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見她久久不語，自嘲一笑，“行了，不幫我就算了，要找七境，我有的是辦法，我自己就是最大的誘餌。”
他轉身要走。
巧虎忽然不甘心的揚聲問，“你當時明明已經走了，為何還要迴來？”
“龍骨傷難愈，我想活著，灰光能救我，就迴來咯。”
“....你違背了對你哥的誓言。”
你說過不傷人神...卻與灰光同謀，親手屠城？
“誓言，難道比活著更重要嗎？”阿羅隨手一揮，撤下門口屏障。
此時外麵人正巧心急難耐，一腳踹開了大門，隻見一個國字臉、銀甲銀槍、戰力濃鬱的年輕將領提刀站在外麵。
他瞧見畢阿羅，滿眼鄙夷，徑自越過他，走向巧虎，看看他們二人，冷哼一聲，“巧虎仙子，您畢竟還是仙者，總要顧及些名聲的，仙魔殊途，何必呢。”
巧虎見他麵生，正要詢問時，隻見這位將領非常敷衍地朝著自己抱拳，“在下司戰部戰神江陵，位列三境。我奉左主事之命，將龍骨交給仙子修複，還望您盡快，矓州大事，耽誤不得。”
江陵一擺手，身後士兵即刻將劍盒呈上。
畢阿羅微微眯起眼，警覺地盯著劍盒掠過自己，他的目光被江陵察覺，三境當即上前，擋在了畢阿羅與巧虎之間，低聲警告，“畢阿羅，休戰期，你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不然，我真怕自己控製不住。”
阿羅哂笑：“你是不是忘了，休戰的規矩是誰定的。”
“若要魚死網破，那便魚死網破，我們死前，必然拉著你一起。”
江陵咬牙切齒，“我不是阿武，我對你，從無半分憐憫。龍骨複原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提及阿武，江陵看阿羅的眼神恨不得吃下他一般血紅。
巧虎接住劍盒，凝眉瞥到江陵與阿羅劍拔弩張之勢，隻見阿羅微微斜了下額頭，不再糾纏，換了副笑臉，朝她親昵道，“我晚點再來看你呀。”
柳巧虎瞬間滯住，想解釋清楚，可自覺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便又閉了嘴。
阿羅走後。江陵抱臂站在巧虎跟前，冷聲問，“何時能修好龍骨劍？我就在這裏守著，隨時聽候巧虎仙子差遣。”
一句話說的僵硬冰冷，柳巧虎聽得也來了氣，“江大戰神，我當然會盡力，但放眼矓州，龍骨這種級別的法器，恐怕是對法器工師最大的挑戰。耗時多久不好說，你有看著我的功夫，不如去保護那位身份神秘的七境。”
“也是，”江陵嗤笑一聲，“反正修不好，再被劈一劈，也有東西為你擋。”
再被劈一劈？
柳巧虎揚起眉毛，“江陵，我們有仇？”
“我們今日才見。自然沒、有。”
“才見麵，你卻惡語相向？隻因我喜歡上了魔物？可這與你相關嗎，既然你我依舊為仙僚，希望你注意下自己的態度。”
江陵冷哼一聲，不再看她。
巧虎不悅的迅速查驗了下龍骨劍，隨手將它收進提燈法器，見江陵還沒走，便敲了敲石桌，“你還要幹嘛？”
江陵慢悠悠轉過來，盯她半晌，神色略有鬆動，才問，“阿武最後對你說了什麽？”
巧虎一愣，“你什麽意思....？”
江陵雙手重重拍在石桌上，忍無可忍，“我問你！阿武那日戰死，最後與他說過話的人不是你嗎？”
柳巧虎怔住，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阿武，竟然戰死了....
