人站立不穩,一個恍惚,退了半步,連鞋帶襪,半片袍子杵在泥水裏麵。四人收住虛勢往後一撤,那些人才行到空地,陸續又有人走跳板下了來。兩陣對圓,慕容飛大驚,對麵竟是和尚,當先三個大和尚,個個胖大非常,黢黑肚皮、油亮禿頭。後麵是伴當俗家。陸續下來的都是喜婆子,吹鼓手。四人都是好眼色,慢慢囧了。果然,分開人群,走在當先,卻是個紅衣女子,那人纖纖細指,對著張果,破口大罵,汙言穢語,無有不及。張果等人想跑,被看熱鬧的逼著,走投無路。最後那女子氣急,大喝:“給我打。”四下裏早有人搶出,拳腳棍棒齊齊招唿,張果被圍在當中,抱頭一蹲,慕容飛要上,被龔十八、曹駿拉開,隻聽得圈中,拳頭腳尖沒有,棍棒劈啪暴響,頃刻打折了幾條。慕容飛以目視龔十八郎,龔老五道:“二哥不知,他是黴運纏身。”原來這紅衣女子也是武林中人,號稱東陽雙花,紅花大姐,紅衣劍仙姚新花,白花二妹,白衣劍仙姚笑顏。她們姐妹家族龐大,在當地也是首屈一指,這二人與張果一起長大,頗有些青梅竹馬之意,哪知道,張果酷愛道術,十歲被骷髏真君帶走,學藝十五載,再迴來物是人非,又有師命難為,每每好去挑戰張臨月,那宛亭劍客,見他矮了一輩,不便動手,始終不曾答應,結果張果借了日間喜事大作一場,出了口氣,天難想到,那張春然一敗於張果,輸了彩法,鬥劍再敗給慕容飛,乾坤無相神功沒法圓滿,一氣之下,借口應了賭鬥,停妻不娶,這被休的正是紅衣劍仙。再聽她的罵詞,這張果陰差陽錯,竟連環壞了姚新花三次婚事,恰似克星一般。慕容飛冒汗道:“此等事,打死也可。”曹駿道:“我等實不能勸。”龔十八郎道:“我在二聖山時,便聽聞他們恩怨,今朝真真撞見。”說話間,那邊棍棒齊折,那三個和尚急起,分開眾人,六隻大手齊齊按住張果,慕容飛等再想擠進去幫手,哪裏來得及,隻聽“哢啦”一聲,可憐張果被三個高僧掌力拍碎一地,裂成四瓣,眾人都嚇了一跳,退開幾步再看,沒有血肉,隻有滿地碎爛衣袍,原來張果使用化血分身大法,早就走了,衣服裹了個橋墩在受苦。


    那姚新花見走了張果,放聲大哭,幾個和尚是他娘家哥哥,上來都勸,聲稱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撕了張果給妹子出氣,那姚新花又罵,“打死他做什麽,我已給他壞了名聲,如何有人肯娶,隻把他擒來,死活不論,陽娶陰婚也要做你們妹夫才是。”三個大和尚麵麵相覷。慕容飛等溜邊走了,也隱隱聽到此等言語,不禁都笑。


    四人湊齊,私語一會,都笑張果的衣服留不住,又怕人追到,匆匆向西而行。到了鎮店,估了外袍、草鞋與張果,又坐船行了幾日水路,四人說說笑笑,遠遠望見高大城關,正是東京汴梁城。此時東京正漸入繁盛,大國氣象。


    蔡汴洛淮鴻溝網,一城宋韻半城水。


    富麗江山漕運通,開封自為天下中。


    水陸樞紐運漕糧,北地烈馬難入邦。


    城中百萬儒為首,宇內英雄趙稱宗。


    四俠入城,看不禁繁華盛景,賞不夠風俗人物,每每看人都覺高人一等,自身渺小又如蟻民。慕容飛心道:“原來此便是大勢,用劍當用此勢。”曹駿心道:“拳法自有伸手江河動,低頭山嶽搖,此為大氣,用刀當用其氣。”張果心道:“每每走進,隻覺日新月異,時時不同,使拳當用其變。”龔十八郎心道:“遠觀近看,終是不凡,千載冰山,永駐天涯,使掌要學穩。”各有感悟,此為汴京開悟。


