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完,又來了一個老朋友。趙景迴迎麵向她們走來,目光始終停留在何絡珠身上,幾日不見,尹望舒總感覺他看何絡珠的眼神較往日不同,好像加了點東西,是關切,還有把握距離的小心謹慎。


    何絡珠就當沒看見人,甚至一個眼神也不願多給,步履在愈發不耐的神色下加快了。


    趙景迴似乎習慣了,徑直擋在了尹望舒跟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寬柔語氣道:“絡珠,林裏危險,你可有受傷?”


    那雙美眸蘊了層銳意掃了一眼那人,朱唇輕啟:“你隻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說罷就繞過他繼續前行。


    尹望舒走前偷偷留意了一瞬,他渾身所表現出的失落同次談心時肖似,人走遠了還在黯然神傷。其實她早就察覺到他們之間存在隔閡,何絡珠貌似並不待見他,起初還沒有明顯的表現,現在更像是撇去了顧忌爽口直言。


    到底是並肩作戰的朋友,以後還將是各守一地的盟友,以後再找個好時機問問吧。


    風清日暖,尤適出遊。尹望舒換上新衣,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不少,袖口尤其大,抬手便能感受到唿唿的風往裏灌,這樣繁複寬大的衣裳其實她是極少穿的,哪怕是在宮裏也會因為這種衣服不方便練武而久藏箱底,除卻個別重要日子,幾乎都甚少能見到。


    走前,她向外推開小窗,衣袂順勢滑落半截,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臂,涼風偷溜進衣袖,吹動堆疊在臂彎處的大片花邊袖口,此刻身心無比舒暢。


    尹望舒立於門前,特意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裙子,撥弄額前的碎發,確認全都梳理整齊後,終於要敲門了。


    “望舒。”


    殊不知陸正羲就站在她身後。


    她驚訝迴頭,正欲叩門的手停滯在距門板不到一寸的位置。


    他手持寒落,目光灼灼,身上還帶有後院花草的清香。要說他剛剛那一聲帶有猶豫的意味,這時候便隻剩表露無遺的笑意。


    尹望舒極不自然地將手垂下,“我來找羲哥哥。”一時緊張都不知道說什麽話了。


    “是我來遲了,我們現在就走嗎?”


    尹望舒道:“不急的,羲哥哥若是還有什麽事我可以先迴房再等等。”


    陸正羲莞爾,走到她跟前停下,“我們現在可以走嗎?”


    “當然!”


    為補上次的許下的承諾,陸正羲先邀人在附近閑遊了許久,觀賞雜耍師傅們精彩絕倫的表演,路邊小方桌前的相聲同樣引人入勝,轉悠多時。她總被街邊小攤上的稀奇玩意吸引,對於那些小巧精致的物件,多留意了兩眼,心下默默記住。


    往南麵的路越走越僻靜,林裏不太平的事在天錦傳遍了,不少人說這裏有藤妖索人性命,因而近來很少有人走這條路。遠離塵囂的靜地野草荊棘瘋長,一陣風吹過就開始搖擺不定,葉片猶如磨刀石磨過,薄而尖銳,明晃晃的尖刺也像是在給行人示威,想讓人就此怯步。


    陸正羲道:“我背你。”


    尹望舒遲疑一陣,答應了。


    他背對著她俯下身,尹望舒先是把手搭在對方肩上,慢慢收攏,交叉在頸前,同時雙腳向後蹬,輕輕一跳,隨即兩手勾住他的脖子,臉正正好好貼上對方的耳朵,紅雲在兩人相接觸的肌膚上暈染開來,明顯可感地變得滾燙。


    風隨意吹拂起她的蓮袖,裙擺也有些向後揚,活脫脫就是一隻粉黃雙色蝴蝶。


    自打由人背著,她就變得拘束得多,兩個人皆是沉默著走了一路。這時腦海裏浮現出前些日子兩人莫名其妙的誤會場景,笑出了聲。


    陸正羲問:“怎麽了?”


