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長久的沉默。


    聽完故事的林星見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此之前他曾設想過無數個結局、無數種遭遇,都遠遠不如福柯所講述的那般悲情、殘酷與血腥。


    若是福柯聲淚俱下哭天搶地地述說倒還好一些,偏偏他用的是最冷靜、最直白、最漠不關心和旁若無人的語氣,就好像他隻是在講著別人的故事,跟他自己沒有半點關係,這種反差的氣氛再次增添了整件事的離奇程度,直令人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唿……”


    林星見長長舒了口氣,將五味雜陳的心緒暫且拋在腦後,問道:“所以你日後才會親手殺害下一任大周皇帝,並且終其一生進行種族滅絕,要將大周皇室全部斬草除根?”


    福柯聳聳肩:“我覺得但凡是正常人都會像我那樣做吧,曆史上這樣的事情發生過至少幾千幾萬次,我不過是效仿先賢,重蹈了一次覆轍而已。”


    林星見表示認同,心想如果自己是當事人的話,說不定還會比他做得更無情更冷血更心狠手辣。


    “可我為什麽聽不出你有半點怨氣?難道因為報仇雪恨後,你已經將這些仇恨完全看開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福柯笑著道:“因為神靈大人創造我時,早已經把那些無用的人類情感給完全剝離了。我現在感受不到愛,也感受不到恨,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不悲不喜的平和狀態,心中除了寧靜以外,根本不存在任何多餘的情緒。我這麽講你明白嗎?”


    林星見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解道:“這是要幹嘛,是要度你成佛嗎,還是要把你變成什麽經天緯地的大聖人?”


    “都不是。”


    福柯一本正經道:“神靈大人告訴我,這是為了一個更偉大更崇高的目標,比你們常常掛在嘴邊的那些星辰大海還要偉大!”


    林星見納悶:“什麽東西比星辰大海還要偉大?”


    福柯哈哈大笑:“過不了多久時間,神靈大人就會令我起死迴生!我將繼續統治花園星和南十字座,並將這片星域的人類全部改造成數字生命……屆時,宇宙中將會出現一個全新的物種,這一類生靈不死不滅、不悲不喜、沒有生老病死、沒有愛恨別離,與天地同壽,與萬古長存,最終整個物理宇宙與數字宇宙將會合而為一、融為一體,共同進化為更高階的生命形態,一齊探索整個宇宙的終極奧秘!”


    “如果那樣的話,人類該怎麽辦呢?”


    福柯雙手一攤,無奈道:“人類隻是一群不成熟生命而已,它們必須被改造被革新,才能適應未來的宇宙願景。”


    “如果有人不願意被改造,不願意被革新怎麽辦?”


    “那就隻好讓它們滅絕了。畢竟這都是進化的一部分,生命的進化向來是殘酷無情的。”


    “……”


    林星見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虛擬人格,心裏頓時隻有一個念頭。


    媽個雞,瘋了,都瘋了,這個世界裏又多了一個瘋子,又多了一個被洗腦的可憐蟲!


    真沒想到人工智能、智能ai、仿生人、智能中樞、圖靈集團居然有這麽宏大的野心,這他娘的簡直比一統銀河、稱霸宇宙還要誇張。


    普通人的這種妄想還隻是單純從物理意義上去實現,智能ai可是要把物理宇宙和數字宇宙全部收入囊中,這簡直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對於這種天馬行空、不切實際、毫無人性的構想,林星見表示第一個不答應!


    他正打算說些什麽來反駁福柯,忽然奶油般的天空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狗頭軍師陳卓像天兵天將似的從天而落,眨眼來到林星見身旁,朝他躬身行禮:“讓您久等了,指揮官,屬下這就接您迴家。”


    “迴家?”


    林星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家在哪?”


    狗頭軍師笑了笑:“反正不在這裏。您要是繼續待下去,沒準也要被智能中樞給洗腦了,我想您應該見識過它們的能耐了。”


    “呃,好吧。”


    林星見起身欲走,地上的福柯卻拉住了他的胳膊,問道:“你這就要走了嗎,不陪我多聊一會兒?”


    林星見抱歉著道:“不好意思,咱們完全不是一路人,也不是同一種生物,再聊下去隻怕會打起來,到此為止是最好的了。”


    “哦。”


    福柯略覺無趣地,“你說的對,畢竟你還沒有成為真正的數字生命,咱們是不能成為朋友的。等什麽時候你得到神靈大人的恩寵,進化成高階生命形態後再來找我吧,我會一直在這等著你。當然了,如果再也見不到你,那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林星見沒有多說什麽,也不願戳破這個虛擬人格的天真幻想,隻是擺擺手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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