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佟鐵山要和慕容飛放對,這兩陣對圓,兩人身形有別,慕容飛年長卻似少年,佟鐵山年幼好個漢子。小佟發聲喊,掄拳就打,慕容飛卻不動手,隻是圍著他轉動,仔細查看。


    隻見佟鐵山拳雖大,力雖猛,卻沒有門派招式,一味亂打,隻是身法卻讓慕容飛暗暗喜歡,這孩子很有靈性,和猛獸爭鬥,學了各種變化。出拳如猛虎撲食,收手似猿猴上樹,什麽貓竄狗閃兔滾鷹翻,龍探爪虎登山蟒翻身燕晾翅,個個都學得惟妙惟肖,深得各形精髓,倒是個練武的有悟性的好苗子。


    佟鐵山拳腳齊上,打了半晌,連人家衣裳都沒碰到,猶自不服,叫道:“盡是躲閃,算什麽好漢。”話音未落,隻見一個人影一溜兒滾兒,出了圈子。原來佟鐵山被慕容飛在背上一推,擋不住大力,一個虎撲成了虎爬。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仗著自幼挨打皮厚,說什麽也要打到慕容飛一下,又撲了上來,場中隻見佟鐵山上躥下跳,如同一個大猿猴圍著一座山峰,隻是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準是一摔一溜兒跟頭。這佟鐵山當真是銅皮鐵骨,直摔了幾十個跟頭,還在跳腳狠鬥,隻是早摔得頭暈眼花,手腳酸軟,出拳再也沒有力道。


    慕容飛見佟鐵山已眼神迷亂,迴手緩慢,知道他力盡筋疲,笑道:“你這小廝可是服了。”不待佟鐵山答語,揉身而上,一連七掌打在他身上,佟鐵山雄壯身子抖了幾抖,撲得倒地。


    那佟老頭顫顫巍巍搶了出來,慕容飛道:“不妨事,他氣息紊亂,乖戾之氣充盈全身,我已打通他經脈,讓他在這裏躺著,半個時辰就好。”老員外哪裏能夠放心,讓人取了錦被毯子蓋在小子身上,迎了慕容飛進入廳中。


    慕容飛向佟老漢道:“佟員外,令郎根骨精奇,身法手眼修煉有成,不知可有名師指點。”“不曾有,都是他自己練的,請過槍棒拳腳教師,都被他打跑了。”“好,甚好。”兩人對坐吃茶。小半個時辰,那佟鐵山突的跳起,四下張望。慕容飛叫道:“如意兒,這裏來。”那小子直搶進來,“如何不比,再來打過。”佟員外叫道:“我兒,不識真人,這是奇人前輩,還不恭敬。”“什麽前輩,還不曾有我長大。”慕容飛笑道:“也罷,且讓你看看我這門的功夫。”


    徑走出廳去,見那廳腳堆躺著幾隻鎮腳的小石獅,每個不下三四百斤,慕容飛全身一抖,先使個“老龍抖甲”,晃開全身經脈,塌身一抄,取了兩隻,挾在肋下,甩開腳步,一招“跨虎登山”,騰身上牆,在壁壘上直行兩步,又橫行了八九步,跳下來,騰的一聲將石獅摔在一邊,迴身看著張大嘴的佟鐵山。


    那佟家兩人都驚得呆了,半晌,佟老爹道:“癡兒,可見到神仙否?”佟鐵山早搶到慕容飛身前,吭的跪了下去,以頭杵地,“老師在上,小子不曾遇到這般神仙功力,情願隨老師修行。”慕容飛雙手相摻,“我見你身法靈動,又有護體功夫,卻是喜歡。”


    眾人都喜,再入廳中,佟老員外招唿下人先排宴席,佟鐵山早讓人將打迴來的狼蟲虎豹趕剝了,取好肉裝了幾大盆,整治好了端上。慕容飛說了些師門淵源,佟鐵山更是驚的呆了,隻是不放心年輕師傅這記名弟子怎麽排譜。