    待進了封丘門,下了小船,隻見摩肩接踵,無處下腳,總算都是有本事的,找了空檔,跳上岸邊,曹駿會了船錢,張果落了船娘糾纏,眾人抬步行去,一路上隻在人海中流動。須臾間,四人都是餓的恨了,張果利是,扯住一個幫閑,“你叫什麽?”那人極為伶俐“小人是這廂接船的,賤名王川,家裏行三,又叫王三兒,街麵諢名:多一畫,大爺要什麽吩咐?”慕容飛想了良久,才明白,他這綽號的來曆,原來,若是少了那一筆,就變成了王八,心道,給他起著諢名的,真是奇才。張果道:“爺盡有錢鈔,快幫爺們兒找個地方歇歇,要有酒有肉,能歇能住,最要緊是近便。”曹駿早遞過去十個好錢,少一畫接了錢,高聲叫道:“四位軍爺有緊急軍情,快隨小人來。”原來四人形貌不一,曹駿為道,慕容為俠,張果為農,龔十八為儒,王川兒這般喊,那人流便分了開去,四人魚貫向前,轉眼走入一間高樓,彼處雕廊畫棟,彩旗色漆,金字牌匾,正是:鬆風館。


    龔十八郎道:“既是鬆風館,豈不是喝茶嗎?”王川道:“客爺久不來東京走動,這年節盛行複唐,這鬆風雖是吃茶,但這裏的酒也是用的好水,自是美味,您看這裏三層樓,一樓吃槽子食,二樓吃酒,三樓吃茶,後院是兵巡捕開的客棧,最是安靜。”說罷,延手請四人上樓,坐了一副座頭,四下人物不多,開窗正見來時水門,清風徐來,極是爽利,給了王川錢,讓盡量叫來好吃食,先要大吃一迴。多一畫心花怒放,雙腿離地,飛下樓去,片刻間,各色吃食流水界送上。


    先上來三色羹湯,喝了開胃,又擺上銀杏、栗子、幹梨、薑藕,四個小蝶下去便是一個大托盤,遍布糟碟、醬料,一個食盒,盛滿酒蟹、羊蹄、河蝦、酒蛤、蝦茸、臘雞,四人沾著醬料,吃得沒幾口,撤了去,開始有紅白羊肉、灌腸、油渣、鹵豬、套腸、燴羊頭、爆羊肚、小雀加雞子、清蒸牛乳白,連著上了十個大碗,四人隻吃的順嘴流油,熱汗直冒,待到十個空碗撤下,又有一桶白酒,一方稔轉呈上,四人吃得口順,用大杓子輪流舀了酒吃,吃得正痛快,鄰桌有人拍桌大笑,“好漢子,好漢子,真少年英雄也!”


    慕容飛一腳踏在地上,一腳踩住條凳,敞著前襟,曹駿居左,扶桌而食,張果居右,正自和曹駿較量,隻龔十八郎最是文雅,也抓著一手羊肉,四人包裹都堆在桌下。聽見人笑,幾人望過去,但見一層樓寥寥數人,都望向這邊,發笑這人就在旁桌,隻有兩人,一人五尺有餘,雄壯霸道,紅麵大手,另一個身高相仿,隻是黑胖油膩。大笑的正是紅臉中年。他見人望來,大笑而起,拍手走來,曹駿早就迎了上去,那黑胖子伸手一攔,兩人手掌不碰,空中虛抓幾畫,各自閃開,哈哈大笑,紅臉中年眼中神光熠熠,“曹少卿,你的武功又進步了。”曹駿道:“豈敢,不及大官人。”轉頭道:“二哥,四弟。五弟,這兩位是汴梁城最沒遮攔的好漢,趙大郎、趙二郎。”說話間,兩人已經坐了下來,趙大郎道:“見曹少卿來了,心下歡喜,又見幾位年少有為,器宇不凡,不知道都是哪裏的好漢子?”曹駿道:“大官人不知,這位是我結拜二哥,江湖人稱閃電神劍,這一邊是我四弟,宛亭張果,人稱‘人間不倒翁’又叫‘活報應’,那一位喚做‘金劍神針’,龔十八郎,我的五弟。”雙方見禮,黑臉胖子道:“大哥,既然遇見,便是緣分,這後院是兵巡鋪的場子,喚做‘天下會。’幾位少年英雄,不妨去玩耍一番。”紅臉趙大郎道:“幾位朋友,酒肉可夠了否?”慕容飛笑道:“大官人說笑了,隻去玩耍,沒甚意思,不如賭鬥一場。”“如何賭鬥?”“且先移步。”幾人略坐一坐,吃盡了酒食,方才起身,慕容飛見紅臉漢子酒到杯幹,黑胖子千杯不醉的架勢,料想也是英雄,也起了結交之意。一夥人湧入後院,隻見一片白沙地,圍了十幾人,正在耍石鎖、鐵鞭。


    趙大郎甩掉外裳,露出急健內裏,緊趁停當,跳到場中,點手喚道:“讓趙某先會一會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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