一直駐守在其他域內的江陵聽說不鹹城封城數日，頓覺不對，帶隊連夜趕迴，卻隻見到昔日摯友的屍首和滿城血汙狼藉。
那日巧虎打算與星城同歸於盡時，城門口的江陵也是殺紅了眼。
她沉默片刻，有些愧疚，垂下眼簾，“.....他隻說要我保護阿山。”
“那你保護了嗎！”
巧虎不再吭聲。
她若不是女仙，恐怕江陵現在會直接揉碎了她。
良久，江陵才低沉道，“你這個仙道叛徒。若修不好龍骨，我會親手把你，和那隻東西，毀掉。”
說罷，江陵怒氣衝衝帶兵拂袖而去。
臨走，還留下四位一境戰神保護柳巧虎...主要是龍骨劍。
柳巧虎坐在院內久久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半空中徐徐降下一道金燦燦的文書，巧虎一愣，連忙恭敬跪地，雙手接下。
這是從仙都來的，巧虎展開一看，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對她受刑後的問責，要柳巧虎在三日內寫好反省書。
她看著看著，不禁驚訝站起，這這這上麵字裏行間的都是什麽啊！
她受刑竟然不是因為愛上魔物？
而是因為....弄錯了任務？！
她來不鹹城的任務根本不是保護七境！而是用強大的念力連結上將軍靈，將其喚醒？！
她惶然合上文書，驚得出神。
怪不得左大霧聽到她要保護七境時，眼神疑惑又嘲弄。
巧虎現在隻感覺頭皮發麻，皺著眉癱坐下，心態崩了。
她竟是因辦錯差才被雷劈？
那她在來不鹹城前聽到的傳令又是什麽？一路過來，仙都調令也做不得假啊！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院內一片死寂，隻有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隔壁廂房吱呀一聲，開了個小縫兒，旺財聽到院內剛剛激烈的聲音沒了，又感到剛剛降下的文書氣息，扒著門一看，便見巧虎麵色慘白的坐在石凳上，怔怔出神。
他根本不想與巧虎多說一句話，可又覺得情勢不對，便別扭的上前詢問，連續叫了幾聲，才聽到巧虎支支吾吾的說明原委。
“那可是仙都的傳令，怎會出錯呢...若真是辦錯了差，天雷劈死我也是應該的。”
旺財意識到事情嚴重，臉色也白了，巧虎挨天雷的理由城主並未當眾明說，監察閣中也未有公示。
大家都猜她挨劈是因對魔物動心，是以，仙魔戀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可如今....旺財掙紮一會，輕道，“你這種情況，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你知道？”
巧虎下意識抓住了旺財的衣袖，後者不著痕跡的抽出手，幹咳一聲，“我也隻是聽說，具體的卷宗，也許在司戰部那兒。”
百餘年前，也有一位小仙，誤聽了傳令，犯下大錯，直接被天道剔除仙骨，受了雷刑後貶為凡人，可他拒不認罪，屢次寫文書自證，然後做了凡人沒幾年，便抑鬱而終，一命嗚唿了。
“他...辦錯了什麽差？”巧虎緊張的指節泛白。
“那事兒很有名，百餘年前，全城灶火出事，引凡人入了心魔....最後查明，是當時的灶神小仙徐國元出了問題。”
巧虎等不得了，豁地起身出門，獨留旺財在背後嘀咕“也不會說個謝謝啊。”
她飛身去了司戰部，一路上發覺城內小商小販至少沒了半數，一片蕭條。
左大霧知道她挨雷的真正原因，預料她會找來，早為她備好了當年徐國元的卷宗。
巧虎道謝後將剛剛監察閣降下的文書遞給左大霧識別，擔心再出問題，幸好這次的文書，是真的。
虎子把卷宗捏在手裏，本要離開，沒走幾步卻又折迴來，左大霧瞄到她站在自己跟前，不緊不慢的抬起眼皮。
“左主事，就算城主現在與灰光捆綁，以您之力，應該也可以消除那些守在外麵的魔物吧。”
“仙子要說什麽？”
巧虎茫然間扯出一抹強笑，“將軍靈是七境元神，要我以念力連結上他...我師傅都做不到，我又如何能？還有龍骨劍，我覺得還是交給仙都修複為好。”
“瞿逢伊已隱退，你是他唯一的關門弟子，若你都修不好——”
他頓了下，“——那便算了。”
算了？巧虎愕然地眨眨眼，“那畢阿羅...”
“你也舍不得他死吧。”
“可他已與灰光一路...我總不能....”
她無可奈何的止住話，見左大霧麵上沉著，聽他堅定道，“不鹹城，永遠與矓州共存亡。”
不能退敵，便同歸於盡。
空蕩蕩的議事廳裏，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巧虎心中忽而湧出一股熱血，不再多問什麽，小心地揣著卷宗，直接去了土龍江邊。
能不能修得了，總要試試。
那四個一境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謹慎地護在四方，盯著她將龍骨劍扔進了土龍江水裏，劍柄處還吊著巧虎一縷仙力。
既然龍骨劍以龍氣殺四方，那必然要吸足龍氣方能恢複靈力，土龍江最適合不過。
念咒施術後，她看著江中龍氣漸漸朝著劍身聚攏，巧虎這才安心坐在岸邊，靜靜翻看卷宗。
上麵對於徐國元的論罪隻有寥寥幾筆。
徐國元也是文職仙者，調職來不鹹城做灶火小仙不過一年，便因聽到傳令，要替天道懲處惡人，故意在人們煮飯的灶火中動了手腳，導致五穀雜糧被心魔附著，讓人枉死。
卷宗後麵還夾著厚厚一遝文書，全是徐國元當年反複提交的自證書，原來司戰部都仔細留著。
徐國元義正言辭聲明自己的確聽到了上方傳令，可監察閣證實，他們並未給出命令。
雙方說辭對不上，徐國元最終被剔除仙骨。
巧虎在日頭下看到天黑，臉色越來越沉。
這種無辜百姓大麵積遭殃的事兒,讓巧虎忍不住聯想到不久前全城脫發一事，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當年花加榮入了七境，說明將軍靈覺醒了，那麽...與畢阿羅一樣的實體魔物呢？
她仔細迴憶著史冊上的內容，也沒想到當年有實體魔物出現過...
