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四年來,我可替你受了太多了。”


    “趙景迴”說話間飽含滄桑,別有深意地看著他。


    “現在他已經成了籠中囚,你難道不想同他聊上幾句嗎?”


    尹望舒心裏暗暗發緊。


    高位上的焚淵不知何時斂了先前看戲的姿態,逐漸顯露出殺意。


    袁載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牢籠中的趙珩,神色漠然。他思索了一會兒,轉身朝他走去。


    趙珩看見他逐步靠近,趕忙抓住鐵絲,盡力往麵前湊,視線一刻不離他。


    當他停下時,趙珩已是老淚縱橫,弓著腰,努力昂頭看清對方的臉後,握緊鐵籠的手釋然地鬆開。


    劍刃緩緩抬起,直指向他。


    輕風吹著他髒汙的衣物,頭發不知被什麽黑糊糊的東西粘結在一塊,風吹不動,隻有發梢處才能隨風搖止。趙珩雙手撐住籠底,慢慢閉上了眼睛。


    白光環繞的利刃挑上鎖頭,他手腕突轉,鐵鏈條嘩啦啦落地,過後一陣清風吹拂,裏麵的人怔了怔,佝僂著要抬頭看。


    鐵門被打開,他屈膝跪在地上,朝趙珩伸手。


    “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麽對你的嗎!”“趙景迴”怒氣攻心。


    趙珩那隻發顫的手聽到這裏立刻有了縮迴去的趨勢,卷發下的眼睛忽閃,不語。


    袁載玉聲淡似水,道:“握住我的手。”


    慘白的掌心握上那雙已經快要同他一樣大的手,另一隻手依舊撐著,奮力探出身體,掌心的重感忽地變沉,袁載玉穩穩接住他,重心緩緩向上移,全程一言不發。


    在把人扶起後,他頭也不迴,道:“究竟你們才是禍首,我還沒有蠢到好惡不分的地步。”


    “趙景迴”咬著後槽牙,看著他們相依偎,握緊了拳頭,道:“你要是我,體會過這樣的十四年,就說不出這種話。”


    他迴頭笑笑,嘲諷似的說道:“你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說到底,這不是你們一手策劃的嗎?”


    “在那之前,你難道就對他沒有一絲恨意嗎?對這個偽君子,窩囊廢,為人父的賤人——”


    “趙景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舉起,脖子好像被人掐住,兩隻腳不停撲騰,說不出話,隻能斜著眼往上處看。


    哢嚓一聲,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極為清楚,他的脖子歪倒一側,眼睛也閉上了。


    做完這一切,焚淵怒氣未消,將他的屍首重重摔下,一次不夠兩次,多番下來頭骨滲出鮮血,很快就形成了一灘血跡。掉落的正雲劍迴到他手中,隨手丟給了一邊侍立的低等魔族。


    “下賤的東西,我真後悔沒有早把你碎屍萬段!”


    焚野見狀趕緊在一邊安撫。


    場麵的殘暴血腥令所有人震驚,尹望舒還在愣神中,馬上就被一道聲音拉迴。


    “尹望舒,你上來。”


    焚淵眼神冰冷,叫她上台。


    陸維筠向前一步道:“這是何意?”


    “不是說好三局兩勝,我們贏了就放人嗎?”宋知弦來到她身邊,質問上麵的人。


    焚野道:“我臨時改了主意,想給你們多點選擇。人我一定放,隻不過他現在中了毒,下一場如果你們贏了。”說著他叫人拿上一杆槍,正是披星。


    “這東西就還你們。”


    “如果你們輸了,我就給你們解藥。”


    “卑鄙!”宋知弦極力壓住心口怒火。


    焚野從鼻孔裏發出一聲不屑,道:“你要是不滿意,直接認輸我馬上就放人給你們解藥。”


    混著黃沙的風吹動她的衣擺,她的思考在這一瞬翻湧。


    哪個重要?