    食罷,各人去睡。次日一早,慕容飛傳了師門身法,心法,睡法,以及入門劍法。這一盤桓便是月餘,這一天,慕容飛心神一動,喚過佟鐵山問道:“那俠義村是如何勾當?”“師尊容稟,”佟鐵山恭敬答道,原來那俠義村又喚作‘仁義三俠店’。早先是三個隱世劍客籍所,後來傳下衣缽,後世子孫倒是孝順,沒甚罪業,哪知道傳到這一代,出了三個惡人,為首一個,喚作:雕麵花龍展通惠,善使鐵戟;兩個幫襯,一個叫做:斑麵花虎丘劍舟,使條鐵棍;一個喚作:冷麵花蛇楊尚春,使根銀槍。因立過軍功,有官麵賜個“俠義村”的招牌。幾人霸住村坊,建了座村堡,占了子牙河口,收例錢,搶河租,將俠義村弄個強盜窩也似。周圍百姓深受其苦,但無甚爭執,這佟員外都被多次借錢要糧,從不歸還。


    慕容飛喜道:“那正好,趕趁去討迴錢來。”白晝無話,到了夜晚,慕容飛招唿佟鐵山換了夜行衣靠,慕容飛沒拿重劍,佟鐵山也是空手,兩人展開身法,飛馳而去,隻留佟老頭在後麵唏噓。


    兩人直奔了小半個時辰,慕容飛氣息悠長,佟鐵山血脈狼突。遠遠看見高大圍牆,佟鐵山悄聲道:“師傅,那裏便是俠義村。”兩人貼到牆下,慕容飛使壁虎遊牆,佟鐵山用鷹爪勁力,慢慢攀上圍牆,伏在牆上,慕容飛定睛向莊園裏看去。隻見遠遠燈火通明,一片開闊地麵,數十人影影綽綽正在那裏搖動,四麵喧嘩無比。


    慕容飛輕聲道:“小子,你在這裏等候,休要招事。”說罷,慢慢摸到靠牆的一株樹上,順著樹枝上了去,又慢慢滑了下去,高高低低,扁扁伏伏,靠近人群去。


    略近了燈火,嘈雜更甚,蚊蟲越多,慕容飛不耐,取出銀麵具戴上,闊步迎上。那人群中各人正在較技,忽的大亂,一片塵囂騰起,隻見場中多了一人,臉帶銀色麵具,麵目猙獰,身邊四五人橫躺豎臥,都在地上。人群大嘩,屋簷下坐定三人都是一驚,一人高聲喝道:“什麽人?”慕容飛笑道:“討債的。”眾人鼓噪,那人大怒,抄起一根鐵棍,迎頭便上,慕容飛身形一動,隻一招,聽得“蓬”的一聲,鐵棍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慕容飛腳下踩著一人,仍然立在當場。慕容飛見腳下人麵目青黑,刺著一麵花繡,想來是那斑麵花虎,看向另外兩人。左首一人也是按耐不住,使動一杆花槍,要救兄弟,結果剛一靠近,眼前一花,銀槍落地,手軟筋麻,待清醒了一看,不覺氣的險些昏去,原來和丘劍舟一般被人踩在腳下。慕容飛如戲嬰孩般擒住兩人,心中也是疑惑,這兩人如此武功,怎能霸占村坊河道。


    但見當中那獅麵闊口的壯漢,穩如泰山,見兄弟遭擒無動於衷,冷冷看著慕容飛,寒聲道:“閣下身法高明,劍法超群,是哪裏的好漢,來和我俠義村為難?”慕容飛一聽,便知這三人,丘劍舟和楊尚春都是擺設,唯獨展通惠才是真正高手,想罷,一邊一腳,使個巧勁,將腳下兩人踢去,先取了地氣,聚氣凝神,對著那雕麵花龍道:“俠義村借去二賢莊錢糧多日,今是佟老員外求我來討要,你是還還是不還?”展通惠笑道:“那老兒吃了甚藥,敢來老虎頭上搔癢,也罷,爺爺先打發了你這夯貨,再去尋他晦氣。”說罷,提起桌下腳邊一對短鐵戟,緩步上場,眾多莊客還要鼓噪,展通惠鐵戟一抬,眾人都靜。慕容飛見他兩把鐵戟寒光閃閃,左大右小,小的怕也有二十餘斤,看來這人光是力氣就是驚人。