她正要合上卷宗時，隻見一枚遺願從書麵上漸漸浮出，被柳巧虎托在掌心，那是百餘年前灶火小仙的遺願。
巧虎微有詫異，立即凝神細品，一副畫麵躍然跳入腦海中：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胖姑娘的笑臉，盡管她眉目青澀，但巧虎還是認得出，那是年輕時的朱娘子。
那會兒她是屠戶的女兒，因過於肥胖羞於與人交往，整日跟著爹娘宰豬賣肉。
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吃東西，越吃越胖，越胖越吃，常常遭人嘲諷。
但有個長得特好看的男孩子不會笑她。
不僅如此，他還總是每早上山砍柴時，順路給她捎帶一捆上好的柴火，路過她家，隨手扔進院子。
時間久了，朱娘子就發現，男孩兒給她的柴火總是能烤出特別美味的豬蹄，可她看了許久，也看不出，他給的柴火到底有何不同。
朱娘子沒勇氣去問，隻每次當他路過時，提前在門口掛上她烤的豬蹄作為迴禮，然後躲在一邊，偷瞧他的臉色。
他也愛吃她烤出的豬蹄。
朱娘子的少女心在那個夏天被男孩打開了。
門口掛的東西也多了起來，有時候是豬蹄，有時是新鮮的豬肉，有時是麵料不錯的長衫。她瞧見他日子過得拮據，衣袖總是因為砍柴被樹枝刮得破爛。
總之，她有的好東西，都給過他，他也會安靜的取走，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這樣安靜的過了兩三個月，男孩在某天清晨，照例往院子裏扔進一捆新柴，卻沒看到門口掛著的禮物。
一天，兩天，三天...不但禮物沒了，朱娘子還會把他的柴火原封不動的放在外麵，悉數奉還。
男孩心中疑惑不淺，候在門口，攔住了朱娘子，他認得她，叫她的名字，李寶珠。
朱娘子本不姓朱，李寶珠才是她的真名。
原來，男孩知道她叫什麽。
朱娘子的心髒又開始亂跳，臉上又紅又燒。
可男孩好像根本沒瞧出她的窘迫，繼續追問——為什麽不給他烤豬蹄了？
朱娘子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灶神小仙，民女先前不知您的身份，舉止輕浮，還請您不要怪罪!”
“哈？”灶神小仙撓了撓頭，連忙扶起朱娘子，不好意思道，“寶珠，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
朱娘子陡然抬眸，睫毛跟著顫動，“朋友...我們？”
他的話撞到朱娘子心裏，歡喜與苦澀蔓延至四肢，過往被嘲諷的種種浮於眼前，這種莫名的感動讓朱娘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原以為他們也算朋友，可前些日子她才偶然得知，他根本不是普通男孩，而是神仙，平日裏賣賣柴火。
他們，天壤之別。
徐國元手忙腳亂的為她擦淚，連連道歉，慌亂道，“我見你總是對著灶台日日哭，以為你是灶火不好烤不出豬蹄，才給你送些我用仙術加持過的柴火。”
朱娘子愣了下， 她確實總因別人嘲諷而偷偷抹淚，“你見過我日日哭？”
徐國元點點頭，滿臉誠懇，不覺得哭有什麽不能提的。
然後朱娘子的哭聲便更大了....
巧虎品味著，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此時，畫麵陡然一變。
徐國元正在不鹹山上砍柴，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渾厚的聲音：灶神小仙徐國元聽令。
是監察閣給仙者傳令時才有的聲音。
徐國元與巧虎一樣，匆忙跪地接令，隻聽那聲音直鑽心尖，與仙者元力共振：
除惡民，扶正道，護我矓州，以下惡民為非作歹業障難消，報應將至，特令你....
柳巧虎心跳驟然加快，這個傳令的聲音與她聽到的一模一樣！
且能與仙者元神唿應！竟是假的？！
畫麵再變——
徐國元看著一個個倒地枉死的百姓，滿目驚詫，被司戰部士兵拖去不鹹山受刑，沒人在乎他的解釋，為仙者屠蒼生已是死罪。
年輕的朱娘子哭死在山腳下，無能為力....