    憑心,當然是他更重要。


    但,論當下,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我們要人。”


    謝林星手握一杆紅纓槍衝進場,一路走來身後的披風唿唿作響,大步流星來到她身邊,替尹望舒作迴答。


    他抬頭對焚蠻說道:“隻要是我,就能贏你,無關其他的事。”


    焚蠻此時的傷還沒好,被他的話語刺激到了急著要下去比試,可還沒走兩步胸口又生疼痛,加上焚野及時勸住,他才歸位。


    “上來吧,尹望舒。”


    焚淵冷眼俯視著場下的他們,又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她走前迴頭看向陸維筠,對方幾次欲張的嘴終究還是壓下去了。


    “是輸是贏,你隻管關切自身安危足矣,其他,無妨。”


    這是尹望舒上場前陸維筠對她說的話,在她一步步邁向高台,腦海裏還在不斷重複,糾結難定一直在苦苦折磨她。


    台上就她一個人,尹望舒掃視四周,焚野靜靜觀望,焚蠻抱拳冷笑,焚淵更是沒有準備下場的動作。


    那她的對手會是誰?


    尹望舒道:“到你們了。”


    焚野迴上她的話:“知道你很急,他就來了。”


    對麵層層疊疊的石階被觸動機關,石階緩緩降下,出現的是她心心念念許久的人。


    他一襲素衣,麵容暗淡,看到她後還是盡力露出一抹平常安慰人的笑容,溫柔在他素白淡容中綻開,這一刻如梨花滿枝頭,迎風自融融。


    由藍色星點匯聚而成的弓身還未完全顯現,她立刻奔去,熒光瞬間化作更為細小的光點消逝。


    陸正羲手捂住胸口一步步挪動,整個人給人一種搖搖欲墜之感。


    上麵的焚野道:“提醒一句,他中了毒最好是不要運功,否則死得更快。”


    觸碰到他的一瞬間,尹望舒的眼淚就要控製不住了,多日的思念在這一刻通通化作洶湧的淚意。她第一反應先是攙起他的手臂,想起他中毒一事怕傷到他又趕緊鬆手了些,咬了咬下嘴唇,對他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哪裏不適你告訴我。”


    他注視起她,看著她逐漸控製不住情緒了,勉強道:“我現在感覺一切都好,你呢?可是無恙?”


    “我沒事……”她努力順平語氣,不讓他多心。


    “盛雲宮呢?可有奪迴來?”


    “嗯,盛雲宮還在……”


    “其他人呢?他們都還好嗎?”


    細微的聲音傳到下麵,謝林星衝他喊道:“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不想被風刮跑就趕緊過來!”


    尹望舒握緊他的手,對他道:“現在問這些做什麽,迴去了你自然就看得到。”


    他沒有立刻接上她的話,而是把另一隻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望舒,我們要仙器,好不好?”


    祈求的語氣還似平日一般,讓人如陷春沼,誘著她應話。


    “不,我們要解藥,你不能再有事了。”心上人就在眼前,她好不容易才見到的,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又離自己而去。


    尹望舒又道:“陸伯伯,宋姑姑,林星,還有剛剛的袁載玉,他們從各路趕來,都希望你平安無事。”


    後麵的陸維筠看著台上一言不發,眼中盡是難忍之情。


    “誰要那杆破槍了?我說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快迴來!”謝林星扯起嗓子對陸正羲說道。


    他朝下麵看了一眼,繼續語重心長地對尹望舒道:“焚淵還未出手,正雲和披星都在他們手裏,這樣下去我們接下來的勝算幾無,拿迴披星我們才——”


    “可是我想要解藥!”她的語氣接近哭腔,眼淚兜在眼眶噴薄欲出,這一刻,她真的要崩潰了。


    陸正羲停頓了片刻,緊望著她的眼,接著淺笑道:“好,那你們拿了披星,將他們打敗,我等著你們為我奪得解藥。”


    眼中的朦朧被他擦去,他的模樣越發清晰,漸漸地,她的情緒也平緩了許多。


    自那日盛雲宮一戰,她對魔族已是惡絕,今天之戰,無論如何都要打。


    “好,我們等下就去為你尋解藥。”尹望舒抑製住心頭的難受,重新扶起他。


    陸正羲轉身朝上方微微頷首,道:“我認輸。”


    說完,他們並沒有感到多意外,焚野隻是冷笑了一聲。


    接著焚淵隨手將槍杆扔過去,由尹望舒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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