    兩人放對,四目相視,片刻後都是身形飛動,撞在一處,一動就分,展惠通瞠目結舌,原來他左手鐵戟尺餘長的尖子被截了去。慕容飛也是一驚,衣袖撕裂,上臂也有道口子,心道:“好快的鐵戟。”原來這展通惠使得是鐵戟,用的卻是劍法,極沉重的霸道兵器施展極輕靈的劍法,甚是古怪。


    慕容飛不敢托大,晃了晃手中鐵戟尖刃,道:“花麵龍,我手中有劍,你便要倒黴了,現在認輸,交還錢糧則可。”展通惠大怒,揚起鐵戟一揮,大喝一聲,“大夥兒齊上。”數十人轟然而動,慕容飛無法,展動身法,如虎入羊群,卻不傷人,左手戟指一點,取得都是尋常人的肋骨,片刻之間十數人哀嚎倒地,摔出一片空場,展通惠身形搶入,瞬息間一個跟頭摔倒,肩窩大腿中了四劍,躺在地上掙紮。剩下群盜發聲喊,都走了去,一時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展通惠口沫出血,顫聲道:“閣下是閃電神劍。”“不錯,”慕容飛笑道:“這麵目就不給你看了,你師門我已知曉。”說罷一指另外兩人,“你這一虎一蛇抬了他去見他師門,如要來找我,隻管來。”三人雖有家當,卻無家眷,當下撿了槍棒,用繩子綁了,把展通惠擔在其中,直抬了走。


    慕容飛禁住幾個亂跑小廝幫忙,又喚來佟鐵山,吩咐大開俠義村堡的四門,尋人寫個告示,讓附近村坊受荼毒的都來取錢糧。這一番爭搶直鬧了半日,從夜晚直至第二日午後,慕容飛端坐在村堡庭前,麵前擺了桌麵,有酒有麵,不時有人上前感謝神仙,又有孩童喚作恩公,再有片刻,人群盡去,喧嘩遠走,慕容飛起身,立時有人將桌麵搶去。


    緩步走進前廳,隻見如蝗蟲過境,狼虎肆虐一般,連牆皮都有摳去。這一番俠義村堡被掠取一空,隻剩下一棟空殼。慕容飛又走進後院,隻見花園中一片狼藉,這村漢哪懂風雅,那花朵隻能苦捱。又見遠處小小一個地堡,門口冷冷坐著個老漢,身體佝僂,蜷縮一團。慕容飛見了,以為有誤殺,連忙上前虛扶,道:“老人家,可是沒有償還的錢糧?”那老人慢慢抬頭,一臉眼屎鼻涕,抹了把道:“這位神仙,小老兒沒被借過錢糧,倒是欠這三俠情分。”“此話怎講?”“小神仙,一把掠了三俠村,是他們三個作惡,咎由自取,不過小老兒卻無處安身了。”“老丈是這俠義村的莊戶。”“正是,我自小在這裏長大,卻是管家。眼見三個老爺作惡,無法勸阻,又不受待見,隻能在這裏守祖宗牌位。”


    慕容飛歎道:“老人家,我前後一月,打探的清楚,才趁夜來除這三害,不想害的老丈無處安身,也罷,那二賢莊欠我東道,老人家可去那裏安身養老。”那老頭大喜,雙手撐住慕容飛雙臂道:“也好,不過------。”慕容飛正自傾聽,忽然手臂一緊,隻覺這老兒雙手猶如鋼勾一般,扣住他雙臂,卻不起腳發招傷人,隻是抓住,慢慢道:“閃電神劍,如此神通,小老兒掙紮一生,還不曾遇到這般高手,望第一劍賜教。”慕容飛大驚,抬頭一看,見老兒目現神光,身形膨大,哪裏有半分老邁閽眊。想了一想,笑道:“老劍客,如此高深,當真厲害,不過小子從不做虧本買賣,可有什麽賭注?”老漢占了先手,本想給慕容飛個下馬威,哪裏知道,這扣住了便動不了分毫,對方雙臂如鐵如龍,自己一撤手便會受傷,起腳更是不能,勁氣不敢稍散,隻能道:“也好,你我便是鬥劍。第一劍若是贏了,小老兒輸您三把寶劍,要是小老兒僥幸勝了一手,我便要第一劍做件事。”慕容飛道:“所為何事?”“小老兒守護三俠村已久,被第一劍破了,隻要去拜祭一下三俠,言說非小老兒之罪即可。”慕容飛心道:“贏了,得三口寶劍,輸了,去給死鬼前輩磕個頭,也好,”但心口不一,不想讓這老兒占了便宜,當下勁氣鼓蕩,“還沒請教老劍客名號?”“我哪裏有什麽名號?總不及第一劍高名”“不然,老劍客一出手就擒住小子,當年定是高人,還望告知?”老頭心中憤怒,這小子明明知道自己已快堅持不住了,還在拖延,當下手一抖,身形急退,慕容飛心下好笑,“誰讓你非要拿住我,不進步傷你算是客氣了。”自己撤了勁力,施施然退了三步,那老頭也頂在牆壁上,換了一口氣,緩緩從腰間抽出一口軟劍,迎風一抖,那劍“錚錚”作響,一轉眼,垂垂老朽化作絕世劍客。