後來，昏死的徐國元被帶迴了司戰部關押數日，朱娘子便在司戰部外日日等，每天都帶一袋烤豬蹄，想著，等他出來的時候就能吃到。
可她等到的，卻是被廢除仙籍，貶為凡人，瞬間猶如七十歲老者的徐國元。
他與她擦身而過，她沒能認出他來。
巧虎隨著歎息，心中感慨有情人難成眷屬。
就在她屏氣凝神感應遺願之時，一道黑氣倏然劃過江麵，氣勢衝天地劈向她。
四位一境反應極快，當即齊力抵擋。
身邊巨大的聲響讓柳巧虎從遺願裏驟然抽身，轉手間迅速將龍骨劍收迴。
此時，一道黑色身影從半空中翩然而落，穩穩擋在巧虎跟前，猛一揮手，便將那道暗殺巧虎的黑氣死死拽住，而後慢慢捏碎了去。
柳巧虎：“.....”
畢阿羅不滿地迴頭看她，“左大霧隻派幾個一境，真是拿龍骨作兒戲。白颶吾早得了灰光命令，調動魔物要毀龍骨，現在你很危險。”
柳巧虎看著阿羅的背影，和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半晌後道，“你怎麽出現的這麽及時。”
“估計是我用過你的氣力，又把這力量還給了你，所以現在你一有變動，我也會跟著難受。”
他的力量竟然與她相連了？
巧虎心尖好像被貓撓了一下，掩著神色，轉身就走，可阿羅偏偏跟著。
“多謝你出手相助，既然沒事了，還跟著我幹嘛？”
“我說過，晚點要來看你的。”他深情款款的模樣讓巧虎很不適應，“這麽晚了，街上亂，你要去哪兒，我代你去。”
巧虎不答，自顧走著，阿羅一大步擋在她跟前，粗魯的扯了她一下，有些煩躁，“我問你話呢。”
“你不要我修複龍骨，又幹嘛保護我？你不是已經與白颶吾一夥了嗎。”
“道不同，也不耽誤我喜歡你。”
他說的直白，毫不遮掩，仿佛天經地義與她一路。
巧虎深吸一口氣，“可我是仙者。”
“可全城都知道，你也喜歡我。”他得意笑笑，“還有什麽好遮掩的。”
巧虎還要說什麽，忽然被阿羅長臂一伸，攏在懷裏，她愣了下，過了片刻，才聽他輕道，“就一會兒。”
他的聲音那麽低，巧虎的心又開始亂跳，在訝然間本想推開他，再罵幾句臭流氓，卻又突然嗅到了他身上隱隱的血味。
罵到嘴邊成了，“你受傷了？”
“沒有。”
“你有血味。”
“別人的。”
不對， 就是你的。
但柳巧虎沒戳破。
兩個人在黑夜裏低聲呢喃著，毫不顧忌不遠處，四個一境臉上蒙了層灰，黑燈瞎火的不害臊！簡直是仙門之恥！
“你要去找朱娘子？”
“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看到東西，我早知道了。”
近日與白颶吾打交道，他們那些計劃，畢阿羅越來越了解。
他輕輕鬆開了她，“找她，她也不知道什麽，我知道你為什麽挨了罰。”
她看他眼裏有狡黠的笑意，“...你知道？”
“想知道為什麽徐國元跟你一樣，都聽到了假令嗎？”他俯身湊的極近，得瑟的挑挑眉，“要不要我告訴你？ ”
柳巧虎僵僵冷笑，“謝謝，不必。”
“呐，要不咱們做交換？”她走，他就尾巴一樣的跟著。
“什麽交換？”
“灰光可與神明共語。他出自星城，完全做得到，而這種傳假令的手段，它用過好幾次了。”未待談攏條件，他直接攤牌了籌碼，不給巧虎討價餘地。
巧虎一愣，頓住腳，連傳令都可以偽造....所以，牛不白與左大霧誰都不敢相信，任何話都不會輕易說。
“也就是說，他最初找上我，要我保護七境，其實是為了....”她忽然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事兒。
“是為了通過你找七境，誅殺將軍靈。”
見她不語，畢阿羅道，“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虎子瞪大眼，“我何時答應你了，分明是你自己要說的。”
