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走後,她癱在沙發上舒了很長一口氣,神情有種應酬後的疲憊。


    畫圖的欲望也沒了,之前腦子裏那點靈感,全跑光了。


    “很累?”


    頂上的光線暗了,傳來低低的男音。


    倪嘉睜眼,一路從下頜線看上去,最後盯住那雙眸色稍深的眼睛。


    直截了當地迴:“對,很累。”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她每次跟老太太打交道,都有一種不適地壓迫感。


    這種感覺無形地落在肩膀上,裹住皮膚甚至抑製唿吸。


    她很清楚這些感覺是從哪來的。


    上流社會講究門當戶對,比如沈初瑤和厲煜城就是,反之倪裳和厲承安卻不行。


    她更是活生生的例子。


    這種高傲矜貴是刻在骨子裏的,在老太太身上尤為明顯。


    她沒被當做掌上明珠疼過,遇見這種含金鑰匙出生的人,那種自卑感就會出來作祟。


    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她打消隔閡的人,是陳蜜。


    陳蜜是真正的官二代,可倪嘉從沒在對方眼裏,看見過任何高人一等的眼神。


    和陳蜜相處,她覺得舒適,放鬆。


    加之這幾年在瑞士自由慣了,突然迴到熟悉的壓迫感中,倪嘉有些透不過氣。


    她記得自己先前沒有的,為什麽會這樣?倪嘉很快想通了。


    她之前篤定兩人不會再有關係,所以公館的一切都將與她無關,而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那就不畫了,休息。”


    厲煜城搭上她的肩,順著摸到後腦,稍稍將她抬起來,又再次滑入後頸,最後輕輕地在那處捏著。


    “到底什麽照片?”


    “錯位圖。”


    倪嘉很快想到先前收到的照片,反應過來:“你陷害他們啊。”


    “不算。”厲煜城笑了下:“這是禮尚往來,算迴饋。”


    “外祖母好像沒信。”


    “應該是信了三分。”


    “沒有。”倪嘉搖搖頭。


    厲煜城抬了抬眉毛,自然知道對方說的是對的,沈初瑤既然能把電話往他這兒打,那自然公館那邊也沒放過。


    兩人都拒不承認,加之如果態度夠堅定,那照片自然會被懷疑。


    但是無所謂,這隻是一塊敲門磚,拋出去有個聲響,有個結果就成。


    要的隻是效應,真假無人在意。


    厲煜城抬了抬眉毛:“這麽確定?”


    倪嘉抬起一點,讓厲煜城換了個地方捏:“要不然你也不用威脅。”


    厲煜城的表情,有種勝仗過後的輕鬆和喜悅,他沒說話,隻是笑笑。


    “沈小姐不好麽?”倪嘉換了個姿勢側靠著,手壓在臉下,不讓再捏,厲煜城繞過來坐到邊上。


    “沈小姐哪裏好?”他反問道。


    “會撒嬌啊。”倪嘉捏捏嗓子,直起身子換了個音調,軟糯嬌嘀地喊了一聲“煜城”。


    這嬌媚的聲音一出,厲煜城當場愣在那,擱了好幾秒,眉頭才微微蹙上。


    “哪學的?”


    倪嘉又換了句蘿莉音:“煜城哥哥。”


    “她私下都這麽叫你麽?”


    兩副完全不同的嗓音,像兩個人嘴裏出的,厲煜城聽的瞠目結舌,一時沒接上話。


    這副震驚語塞的樣子,還蠻好笑的,倪嘉托著腦袋靠在沙發上,又換上一副慵懶性感的嗓音。


    “看來我猜對了,厲總。”


    好長時間沒聽媽咪配音了,好好興奮地跑來,撲到倪嘉身上。


    “媽咪,要蠟筆小新!快!快!”


    倪嘉摟著妹妹,嘴巴微微鼓起一點,立馬換了個腔調:“我不是小孩子,我隻是身高不高而已。”


    “媽媽,我餓了!我要烤腸!”


    ...


    她接連模仿了好幾句經典台詞,逗地妹妹哈哈大笑,到後頭竟咳了起來。


    聽見咳嗽聲,厲煜城從怔忡中緩過神來,伸手輕輕去拍妹妹地背。


    “什麽時候學的?”


    “本來就會。”倪嘉趕緊將水杯遞過去,叮囑道:“小口慢慢喝。”


    “以前沒聽你說過。”


    “這還怪我啊。”倪嘉接的很順口:“你也沒空聽啊。”


    盯著眼前的女人,厲煜城短暫性地陷入沉默,他自認為對於倪嘉的資料,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調查的很全了。


    “你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emmmm....”倪嘉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最後歪頭聳肩地笑道:“你猜。”


    能很好的模仿各種音色,這是倪嘉的天賦,她自己也是大學時期發現的,平日裏隻當個樂趣。


    偶爾無聊的時候,會在寢室裏演著玩玩。


    後來去了瑞士,孕期還是會受激素影響,陳蜜擔心她悶,情緒出問題,就買了一套配音設備。


    倪嘉沒事就配著玩玩,心情好的時候,挑個輕鬆的劇本,心情差的時候,就挑個悲點的劇本。


    那套設備陪伴了倪嘉整個孕期,乃至到後麵的修養,都提供了莫大的幫助。


    當然月子也是陳蜜強行要求她躺的,國外可沒有這個習慣。


    “好久沒玩了。”她撅了下嘴:“等後麵閑一點,看能不能再弄套設備。”


    “你還錄聲?”厲煜城詫異道,倪嘉不置可否。


    “媽咪很厲害的,”倪好拚著樂高,一副見怪不怪的語調:“她可以用不同的聲音,給我們念故事書。”


    “對!”好好在厲煜城懷裏抗議:“好久沒聽故事書了!”


    提到這兒了倪嘉才想起來,先前買的故事書都念完了,得重新找些新穎才行。


    這東西難選,淺了沒意義,深了聽不懂。


    “抱歉抱歉!”倪嘉雙手合十,十分誠懇地向女兒道歉:“媽咪最近畫稿太忙,都忘了買新書。”


    她立馬拿出手機,打開app,準備掏幾本下單。


    “我來吧。”厲煜城說。


    好好躺在厲煜城的懷裏,抬起頭:“爸爸,你會變聲嗎?”


    厲煜城:...


    他的沉默,甚至引來了倪嘉的視線,幾番糾結之後,厲煜城還是坦誠道:“不會。”


    “好巧噢!我也不會!”


    好好爬上來摟住他的脖子,跟他臉貼臉的笑:“那我們就巧到一起啦~”


    那點作為父親要強的自尊,在落入地麵之前,突然被一雙小手穩穩拖住。


    厲煜城心裏一暖,也用雙手圈住自己的小棉襖,淡淡地笑了:“嗯,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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