    “想你了。”


    尹望舒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眉眼彎彎,略微環緊他的脖子,頭往前靠,同他的臉相貼,在滾熱的觸感中閉上了眼。


    杏林深處,微風裹挾著花香花瓣,在空氣中繚繞,粉色的花瓣輕飄飄落下,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花毯。頭上,袖裏,就連頸窩都藏了不少杏花,陸正羲將人放下時,尹望舒同一身的花瓣輕輕落下,人已經站定,花瓣還在一片片悠悠然地往下墜。


    頭頂還有杏花飄落,順著柔嫩的臉龐滑落,直讓人感覺癢癢的。尹望舒指著不遠處說那邊的杏花要紅一些,想去看看,於是兩人十指相扣於花海中漫步,花落無聲,閑步無痕,一切美好得就如同一場夢境,或者說這就是一場夢,一場實實在在又清醒非常的夢。


    他們背靠一棵樹幹極其粗壯的杏樹坐下,看著有數百年樹齡,枝幹繁多,向外延伸得也遠,如果說要給這片林子的所有杏花樹樹齡排序的話,它一定算得上其中的老者,其生長之處三尺之內不見一棵杏樹,此範圍外的杏花樹高矮參差不齊,浩浩成林,唯它獨處高地,俯視泱泱花海。尹望舒靠著身邊人的臂膀,欣賞美景,不知不覺困意上湧,側頭在他肩窩蹭了蹭,衣衫經過杏花的浸潤,氤氳著花香,困意更濃了。她幹脆把整個身子也向他傾去,額頭與他的頸間相貼,陸正羲抽出手將人穩穩攬在懷中,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四指。


    不知睡了多久,隻覺得太陽光比之前柔和了些,身上依舊暖暖的。許是他注意到自己醒了,原本攬住肩頭的手撫上了耳側,順著披肩的散發來迴輕撫。


    “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到申時了。”


    繼而是兩人的默不作聲。


    待今日一別,他迴他的晨棲,她歸她的雲宮,漫漫相思最煎熬,哪怕自己有意加再多的糖,也改變不了它最後煮成一鍋苦水的事實,甚至極有可能沉為鍋底的苦渣,隨日久情長而愈苦越濃。在以前她隻覺得隻要自己把心聲說出口,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到後麵聽見他喚自己妹妹時會心有不甘,眼下是以往做夢都不曾想過的情景,自己的心卻無比沉重,有什麽東西壓著,是憂鬱,是焦躁,是不甘,反正很難受。


    不久,天空變得陰沉,蔚藍為死沉的淡墨色取代,風卷殘雲,且欲大作,是降雨之兆,這下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了。兩人攜手走下矮坡,此時的風唿唿大作,卷起一地落花飛舞,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思再關注美景了,能在下雨前趕迴去都是萬幸,不過他們對此都不抱有太大希望,上有烏雲壓頂,下有狂風阻路,極大可能是躲不了了。


    妖風陣陣,愈發猛烈,迫不得已找了棵小樹先停下。


    尹望舒無措道:“林裏的風這麽大嗎?我還從未遇到過像今天這麽大的風,我已經不再奢望能在下雨前趕迴去了,隻求它別給我們刮走了。”


    陸正羲道:“今天的風是有些反常,不過應當持續不了多久,握緊我的手,再等等看。”


    果然,沒過多久風小了不少,不過天空的墨色越來越深,隨之四下裏也跟著陰暗起來了,兩人不敢懈怠,趁著風歇抓緊往迴趕。


    跑了一段路,狂風又起,殘葉像是被某種力量托起,從鬆鬆散散到聚為一團,攏成了個球形,像被揉在手裏的團子,越轉越小,裏麵似乎藏有別的東西。


    “不對勁。”


    尹望舒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在向他們靠近,逐漸感到壓抑。


    是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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