“能不能幫我壓住白颶吾的念力。”他認真起來，“這個人很危險，你幫我，也是在幫左大霧。”
巧虎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星光閃爍，片刻後，她認真問，“畢阿羅，你現在到底是敵是友。”
阿羅無聲笑笑，“我與眾人為敵，隻與你為友，如何。”
他轉身要走。
巧虎忽然不甘心的揚聲問，“你當時明明已經走了，為何還要迴來？”
“龍骨傷難愈，我想活著，灰光能救我，就迴來咯。”
“....你違背了對你哥的誓言。”
你說過不傷人神...卻與灰光同謀，親手屠城？
“誓言，難道比活著更重要嗎？”阿羅隨手一揮，撤下門口屏障。
此時外麵人正巧心急難耐，一腳踹開了大門，隻見一個國字臉、銀甲銀槍、戰力濃鬱的年輕將領提刀站在外麵。
他瞧見畢阿羅，滿眼鄙夷，徑自越過他，走向巧虎，看看他們二人，冷哼一聲，“巧虎仙子，您畢竟還是仙者，總要顧及些名聲的，仙魔殊途，何必呢。”
巧虎見他麵生，正要詢問時，隻見這位將領非常敷衍地朝著自己抱拳，“在下司戰部戰神江陵，位列三境。我奉左主事之命，將龍骨交給仙子修複，還望您盡快，矓州大事，耽誤不得。”
江陵一擺手，身後士兵即刻將劍盒呈上。
畢阿羅微微眯起眼，警覺地盯著劍盒掠過自己，他的目光被江陵察覺，三境當即上前，擋在了畢阿羅與巧虎之間，低聲警告，“畢阿羅，休戰期，你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不然，我真怕自己控製不住。”
阿羅哂笑：“你是不是忘了，休戰的規矩是誰定的。”
“若要魚死網破，那便魚死網破，我們死前，必然拉著你一起。”
江陵咬牙切齒，“我不是阿武，我對你，從無半分憐憫。龍骨複原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提及阿武，江陵看阿羅的眼神恨不得吃下他一般血紅。
巧虎接住劍盒，凝眉瞥到江陵與阿羅劍拔弩張之勢，隻見阿羅微微斜了下額頭，不再糾纏，換了副笑臉，朝她親昵道，“我晚點再來看你呀。”
柳巧虎瞬間滯住，想解釋清楚，可自覺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便又閉了嘴。
阿羅走後。江陵抱臂站在巧虎跟前，冷聲問，“何時能修好龍骨劍？我就在這裏守著，隨時聽候巧虎仙子差遣。”
一句話說的僵硬冰冷，柳巧虎聽得也來了氣，“江大戰神，我當然會盡力，但放眼矓州，龍骨這種級別的法器，恐怕是對法器工師最大的挑戰。耗時多久不好說，你有看著我的功夫，不如去保護那位身份神秘的七境。”
“也是，”江陵嗤笑一聲，“反正修不好，再被劈一劈，也有東西為你擋。”
再被劈一劈？
柳巧虎揚起眉毛，“江陵，我們有仇？”
“我們今日才見。自然沒、有。”
“才見麵，你卻惡語相向？隻因我喜歡上了魔物？可這與你相關嗎，既然你我依舊為仙僚，希望你注意下自己的態度。”
江陵冷哼一聲，不再看她。
巧虎不悅的迅速查驗了下龍骨劍，隨手將它收進提燈法器，見江陵還沒走，便敲了敲石桌，“你還要幹嘛？”
江陵慢悠悠轉過來，盯她半晌，神色略有鬆動，才問，“阿武最後對你說了什麽？”
巧虎一愣，“你什麽意思....？”
江陵雙手重重拍在石桌上，忍無可忍，“我問你！阿武那日戰死，最後與他說過話的人不是你嗎？”
柳巧虎怔住，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阿武，竟然戰死了....