    慕容飛見了他身形劍器,朗聲道:“原來是南極劍客歐陽光歐陽劍客。”歐陽光輕聲道:“想不到,三十餘年,還有人能認得老夫。今日當盡力與第一劍一戰。”慕容飛心下暗怒他的手段,從袖口一縮,取出那一尺長的鐵戟尖刃,略晃一晃,道:“老劍客請。”


    兩人都不敢先出手,南極劍客知曉慕容飛手段,慕容飛身上也有傷勢,略沉一沉,劍光流轉,光電閃爍,兩人相持,數十劍一晃而過,慕容飛身上又添了幾道血口,歐陽光卻中了三劍,靠在牆上,軟劍顫動,不能再戰,總算慕容飛敬他老,不曾下殺手。歐陽光顫聲道:“好,好厲害的閃電劍法,老夫認輸了。”


    慕容飛見他低頭,收起尖刃道:“承讓了。”歐陽光再沒二話,收了軟劍,也不包紮傷口,引了慕容飛便走,直進了地窖。慕容飛藝高人膽大,隨了去,地窖中卻有機關,啟動了,地麵後退,現出洞口,看來藏東西都在地下。兩人取了門邊火把,點燃了行了進去,後麵閘門自動關閉。


    歐陽光前麵引路,直行了數百步,到了一片所在,慕容飛也沒料到這俠義村地下有如此寬大洞道。隻見洞壁上火光晃動,前麵現出方圓高低十餘丈的一處鍋弧,正麵樹立寬大石碑,上書:仁義三俠墓。底下一隻巨大石龜。此外再無一物,慕容飛道:“老劍客,這裏如何有劍?”歐陽光低聲答道:“我祖輩在此守墓,年輕時闖蕩江湖為樂,年老了還是迴到這裏,此處是當年隱世三俠的墓園,當年曾有祖訓,三俠後人在則墓洞在,三峽後人不孝則墓洞毀。現三個畜生不孝,不修德行,這墓洞也要不在,隻是有三把神劍隱去,不免可惜。老朽見第一劍如此功夫,當可重振三神劍的威名,我替小劍聖取寶則個。”說罷,請慕容飛稍退,歐陽光凝神導氣,慕容飛見他氣血奔騰,精力結煉,瞬間出手,雙掌按在那高大石碑上,盡平生能耐發罡力一振,那石碑如遭雷殛,轟隆一聲,四分五裂,斷茬處現出三把神劍。


    慕容飛隻見劍光繚繞,寒氣刺骨,三把寶劍鑲插在石碑之中,歐陽光氣血散盡,退了開去,慕容飛踏步上前,左腳一起,踩在石龜的頭上,身形定住,仔細看去,隻見這三把寶劍當真了得。三劍都是半截插在石碑裏,留下半身,劍柄古樸般拙,刻畫玄奧,劍身光芒點點,寒氣森森,伸手拔出三把寶劍,跳下石龜,仔細端詳,見都有篆字鐫刻,一名:貪狼;一名:秀霸;一名:執火。心下暗道:“原來是‘嗔貪癡’三把‘毒’劍。”三劍都短,貪狼一尺九寸,寒光內斂,劍刃隱有白霧;秀霸劍二尺長短,光華刺目,入手一汪秋水;執火劍二尺三寸,火焰紋路,劍尖耀眼一點白光。


