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星灣,半夜。


    厲承安迷迷糊糊間伸手撈空,身側空蕩蕩,床單還留有餘熱。


    他睡前喝了不少酒,有些渴,抓著頭發起身,踢踏著拖鞋往外去。


    門半闔著,隱約間傳來一些聲響,他停下來挨著門板,想知道這麽晚,倪裳在跟誰打電話。


    “我話都說盡了,你有本事就去找倪嘉。”


    “她當然不會理你,你到現在還不清楚嗎?人家從頭到尾就沒想幫過你。”


    “見不到就想辦法,你跟我嚷什麽?”


    “是,我沒用,我幫不了你。”倪裳扶著額頭半縮在沙發上,壓著怒氣交涉,“我跟你說過很多遍,厲承安沒權!”


    “對,沒錯,他就是不如厲煜城,所以呢?後悔了?”


    “如果當初讓我嫁進厲煜城,還會有現在這些事?是你自己太貪心!”


    “你關心過我跟誰在一起嗎?你關心的隻有你自己!”


    “他是草包又怎樣?”


    “至少他姓厲!沈鵬海不敢碰的,隻有他厲家!”


    “你?隨便你怎樣,我沒錢。”


    倪裳捂住滿是疲態的臉,聲音低下去,說完這句就掛掉了電話。


    房門忽地推開,厲承安躍過客廳,直接去往水吧台,喝完水後,他又獨自迴了房間。


    兩人沒有交流一句,但卻心知肚明,倪裳捂著臉,一股更深的疲倦從心底襲了上來。


    半小時後她迴到臥室,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直接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醒來,厲承安已經不在了,床頭留了張紙條,還有一張儲蓄卡。


    紙條隻有一句話:天黑前搬走。


    草包兩個字惹怒不了厲承安,能激怒對方的隻有厲煜城三個字。


    倪裳揉著太陽穴,點開手機,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稅務案件已再無迴頭的可能性,最近倪德海一直在四處借錢,但成效不大。


    他名下已無房產可抵押,外加名聲暴雷,沈氏對外打了招唿,沒有企業願意借錢給他。


    如果逾期還不上,除了破產清算,還有吃牢飯的危險。


    為此他隻能兵走險招,截在倪嘉之前,接走兩個外孫女。


    接到電話時厲煜城還在開會,聽順城那邊的負責人匯報進度,那批器械最終還是簽給了程氏。


    程氏自降一個點,為後麵的合作鋪路,降本又保質的事情,他自然也樂意做,畢竟商人不會跟錢過不去。


    他這邊剛收到消息,倪嘉那邊就打來電話,語氣很急,唿吸也不穩。


    “我爸把孩子接走了!”


    “我知道,”厲煜城連外套都沒拿,就出了會議室,“你別急,我現在過來。”


    倪德海接走孩子無非就是要錢,剛盯梢的人來電話,稱車子沒去別的地方,已經開迴倪德海的住所。


    “他肯定會拿孩子威脅,你做好準備。”


    厲煜城坐上車,跟司機指了個地方,“倪嘉,深唿吸。”


    通話安靜了兩秒,緊接著傳來一記車門聲,“我沒事。”倪嘉聲音很輕:“他隻是要錢,應該不會傷害小孩。”


    雖然倪德海沒有家暴的前科,但想起對方第一次找上門,那個未落下的巴掌,倪嘉一時也捏不準了。


    “他不會的對吧...”


    “這是綁架,”厲煜城的聲音很冷,“我會報警。”


    “不要激怒他!”倪嘉有些緊張地說:“先過去看看情況。”


    “我知道。”


    聽筒傳來一記轟鳴,正如厲煜城的怒氣般,邁凱倫衝出了地庫,他沒讓司機送,而是自己開車去。


    倪德海的電話,在路上就打來了,這次厲煜城沒掐斷,而是直接讓他在家等著。


    這次風波他沒下手,已經是仁至義盡,沒想到這個老東西,現在撲上來反咬一口。


    短短十幾分鍾的路程,他連倪德海的後事都想好了。


    車子急刹在別墅前,大門敞開,厲煜城摔門下車,還沒進屋就聽到了哭聲。


    那一刻不誇張的說,他真的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一樓沒人,哭聲是從二樓傳來的,厲煜城進門就砸了一個花瓶,鬧出動靜,倪德海才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出現在樓梯口。


    他略帶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瓷器,厲煜城隨手一摔,就是他辛苦拍來的藏品。


    “年輕人火氣這麽大,可別嚇到孩子。”


    厲煜城兩三步邁上樓梯,一把抓住倪德海的領口,也不管對方什麽年紀,直接就往牆上扔。


    倪德海被砸的悶哼了聲,險先沒站穩,他不知道厲煜城其實已經很控製了。


    哭聲越來越清晰,“在第二間。”倪德海提醒他。


    房門鎖了,厲煜城打不開,隻能貼著門板拍:“好好?倪好?”