一直駐守在其他域內的江陵聽說不鹹城封城數日，頓覺不對，帶隊連夜趕迴，卻隻見到昔日摯友的屍首和滿城血汙狼藉。
那日巧虎打算與星城同歸於盡時，城門口的江陵也是殺紅了眼。
她沉默片刻，有些愧疚，垂下眼簾，“.....他隻說要我保護阿山。”
“那你保護了嗎！”
巧虎不再吭聲。
她若不是女仙，恐怕江陵現在會直接揉碎了她。
良久，江陵才低沉道，“你這個仙道叛徒。若修不好龍骨，我會親手把你，和那隻東西，毀掉。”
說罷，江陵怒氣衝衝帶兵拂袖而去。
臨走，還留下四位一境戰神保護柳巧虎...主要是龍骨劍。
柳巧虎坐在院內久久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半空中徐徐降下一道金燦燦的文書，巧虎一愣，連忙恭敬跪地，雙手接下。
這是從仙都來的，巧虎展開一看，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對她受刑後的問責，要柳巧虎在三日內寫好反省書。
她看著看著，不禁驚訝站起，這這這上麵字裏行間的都是什麽啊！
她受刑竟然不是因為愛上魔物？
而是因為....弄錯了任務？！
她來不鹹城的任務根本不是保護七境！而是用強大的念力連結上將軍靈，將其喚醒？！
她惶然合上文書，驚得出神。
怪不得左大霧聽到她要保護七境時，眼神疑惑又嘲弄。
巧虎現在隻感覺頭皮發麻，皺著眉癱坐下，心態崩了。
她竟是因辦錯差才被雷劈？
那她在來不鹹城前聽到的傳令又是什麽？一路過來，仙都調令也做不得假啊！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院內一片死寂，隻有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隔壁廂房吱呀一聲，開了個小縫兒，旺財聽到院內剛剛激烈的聲音沒了，又感到剛剛降下的文書氣息，扒著門一看，便見巧虎麵色慘白的坐在石凳上，怔怔出神。
他根本不想與巧虎多說一句話，可又覺得情勢不對，便別扭的上前詢問，連續叫了幾聲，才聽到巧虎支支吾吾的說明原委。
“那可是仙都的傳令，怎會出錯呢...若真是辦錯了差，天雷劈死我也是應該的。”
旺財意識到事情嚴重，臉色也白了，巧虎挨天雷的理由城主並未當眾明說，監察閣中也未有公示。
大家都猜她挨劈是因對魔物動心，是以，仙魔戀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可如今....旺財掙紮一會，輕道，“你這種情況，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你知道？”
巧虎下意識抓住了旺財的衣袖，後者不著痕跡的抽出手，幹咳一聲，“我也隻是聽說，具體的卷宗，也許在司戰部那兒。”
百餘年前，也有一位小仙，誤聽了傳令，犯下大錯，直接被天道剔除仙骨，受了雷刑後貶為凡人，可他拒不認罪，屢次寫文書自證，然後做了凡人沒幾年，便抑鬱而終，一命嗚唿了。
“他...辦錯了什麽差？”巧虎緊張的指節泛白。
“那事兒很有名，百餘年前，全城灶火出事，引凡人入了心魔....最後查明，是當時的灶神小仙徐國元出了問題。”
巧虎等不得了，豁地起身出門，獨留旺財在背後嘀咕“也不會說個謝謝啊。”
她飛身去了司戰部，一路上發覺城內小商小販至少沒了半數，一片蕭條。
左大霧知道她挨雷的真正原因，預料她會找來，早為她備好了當年徐國元的卷宗。
巧虎道謝後將剛剛監察閣降下的文書遞給左大霧識別，擔心再出問題，幸好這次的文書，是真的。
虎子把卷宗捏在手裏，本要離開，沒走幾步卻又折迴來，左大霧瞄到她站在自己跟前，不緊不慢的抬起眼皮。
“左主事，就算城主現在與灰光捆綁，以您之力，應該也可以消除那些守在外麵的魔物吧。”
“仙子要說什麽？”
巧虎茫然間扯出一抹強笑，“將軍靈是七境元神，要我以念力連結上他...我師傅都做不到，我又如何能？還有龍骨劍，我覺得還是交給仙都修複為好。”
“瞿逢伊已隱退，你是他唯一的關門弟子，若你都修不好——”
他頓了下，“——那便算了。”
算了？巧虎愕然地眨眨眼，“那畢阿羅...”
“你也舍不得他死吧。”
“可他已與灰光一路...我總不能....”
她無可奈何的止住話，見左大霧麵上沉著，聽他堅定道，“不鹹城，永遠與矓州共存亡。”
不能退敵，便同歸於盡。
空蕩蕩的議事廳裏，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巧虎心中忽而湧出一股熱血，不再多問什麽，小心地揣著卷宗，直接去了土龍江邊。
能不能修得了，總要試試。
那四個一境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謹慎地護在四方，盯著她將龍骨劍扔進了土龍江水裏，劍柄處還吊著巧虎一縷仙力。
既然龍骨劍以龍氣殺四方，那必然要吸足龍氣方能恢複靈力，土龍江最適合不過。
念咒施術後，她看著江中龍氣漸漸朝著劍身聚攏，巧虎這才安心坐在岸邊，靜靜翻看卷宗。
上麵對於徐國元的論罪隻有寥寥幾筆。
徐國元也是文職仙者，調職來不鹹城做灶火小仙不過一年，便因聽到傳令，要替天道懲處惡人，故意在人們煮飯的灶火中動了手腳，導致五穀雜糧被心魔附著，讓人枉死。
卷宗後麵還夾著厚厚一遝文書，全是徐國元當年反複提交的自證書，原來司戰部都仔細留著。
徐國元義正言辭聲明自己的確聽到了上方傳令，可監察閣證實，他們並未給出命令。
雙方說辭對不上，徐國元最終被剔除仙骨。
巧虎在日頭下看到天黑，臉色越來越沉。
這種無辜百姓大麵積遭殃的事兒,讓巧虎忍不住聯想到不久前全城脫發一事，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當年花加榮入了七境，說明將軍靈覺醒了，那麽...與畢阿羅一樣的實體魔物呢？
她仔細迴憶著史冊上的內容，也沒想到當年有實體魔物出現過...
