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嚐淺發現自己依然癡迷於武功與劍法,他很好奇明明學的是道家功法,為什麽苦悟說出的內容自己卻聞所未聞,而且當時看他的態度也並沒有絲毫在胡說八道的樣子。


    既然身為道士無法明白,他隻能問身為和尚的惠通和如也。


    兩人聽到“大夢鶴反”的時候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顯示出“一無所知”,但是再怎麽樣一個身為苦悟的弟子,另一個身為法空的弟子,這幾乎代表了佛門最高學識的傳承者,顯然他們倆都不想輸給一個道士。


    “你到底是不是道士?這都不知道?”惠通提高了音調,打算先虛張聲勢,而如也在一旁一言不發,她打算思考一會,再隨時準備進入“戰場”。


    一場小道和小佛的辯論拉開序幕。


    “呃,我當然是道士,但是這跟我學的完全不一樣,駕鶴飛升,哪還有迴來的道理?”李嚐淺撓了撓頭,沒有聽出惠通語氣中的裝模作樣,他還是盡力說出自己的理解,並且點出了明顯違背道心的“鶴反”之意。


    “嗯...確實有點奇怪,師傅說過和尚修行重因果,種下什麽因就結什麽果,所以要勤耕耘,謹言慎行三思而為,但是道士不太一樣,道士重本心,心念一動就可為之,不用太多思量,隻需當時決定無愧於心就可以,而‘鶴反’本就大大與道心相違背,最後關頭本應駕鶴飛升成仙,但卻逆反而歸,就好像和尚耕耘多年即將得果,最後卻親手將所有果全部毀掉一樣,不可理喻。”如也說出自己的理解,然後微微抬頭看著天空,繼續思考起來了。


    “大夢鶴反,大夢,鶴反......”惠通也放下了架子,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麽。


    “要不然我直接去問師傅吧。”李嚐淺看到兩人因為自己的提問而愁眉不展,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顯然不肯認輸。


    李嚐淺看著二人,不敢出聲了,這時,少年看到黎旭流長老恰巧從身邊經過,趕忙伸手拉住他。


    “黎長老,問你一個問題。”


    “啊?你要問我什麽問題,我可隻知道關於道法的問題哦。”黎旭流笑了笑,他知道李嚐淺不愛修道。


    “沒錯呢,就是關於修道的問題。”李嚐淺看了看另外兩人,雖然表麵上都顯得滿不在乎,但都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


    而黎旭流則流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哦?說說看。”


    “大夢鶴反是什麽意思?”


    黎旭流眉毛一挑,笑了笑:“這個詞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了,小的時候經常聽,我師傅那輩人常常這麽說我們,表麵意思是‘大夢一醒,飛到一半的仙鶴就又把人帶迴了凡間’,其實就是笑那些不勤奮修煉,又幻想著能夠飛升成仙,整天做白日夢的小道士呢,你是從哪裏聽到的?”


    “啊,我是偶然聽到的,在哪聽的我也忘記了。”李嚐淺不以為然,覺得並不會那麽簡單,他也不想說出自己是從苦悟這個和尚的口中得知的,或許這個詞還有多種含義,但絕不是黎長老說出的這種,起碼苦悟當時表達的絕不是嘲笑的意思。


    黎長老也沒說什麽,笑了笑然後就離開了。


    如也和惠通顯然也不相信這個詞的意思會如此膚淺,而且苦悟也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出大夢鶴反,它一定有著更深層的意思。


    惠通又仔細的思考了一會,打算從佛理和道法的角度去理解,他雖然武功不高,卻曾在法空的要求下從小就開始閱讀各種書籍,雖然是佛教門下,但也讀過不少道家書籍,原先是為了與道士辯道論法時知己知彼,沒想到現在發揮了作用。


    “道法源陰陽,駕鶴飛升乃陰盡純陽之意,成仙所求至陽至剛,成仙後大地為陰,負陰抱陽,萬物方可生生不息,所以道士飛升成仙從根本上來說所圖根本為大陰大陽。”惠通說的很對,李嚐淺覺得即使換成自己也不能說的更準確了。


    又想了一會,惠通繼續說:“鶴反,鶴反,這跟道法完全背道而馳,鶴反就意味著抱陰而離陽,如果真有鶴反的發生,那說明這個道士是真的一點也不想成仙,明明有這個能力,卻又重新迴來了,奇怪奇怪,嘖嘖嘖,不想成仙的道士那還是道士嗎?”