    歐陽光眼神古怪,想是又見神劍,心有所想,上前道:“第一劍,這神劍出世,當有異象,休要張揚,被人記掛。”慕容飛道:“正是,可有劍匣?”兩人出了墓洞,歐陽光一按機關,整洞由裏而外,坍塌一片,黃氣蒸騰,轟隆聲響,直到最後地堡塌陷,正好將地麵補平。歐陽光早去取來劍匣,這木匣極為精細,一匣三層,鐵木雕琢,將三劍放入,光華斂住,慕容飛取了皮索,將劍匣背在身後,對歐陽光道:“老劍客主仆之誼已盡,不如隨我到二賢莊安身。”歐陽光道:“老朽半生遊蕩,半生守墓,孑然一身,現在沒了心願,隻待老死,去哪裏都是一般。”“不瞞老劍客,我有一記名弟子,存身二賢莊,餘本身不羈,無法長安此地,還望老劍客代為照料。”“第一劍好算計,我輸了你一劍,卻要替你操勞。”慕容飛哈哈大笑,遂引了南極劍客徑直迴了。到了二賢莊首,安排了事宜,喚過佟鐵山,喝道:“癡兒,快參拜老劍客。”佟鐵山機警,跪下便叩首,心中暗想,這老漢自小便認識,如何還是高手。歐陽光道:“此為何意?”慕容飛抱拳道:“今日讓佟鐵山拜了老劍客為師,你我共教一個弟子可也?”“這------這------。”歐陽光還待遲疑,佟鐵山遵師命,早就八個頭磕了,至此拜了南極劍客和閃電神劍兩位老師,佟老員外早命人準備酒席,眾人歡飲無話。


    次日天明,慕容飛早起,喚過佟鐵山,叮囑了要好生看待歐陽劍客,盡取其能才是。佟鐵山不敢有違,一一領受。慕容飛又取出三把神劍,將出貪狼、秀霸兩劍,道:“此為貪狼劍,可習練本門劍法,這秀霸劍請將老劍客即可。但願他日,雙劍相認。”佟鐵山再拜,慕容飛又去辭別了佟員外與歐陽光,收了佟老員外一錠大銀,迤邐而去。


    不提南極劍客二賢莊授徒,單表小劍聖。一路出了二賢莊地界,直往東北。行不過午,見暑氣上來,望見前麵一片酸棗林,連忙扇了鬥笠,奔入林中納涼。哪知剛進一步,心中一動,前腳勁力頓時卸去,轟隆一聲,麵前踏破一個陷坑,慕容飛勁力轉換稍慢一點,整個就得折在坑中。他望了望坑中的尖刺,心中大怒,抬頭大罵道:“哪裏的烏龜暗算老爺?!”話音未落,林中一伏,鑽出十數人來,為首一個鐵衣老者,身邊背後背著一對短戟,後麵跟定一人,正是花麵雕龍展通惠。眾人刀槍並舉,圍住慕容飛,鐵衣老者道:“劍聖門好大的架子,閃電神劍又如何?第一劍的畫像傳到我手,便進了茅廁,你小小年紀,乳臭未幹,有何所持,敢壞我展家衣食。”慕容飛不怒反笑:“你等蠢材,我放爾等一條生路,如何又跟著來送死。這老兒,你是什麽名號,敢小覷某家?”展通惠叫道:無知小輩,可聽說過玉麵飛龍無敵將否?”慕容飛大驚,麵色掙動,高唿道:“你待何說,這位便是玉麵飛龍展老劍客?”眾人聽他吃驚,都暗自得意,展通惠更是得意,“你也知我六爺爺大名?”“不曾聽過!”展家眾人聽他說得斬釘截鐵,都噎得吞血,心中都想,這小子真會消遣人。展老英雄更是氣的蹦了三蹦,他少年成名,也曾名揚江湖,歸隱十數年,教了無數弟子,更兼這一帶展家勢力龐大,幾十年沒有受過陰損,狂怒之下,顫聲道:“好好好,來來來,小慕容,讓你知道你家六爺爺的功夫?”。