她正要合上卷宗時，隻見一枚遺願從書麵上漸漸浮出，被柳巧虎托在掌心，那是百餘年前灶火小仙的遺願。
巧虎微有詫異，立即凝神細品，一副畫麵躍然跳入腦海中：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胖姑娘的笑臉，盡管她眉目青澀，但巧虎還是認得出，那是年輕時的朱娘子。
那會兒她是屠戶的女兒，因過於肥胖羞於與人交往，整日跟著爹娘宰豬賣肉。
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吃東西，越吃越胖，越胖越吃，常常遭人嘲諷。
但有個長得特好看的男孩子不會笑她。
不僅如此，他還總是每早上山砍柴時，順路給她捎帶一捆上好的柴火，路過她家，隨手扔進院子。
時間久了，朱娘子就發現，男孩兒給她的柴火總是能烤出特別美味的豬蹄，可她看了許久，也看不出，他給的柴火到底有何不同。
朱娘子沒勇氣去問，隻每次當他路過時，提前在門口掛上她烤的豬蹄作為迴禮，然後躲在一邊，偷瞧他的臉色。
他也愛吃她烤出的豬蹄。
朱娘子的少女心在那個夏天被男孩打開了。
門口掛的東西也多了起來，有時候是豬蹄，有時是新鮮的豬肉，有時是麵料不錯的長衫。她瞧見他日子過得拮據，衣袖總是因為砍柴被樹枝刮得破爛。
總之，她有的好東西，都給過他，他也會安靜的取走，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這樣安靜的過了兩三個月，男孩在某天清晨，照例往院子裏扔進一捆新柴，卻沒看到門口掛著的禮物。
一天，兩天，三天...不但禮物沒了，朱娘子還會把他的柴火原封不動的放在外麵，悉數奉還。
男孩心中疑惑不淺，候在門口，攔住了朱娘子，他認得她，叫她的名字，李寶珠。
朱娘子本不姓朱，李寶珠才是她的真名。
原來，男孩知道她叫什麽。
朱娘子的心髒又開始亂跳，臉上又紅又燒。
可男孩好像根本沒瞧出她的窘迫，繼續追問——為什麽不給他烤豬蹄了？
朱娘子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灶神小仙，民女先前不知您的身份，舉止輕浮，還請您不要怪罪!”
“哈？”灶神小仙撓了撓頭，連忙扶起朱娘子，不好意思道，“寶珠，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
朱娘子陡然抬眸，睫毛跟著顫動，“朋友...我們？”
他的話撞到朱娘子心裏，歡喜與苦澀蔓延至四肢，過往被嘲諷的種種浮於眼前，這種莫名的感動讓朱娘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原以為他們也算朋友，可前些日子她才偶然得知，他根本不是普通男孩，而是神仙，平日裏賣賣柴火。
他們，天壤之別。
徐國元手忙腳亂的為她擦淚，連連道歉，慌亂道，“我見你總是對著灶台日日哭，以為你是灶火不好烤不出豬蹄，才給你送些我用仙術加持過的柴火。”
朱娘子愣了下， 她確實總因別人嘲諷而偷偷抹淚，“你見過我日日哭？”
徐國元點點頭，滿臉誠懇，不覺得哭有什麽不能提的。
然後朱娘子的哭聲便更大了....
巧虎品味著，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此時，畫麵陡然一變。
徐國元正在不鹹山上砍柴，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渾厚的聲音：灶神小仙徐國元聽令。
是監察閣給仙者傳令時才有的聲音。
徐國元與巧虎一樣，匆忙跪地接令，隻聽那聲音直鑽心尖，與仙者元力共振：
除惡民，扶正道，護我矓州，以下惡民為非作歹業障難消，報應將至，特令你....
柳巧虎心跳驟然加快，這個傳令的聲音與她聽到的一模一樣！
且能與仙者元神唿應！竟是假的？！
畫麵再變——
徐國元看著一個個倒地枉死的百姓，滿目驚詫，被司戰部士兵拖去不鹹山受刑，沒人在乎他的解釋，為仙者屠蒼生已是死罪。
年輕的朱娘子哭死在山腳下，無能為力....