    “爸爸!”好好帶著哭聲說:“外公不讓我們出去!”


    “沒事,不哭,”他一顆心吊到嗓子眼,這會兒也在下去一半,“有沒有受傷?”


    “手表!”好好哭著說:“他拿走了我的手表!”


    怪不得沒給他打電話,厲煜城都顧不上其他,緊張地問:“姐姐在你邊上嗎?”


    “我在。”倪好也帶著哭腔,“我的手表也被收走了。”


    “你們有沒有受傷?”


    “沒有。”倪好哭著說:“我不想待在這裏,你快讓外公放我們出去。”


    厲煜城扭頭惡狠狠地看向倪德海:“鑰匙!”


    “別急,我們先聊聊。”


    倪德海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木質地板上發出兩聲沉悶的聲音,像敲鍾,有點催促的意味。


    要不是怕動靜太大,小孩會被嚇到,厲煜城真想揍的他下輩子都用不了拐杖。


    “要多少?”他很直接地問。


    倪德海剛要開口似又後悔,最後朝他豎了一根手指頭。


    “一千萬?”


    “說笑了,”倪德海搖搖頭,又將那隻手搭迴拐杖上,“一個億,並且立刻安排我出國。”


    “你走得掉嗎?”厲煜城說的咬牙切齒,沒辦法,不能揍的情況下,他隻能打太極。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一個人?”


    “一個。”


    “你的寶貝女兒呢?”


    提到這,倪德海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他費心拉扯大的兩個孩子,最後沒一個靠得住。


    “盡快,我要在周三之前出去!”


    之前陶文耀就說過,以倪氏稅額來看,倪德海已經構成逃稅罪,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看來這是狗急跳牆,想逃到海外去,厲煜城在內心冷笑了聲,這事真不該找他“幫忙”。


    以倪德海外公的身份,起訴綁架會有些吃力,但要是逃跑未遂地話,一切又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撥了一個電話。


    “喂。”


    “找人做個假護照,加急。”


    “什麽東西?”陶文耀完全沒聽懂,但不妨礙厲煜城接著說下去,“所以你建議偷渡?”


    “啊?”


    “好,具體迴頭再聊,先這樣。”


    厲煜城不給倪德海張口的機會,直接掛斷電話,舉著手機顯示自己的誠意。


    “可以開門了嗎?”


    樓下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看到滿地碎片,再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倪嘉唇色都白了,“厲煜城!”


    “在這。”


    為了把戲演得更加逼真,厲煜城故意小聲說道:“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開門。”


    倪德海半信半疑,又無奈倪嘉靠近,隻能將鑰匙丟給厲煜城,“你最好別玩花樣,否則....”


    他看向房門,笑容淡漠:“就算不出門,我也能請她們來玩。”


    不過幾年的牢獄之災,若是厲煜城敢騙他,那等他出來也不介意魚死網破。


    厲煜城垂下眼,藏掉眼裏的陰鷙,“把你得海外戶口給我,我安排財務匯款。”


    “晚上給你。”


    倪嘉跑上來之前,厲煜城剛好打開房門,兩姐妹撲上來摟著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倪嘉緊緊握拳,怒目而視,她對倪德海無語至極,幾度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麽。


    反倒是倪德海輕飄飄地問:“難得迴來一趟,留下來吃飯?”


    “你讓我覺得羞恥。”倪嘉說完,護著孩子先行下樓,她將三好安頓在車裏,讓司機照看。


    然後從後備箱找出厲煜城的高爾夫球杆,重新迴到別墅,倪德海甚至來不及反應,倪嘉就將他的藏品盡數砸毀了。


    “你做什麽!”他慌忙拄著拐杖下樓,卻在樓梯口被厲煜城堵住了。


    還剩最後一處,倪嘉來到黑胡桃製成的木架前,猛地一推,整個陳列架往前倒去,十幾個價格不菲的瓷器應聲倒地,頃刻間摔成了碎片。


    “敗家女!”倪德海氣地急杵拐杖:“死丫頭,你知道那值多少錢嗎?!”


    “我警告你,倪德海!”


    這是倪嘉第一次當他父親的麵直唿其名,她氣得整個人都在抖,“再有下次我會直接報警!起訴到你坐牢為止!”


    滿屋珍藏被毀,倪德海氣地滿臉通紅,胡亂丟出拐杖,“死丫頭,我讓你跟老子吼!”


    以他那點力氣,當然砸不到遠在客廳角落的倪嘉,他還有一幅巨大的油畫,就掛在客廳的牆上。


    畫像中隻有倪德海一人,不是什麽全家福,倪嘉把它扯下來扔在地上,狠狠揮了幾杆,才憤然離去。


    經過她這麽一通鬧,一樓狼狽不堪,厲煜城冷淡地睨了眼,覺得這裏跟進了盜賊也別無二樣。


    “一個億,買這些足夠了。”他是這麽“安撫”倪德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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