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燭火搖曳,映照在平平穩穩的酒麵上,桌上各擺了切分好的炙烤鹿肉,人影交錯,推杯換盞,謝期一杯杯酒下肚,臉色如常,白先生對他的好酒量直誇口,兩人聊得正起興。


    尹望舒他們一行人向莊主夫人問過禮後迴到了自己席位上,趙景迴一直隻顧著喝酒,一聲不響,對麵的陸正羲酒菜皆嚐,依然自在。她偷眼觀察前麵的謝林星,他淡定從容地嚼著肉,時不時小酌一杯,坐姿比以前端正了不少,總之像從前,又不似以前。


    臨近尾聲,在謝期的授意下,其他人陸續離座,尹望舒見時機到了,主動走上前,帶著路上叫人迴房拿的宜神香,來到羅畫錦麵前。


    “伯母,這是宜神香,由宮內師傅經月製得,有安神緩勞之效,來此之前父親特意囑咐叫我帶上,送予伯伯伯母,還望您能收下。”


    女人顏色溫和,頭上的珠釵熠熠閃光,唇色似朱染,眼裏的神采奕然,在燭火的映擁下依舊秀美動人。


    她未讓身旁人接手,自己接過,淺笑著道:“你父親向來用心,望舒一路來到安陽也辛苦了,先在這裏住下,有什麽需要盡管跟伯伯伯母提,上次你沒能來安陽伯母已是覺得遺憾,這次來了千萬不要拘謹,就當是在自己家裏,這次伯母也可以同你多說會兒話,也算是彌補上了之前的憾事。”


    尹望舒笑著點頭應好 後麵兩人又聊了許久。


    跟著莊仆的指引,她正要迴房,發現昏暗角落有一個人影急速閃過,黑乎乎的一團看不清,不像是莊內人的穿著。但也僅僅隻是一瞬,便讓尹望舒起了疑心,她匆匆跑過去瞧,卻什麽也沒發現。


    引路的人問怎麽了,她隻說自己看錯了,但她心裏還是隱隱感到不妙,因為實在找不到蹤跡,也隻能作罷。


    莊內與宮府大不同,沒有太多的高牆彎繞,四處可見青綠,涼爽的夜風從遠處來,吹拂著一草一木,尤其是莊中月色,抬頭就是漫天的繁星,廣闊無垠。


    她坐在屋前,欣賞大好夜色。目光一轉,就能看到別處的平房,有的亮著光,參差錯落,像停落的螢火,散落於銀白大地。宴上喝了點酒,不過這裏的酒似乎比她以前喝過的都要烈,也許是自己本就不善飲酒,頭醺醺的,還是決定在這附近走走,散散酒氣,反正這裏的路多直通,周圍也都是矮屋曠地,怎麽也不至於迷路迴不來的。


    不遠處一道白光乍現,之前的疑心頓時被放大,她快步朝前方跑去。


    到了現場,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物,連個人影都不見。她駐足觀望四周,一無所得。最後隻能原路而歸。


    身體裏酒氣躁氣鬱積,尹望舒走的每一步都有些飄飄忽忽,流雲遮住了天上的皎月,視野也有些不清,她有些累了,走了許久也不見可供休息的亭子,一隻手扶在蒼壯的樹幹,突然整個身子猛地下沉。她雙手捧臉,曲著腿,臂肘置於腿上,縮在月陰下。之後兩手撐住下巴,開始輕拍自己的臉頰,又捏捏泛紅的耳垂,最後想通過手背的涼意來緩和自己的燥熱,貼在兩邊臉上,閉了眼緩神。


    不遠處有兩個姑娘走來,她們自顧自的交談著什麽,並沒有注意到樹下縮作一團的尹望舒。


    “那位晨棲來的公子好像在練劍。”


    “我剛剛路過的時候也看到了,可惜還有活沒幹完,不然就偷偷過去看了。”


    “話說陸公子怎麽今日突然練起劍來了,之前也沒見他練過啊。”


    “興許是高興吧,莊裏來了位神醫,據說有辦法醫治這次的疫病,後麵公子們就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樣辛苦了。”


    “說的也是。”


    她們的聲音和平日裏待客談話時一樣大小,被尹望舒盡數聽盡。


    她雖然頭暈,但神誌還是如常清醒,聽到她們這麽說,嘴角得意地揚起來。


    “羲哥哥肯定是因為見到了我才這麽高興的。”


    坐了一會兒,她扶著樹站起,感覺清醒了不少,從身上拿出那麵小鏡子,冰冰涼涼的,她把它捧在手心裏,晃悠腦袋,問道:“好陽生,告訴我羲哥哥在哪兒。”


    玉麵鏡當然不會說話,不過它卻真的像是聽懂了尹望舒的話,鏡中倒映的一輪皓月變得更亮了,鏡身也泛起了微光,並且,圓圓亮亮的光點正在移動,停在了偏右位置,尹望舒的手不住地在晃,亮點也跟著動,皆是指在同一個方向。


    就這樣,她循著指引一路不停,搖搖擺擺來到一間亮著微弱燭火的屋前。


    劍氣生風,肅聲唿唿,他舞劍的動作迅疾,招招淩厲。


    她跑了幾步,口中叫道:“羲哥哥。”


    他聞言轉身,看見是她後立刻收劍,笑著迎過去。


    “望舒,你怎麽來了?”


    尹望舒一頭悶在他懷裏,手扯著他的衣袖,說道:“我想你,就來了。”


    意識開始不清,說話也像夢囈低喃,她看不見陸正羲此時漾起的笑意,手撫在她背後,任由她的雙臂環住自己的腰身。迷迷糊糊中,他的手搭在自己右肩,彼此的距離推開了些,並沒有說話。她正疑惑,睜開惺忪的眼,昂起頭,迎麵而來就是深深一吻,柔軟溫熱的觸感落在唇瓣。


    如果是在平常,她肯定要愣上半晌的,可現在不是平常能比的,她反應快了許多,下意識就緊緊覆上去,使這個吻一點點加深,溫暖在相接處綻開,並漸漸蔓延,血流湧動之處皆躁動難緩。


    月色由朦朧轉為清亮,相依的兩人這才分開,陸正羲的衣袂被她拽得起皺,她腳下逐漸不穩,真正開始生醉。


    看她這個樣子,陸正羲出於擔心,最後將神誌已經模糊的尹望舒送迴。


    第二天,尹望舒起晚,她掀開一角薄被,糊糊的陽光鋪了一地,她揉揉眼睛,緩緩張開,盯著房梁看了好些時候。


    昨晚,醉酒,羲哥哥……


    “我做夢了。”


    她用手捶了捶頭,慢悠悠爬起,蓋被順勢滑落,原先手攥著的地方有明顯的皺痕,她視線落下,望了一眼,覺得莫名熟悉,忽然臉頰發燙,染了一片紅雲。她使勁晃了晃頭,試圖不再想夢中的場景。


    “不行,不能再亂想了!”


    徹底掀開夏被,涼風自窗縫灌入,意識陡然清晰。匆匆穿上鞋,後麵淨完臉又感覺清醒了許多。


    據說藥屋已經在製備新藥,藥方正是由白先生所呈,名為“清疫敗毒湯”,今天準備先給一批人試用,另外這期間會將那些病人暫隔獨居,觀察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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