    慕容飛笑道:“卻也不忙,老劍客號稱玉麵飛龍,鐵戟無敵將。這鐵戟無敵當是要的,想來你展家一脈,習練溫侯畫戟,自有心得。不知這玉麵飛龍卻是何意,依老劍客臉色,應該叫黃麵飛猴,或蠟臉猩猩最好。”“小畜生------”那玉麵飛龍牙齒咯咯響,再不說話,探臂膀“嗆啷”拽出一對鐵戟,擺了個“左右插花”,就要搏命。慕容飛恨他們設陷阱歹毒,早動了殺心,現下見這老兒心血浮躁,暗道:“該著你倒黴,你展家觸了我的黴頭。”兩人一進一退,鬥在一處。展通惠實是以為自己六爺爺,在家中武功最高,自己尚糾纏了十幾個迴合,他老人家怎麽也得打到天黑,到時候虛耗了慕容飛功力,待天色一晚,眾人撓鉤套索齊上,活活捉了他去,卻不殺死,發信讓劍聖門贖人,自己這展氏世家的臉麵便露在了天上。哪知道念頭還沒轉完,隻聽“哢嚓”一聲脆響,定睛一看,場中倆人倒了一個,正是那玉麵老飛龍,被慕容飛上頭虛架幾招,地下尋隙一腳,將小腿踹斷,鐵戟撒手,丟在兩旁,慕容飛揉身一退,心下想道:“不是喜歡這溫侯畫戟招法,貪看幾路,誰容你等在麵前羅唕。”


    眾人本在鼓噪,哪知片刻勝負以分。連忙上前扶住展老頭,慕容飛遠遠道:“喝,玉麵那個誰,快迴去將養,若不然再見就是玉麵飛龍,鐵戟當拐了。”老頭一口老血噴出,生生氣的暈去。展通惠哪敢停留,“唿嚕嚕”眾人抬了傷者,一哄而走。慕容飛心下冷笑,“你這展家,隻有遠支不受待見的‘鐵戟溫侯’展擎天還算好漢,其餘庸碌之輩何足道?”


    待到毛人退去,慕容飛緩步入林,選了處無礙地界,尋摸一塊大青石,鋪下包裹,取出幹糧、水壺,一通吃喝,就著清水,飽餐幹肉麵餅,又吃了佟鐵山孝敬的鹽菜,待飯飽水足,掃除塵土,就著包裹皮,枕了劍匣,氈帽遮臉,沉沉睡去,隻顧歇息,哪管蚊蠅。


    這一覺直睡到日落月明,慕容飛醒轉,見無人來打擾,立起身來,略撣一撣塵土,見石麵上濕氣漸生,不便久留,便抬步而行,欲尋一處落腳所在。望見路旁大樹,盤了上去,張了一眼,隻見東北方向有些燈火,便取了包裹劍匣,一應事物,向著燈火而去。


    這行夜路,最為怕人,多有人雖有技藝,貪走黑道,被人暗算了去。又有一般魑魅魍魎,極喜趁黑出沒,再有個人膽色有別,沒人敢走。慕容飛氣血旺盛,不懼夜色,趁著明月,大步疾行。那人影忽前忽後,跳躍不止,草叢中蟲鳴鼠叫,樹林晃動,暗影斑駁,吞吞吐吐,無一時,隻覺濁氣散去,清氣漸生,風冷入夜,寒星閃耀,慕容飛心念完全沉在劍勢之上,觀天看地,觸景生情,隻覺天下萬物無不可入劍道,青雲入劍,得其輕靈;明月入劍,得其矯捷;星光入劍,得其寒疾;野草入劍,得其生機;叢林入劍,得其蔽日;冷風入劍,得其凜烈;土路入劍,得其曲折;光影入劍,瞻前顧後;蟲鳴入劍,奇詭怪誕。慕容飛越走越快,頭為之頂,身為之前,手為之掃,腳為之定,眼為之尋,心為之守,意為之逸,神為之動,勢為之突,衣帽為蓋,贅物為盼,大劍為權。直默行了十餘裏,天色更暗,暮然停住,路邊有一高大石碑,借月光依稀看到兩個大字:洪場村。慕容飛心神流轉,靈台一片清明,原來這一趟走路喚作:洪場悟劍,