    李嚐淺聽完微微了愣一下,如果說有不稱職的道士,那自己肯定算是一個。


    “至於‘大夢’的意思,代表正在做夢,還是大夢初醒呢?”小和尚又陷入沉思。


    “這個我倒是知道,道士有一句話叫‘大夢不覺’,大夢的意思與做不做夢其實沒有一點關係,這是一種狀態,就是說人在肉身凡胎之時都為大夢,簡單說就是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場長夢,大夢之時需認真感悟,這樣不論是在飛升成仙,還是在死亡屍解後,都可醒覺,然後才能得大悟。”李嚐淺順著惠通的思路,迴想著自己學過的道門文書。


    “如果按照你們說的,行大夢鶴反之事的人就是個神經病嘍?明明大悟就近在眼前,卻非要騎鶴而反,留在虛無縹緲的大夢之中。”如也結合兩人所說的做出了總結。


    這似乎是最為合理的解釋了,但李嚐淺還是認為其中有很多疑問,這個詞肯定沒有如此簡單,少年還是暗自決定一會去找掌門問一問。


    想到這裏時,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三人都以為是憲王又來了,如也站起身前去開門。


    打開一看竟不是憲王,門外站著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正笑容滿麵的看著開門者,如也迴頭看了兩人一眼,兩人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認識。


    “請問施主找誰?”


    “在下黃門侍郎嚴凱,奉太後之命來探望苦悟神僧。”嚴凱微微躬身,顯得很有禮貌,他出發前就覺得這次的任務非常簡單,當看到開門的人是幾個不大的孩子的時候,嚴凱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嚴凱不僅聰明,而且更加謹慎,為了保證任務的萬無一失,他要先確認苦悟的長相,這樣在指認屍體的時候才能準確無誤。


    當嚴凱準備踏入門內時,卻被如也擋了下來:“我不認識你。”


    嚴凱皺了皺眉頭,心裏覺得宮外的人果然都是野蠻人,毫無規矩,如果不是為了馮爹爹,自己可不會出來受這些氣。


    “姑娘,您去知會一下苦悟神僧,就說是虞太後吩咐小的來探望他的。”嚴凱有些不耐煩,他沒什麽跟孩子聊天的經驗。


    “那他認識你嗎?”如也不依不饒。


    “哎喲我的姑奶奶,您看那外麵成千上萬的虎營將士,不認得我能讓我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嗎?”嚴凱拿大拇指指了指身後,隨便撒了個謊,反正說是虞太後吩咐他來的本來就是個謊言,他不在乎多撒一個,總之此時他就想馬上見到苦悟,記清楚他的長相,然後寒暄幾句馬上離開,最後讓士兵衝進來殺人,自己在後麵收屍就好。


    “哦,也對,我去叫師傅,你在這裏等著。”如也說完就轉身進去找苦悟了,嚴凱也知道了原來這個女娃娃是苦悟的弟子。


    李嚐淺覺得如也有些沒禮貌,來者看上去彬彬有禮,如也卻連門也沒讓人家進來,不過這裏是她的地盤,自己也不好說什麽。


    過了一會,不隻是苦悟,靈渺和黎旭流也一起跟了過來。


    “嚴大人好,有勞大人跑一趟,虞太後最近身體可還好?”顯然如也已經告訴了他來者的身份,苦悟顯得很熱情,直接走過去握住嚴凱的雙手,把他牽入了院內。


    “苦悟神僧可別亂說,哪裏是什麽大人,小人不過是個小小的黃門侍郎。”嚴凱嘴上說不要亂說,臉上卻笑開了花。


    “您是官,我是民,您再小也是大人。”李嚐淺發現苦悟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不低。


    嚴凱終於有了熟悉的感覺,他喜歡這種交流方式,一切都建立在規矩之上,一切都有跡可循。


    “既然苦悟神僧一切安好,那小人就放心了,小人這就先行告退,迴去稟報給太後了。”嚴凱已經記清了苦悟的麵容,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且慢,大人還沒迴答貧僧的問題。”


    “啊?哦,神僧是說虞太後吧,虞太後身體很好,托我告訴您不用擔心她。”嚴凱隻想離開此地,卻發現不知何時大門已經被關上了。


    “你就空著手來的?”說話的人是靈渺,語氣略帶調侃。


    嚴凱隻想看一眼苦悟的長相,根本沒想那麽多事,所以他準備繼續撒謊:“那自然不會,太後讓小的帶了不少東西呢,這不,門外的將士看守的嚴,隻允許我進來,抬東西的夥計進不來呢,等我出去交代一下,真不行的話,小的就麻煩門外虎營的兄弟們幫忙抬一下。”


    “兄弟們?沒有那玩意也算兄弟嗎?”靈渺眼神微微下垂看了一眼嚴凱的襠部。


    連李嚐淺都能聽得出眼前的太監謊話連篇,不說他到底認不認得虞太後,他甚至連苦悟一直以來都是虞太後庇護的都一無所知,平時的廟裏僅僅隻有苦悟和如也兩人,連惠通都是剛來不久,哪裏需要那麽多物品,“抬東西的夥計”也必然不存在。


    除了惠通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其他幾人都冷冷的盯著嚴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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