後來，昏死的徐國元被帶迴了司戰部關押數日，朱娘子便在司戰部外日日等，每天都帶一袋烤豬蹄，想著，等他出來的時候就能吃到。
可她等到的，卻是被廢除仙籍，貶為凡人，瞬間猶如七十歲老者的徐國元。
他與她擦身而過，她沒能認出他來。
巧虎隨著歎息，心中感慨有情人難成眷屬。
就在她屏氣凝神感應遺願之時，一道黑氣倏然劃過江麵，氣勢衝天地劈向她。
四位一境反應極快，當即齊力抵擋。
身邊巨大的聲響讓柳巧虎從遺願裏驟然抽身，轉手間迅速將龍骨劍收迴。
此時，一道黑色身影從半空中翩然而落，穩穩擋在巧虎跟前，猛一揮手，便將那道暗殺巧虎的黑氣死死拽住，而後慢慢捏碎了去。
柳巧虎：“.....”
畢阿羅不滿地迴頭看她，“左大霧隻派幾個一境，真是拿龍骨作兒戲。白颶吾早得了灰光命令，調動魔物要毀龍骨，現在你很危險。”
柳巧虎看著阿羅的背影，和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半晌後道，“你怎麽出現的這麽及時。”
“估計是我用過你的氣力，又把這力量還給了你，所以現在你一有變動，我也會跟著難受。”
他的力量竟然與她相連了？
巧虎心尖好像被貓撓了一下，掩著神色，轉身就走，可阿羅偏偏跟著。
“多謝你出手相助，既然沒事了，還跟著我幹嘛？”
“我說過，晚點要來看你的。”他深情款款的模樣讓巧虎很不適應，“這麽晚了，街上亂，你要去哪兒，我代你去。”
巧虎不答，自顧走著，阿羅一大步擋在她跟前，粗魯的扯了她一下，有些煩躁，“我問你話呢。”
“你不要我修複龍骨，又幹嘛保護我？你不是已經與白颶吾一夥了嗎。”
“道不同，也不耽誤我喜歡你。”
他說的直白，毫不遮掩，仿佛天經地義與她一路。
巧虎深吸一口氣，“可我是仙者。”
“可全城都知道，你也喜歡我。”他得意笑笑，“還有什麽好遮掩的。”
巧虎還要說什麽，忽然被阿羅長臂一伸，攏在懷裏，她愣了下，過了片刻，才聽他輕道，“就一會兒。”
他的聲音那麽低，巧虎的心又開始亂跳，在訝然間本想推開他，再罵幾句臭流氓，卻又突然嗅到了他身上隱隱的血味。
罵到嘴邊成了，“你受傷了？”
“沒有。”
“你有血味。”
“別人的。”
不對， 就是你的。
但柳巧虎沒戳破。
兩個人在黑夜裏低聲呢喃著，毫不顧忌不遠處，四個一境臉上蒙了層灰，黑燈瞎火的不害臊！簡直是仙門之恥！
“你要去找朱娘子？”
“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看到東西，我早知道了。”
近日與白颶吾打交道，他們那些計劃，畢阿羅越來越了解。
他輕輕鬆開了她，“找她，她也不知道什麽，我知道你為什麽挨了罰。”
她看他眼裏有狡黠的笑意，“...你知道？”
“想知道為什麽徐國元跟你一樣，都聽到了假令嗎？”他俯身湊的極近，得瑟的挑挑眉，“要不要我告訴你？ ”
柳巧虎僵僵冷笑，“謝謝，不必。”
“呐，要不咱們做交換？”她走，他就尾巴一樣的跟著。
“什麽交換？”
“灰光可與神明共語。他出自星城，完全做得到，而這種傳假令的手段，它用過好幾次了。”未待談攏條件，他直接攤牌了籌碼，不給巧虎討價餘地。
巧虎一愣，頓住腳，連傳令都可以偽造....所以，牛不白與左大霧誰都不敢相信，任何話都不會輕易說。
“也就是說，他最初找上我，要我保護七境，其實是為了....”她忽然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事兒。
“是為了通過你找七境，誅殺將軍靈。”
見她不語，畢阿羅道，“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虎子瞪大眼，“我何時答應你了，分明是你自己要說的。”
“能不能幫我壓住白颶吾的念力。”他認真起來，“這個人很危險，你幫我，也是在幫左大霧。”
巧虎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星光閃爍，片刻後，她認真問，“畢阿羅，你現在到底是敵是友。”
阿羅無聲笑笑，“我與眾人為敵，隻與你為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