    進了洪場村,哪裏能尋到亮光,先前燈火已熄,隻得摸索前行,好不容易摸到一處破舊村舍,連牆帶屋,倒塌了半邊,慕容飛進去一張,料能遮人,便拔了茅草,有的鋪墊,有的燒熏,於牆角一辟,倒頭休息。正值心神調節,輸精過血時分,突然劍匣中,執火神劍一陣嗡鳴,慕容飛驚起,什麽人能驚動神劍,慢慢褪去劍匣,拿了寶劍在手,隻見劍鋒微微顫動,月光打在劍上,那劍成了一汪清水也似。一劍在手,心神已定,靜待來人,那火坑旁邊立了大劍,包裹掛在上麵,一搖一晃,也在等待。隻過了片刻,遠處一盞燈籠,慢慢行來。


    其時,天涯無聲,青雲密布,紅燈似那怪獸獨眼,慢慢射過來,但是尋常人物,必是心膽顫動。慕容飛哪裏為外魔所擾,運足目力看去,隻見朦朧中一個寬闊身影,搖曳間衣袍甩動,韻律非凡。少頃,那人行的近了,見了大劍,默不作聲,插了燈籠,攏去頭發長衫,周身緊紮利索,慕容飛抬頭再看,好一個健兒,其人年齡不大,眉目端正,安穩不動,如大龍臨淵,猛虎守山,一雙亮眼,發出點點星光。人雖健武,卻是個讀書人打扮,花頂逍遙巾,青布寬博袍,背後還背一個箱籠。


    慕容飛一扶手中神劍,開聲道:“來者何人?”那人並不做聲,探身卸下箱籠,“通”地丟在地上,伸手從裏麵拽出一對镔鐵大戟,插花般左右一晃,慕容飛不禁笑道:“鐵戟溫侯?”那人張口朗聲道:“劍聖可敢夜戰?”話音未落,眼前一黑,原來慕容飛甩手用劍袍打滅了燈籠,又說道:“我手下不死無名之輩,可要賭鬥一場?”“不錯,我便是展擎天,今夜隻求龍爭虎鬥,分勝負不決生死。”“既如此,若我輸了一招,便拜你為師。”“我亦然。”兩人言語已盡,慕容飛伸出執火劍,展擎天探出鐵戟,黑暗中“叮”的一聲輕響,隨即金光銀鏈閃動,兩人乒乒乓乓鬥在一處,間或閃開,風聲大作,展擎天持兵器在身邊掃蕩,生怕對方近身,慕容飛卻無聲無息。鬥了一兩刻,慕容飛朗聲道:“且住。”展擎天收了鐵戟,摸索著將燈籠點起,紅光罩定兩人,看了半晌,展擎天歎道:“某家輸了。”原來,兩人身形兵器一無傷損,但慕容飛一邊,一草一木,片塵不染,展擎天一側,花樹盡皆倒伏,一片碾糅。


    慕容飛笑道:“此為七步追魂的身法,非我本門傳授。”展擎天卻收拾了鐵戟,展開衣袍,拜服於地,道:“願拜慕容公子為師。”“這------這------,實是戲言耳。”展擎天隻是不起,慕容飛無法,收了他三拜,莫名其妙收了個徒弟,又說起不得師命,展擎天卻願做記名弟子。慕容飛引了展擎天走進破屋,兩人插了燈籠,席地而坐,展擎天卻從箱籠中取了香肉,冷皮,果子,稠酒,慕容飛見他一樣一樣的取將出來,不禁大笑:“如此讀書人,都是吃貨。”展擎天陪笑道:“師傅不知,弟子有‘浮石’之症,每日必要大量進食,否則手腳無力,氣血衰敗。”慕容飛心中一苦,原來他寬袍大袖為了遮住身形虛高假壯,背箱籠為了治病。心下一動,開口說:“我久聞東海之濱,鹿角莊有鹿神草,可醫此病,何不求之?”展擎天逼法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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