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嚐淺不明白,自己並無惡意,但怎麽會引來兩位同齡人的劍拔弩張,他相信師傅的選擇,師傅讓他跟隨方先生一定沒錯,少年隻是單純的疑惑方先生怎麽會和“佛”沾上關係。


    好在方先生的解釋讓自己舒了一口氣:“和尚想要我的命,卻一直得不到,他們不想讓世人覺得是他們能力不足,因為真佛無所不能,所以就把我也歸為“佛”,將我稱為“凡世佛”,是尚未開竅的真佛,等我遊曆過後,靈識初開,就會歸還佛祖門下,不過他們沒說我什麽時候會“靈識初開”,真是可笑,但這也是好事,他們白給的名號我可不能浪費,借和尚的名號辦起事來也省力不少,比如剛剛。所以大部分江湖人以為“凡世佛”和法門寺沒什麽差別,算是佛祖在凡間的代言人,隻有少數人知道真相,這就是全部。”


    “抱歉方先生,我不該懷疑你。”李嚐淺其實心裏對方墨的立場並無懷疑,但此時必須說點什麽讓另外兩名同齡人將手從狹刀上鬆開。


    似乎在鍾北曦和淩霽心中,方先生不容置疑。


    方墨對這場小小的風波並沒有放在心上:“你們說一下情況。”


    鍾北曦向前走了兩步,來到幾人中間,臉上依然帶著微笑:“道士沒有殺人,他去找了觀星閣祭酒左淳子,然後在左淳子宅子呆了一會就離開了,時間並不久,在準備出城時看見了城門衛丁升的屍體,傷口確實為撫雲劍法所致,屍體腰間有一個精致的玉佛掛飾。”


    鍾北曦想了想繼續說:“允劍山莊有叛徒,法門寺和叛徒一起演了這出戲,想嫁禍給道士,讓人們以為道士殺了佛門的信徒,從而將人們的怒火燒到允劍山莊,不過道士目前沒事,他被京兆尹抓起來了,當成普通的殺人案,一時半會結不了案。”


    鍾北曦說完之後重新退迴到方墨身後,李嚐淺聽到黎長老暫時沒事,鬆了一口氣。


    輪到淩霽開口,她站在原地:“各派的江湖人士已經湧入京城,但似乎各自為陣,並無領袖也並沒有聚集,分散在城內各處,應該隻是進城打探情報,很快就會迴到過龍鎮,向各自的門派負責人報告。”


    “不能讓江湖人供法門寺驅使,你們三個,現在進京,殺幾個江湖人再迴來,淩霽負責這次行動,現在動身。把小和尚留下,我要繼續和聶七那幫人周旋。”方墨發出命令。


    李嚐淺明白方先生想要使出同樣的嫁禍手段,目的是離間法門寺和江湖門派,看似拙劣簡單,但也足以讓江湖人更加猶豫不決。


    少年不明白的是為何必須通過殺人的方式,法門寺本就不懷好意,直接與江湖人談判豈不是一種更好的方法?


    方先生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疑惑,讓淩霽和鍾北曦先出門備馬,單單留下了李嚐淺。


    “你可以問了。”方墨看向欲言又止的少年。


    “不一定非要殺人才能破壞他們的關係,我們可以跟那些江湖人談判。”李嚐淺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嗯,你說的有道理,談判是很好的方法,但是我們談判時要用何種身份?”


    “道士?”剛說出口李嚐淺就後悔了,因為幾人中隻有他一人是道士,嚴格來說也隻算半個道士。


    “道士已經危在旦夕,自身難保的人如何能庇護更強者?談判需要勢均力敵,弱者沒有談判的資格,唯一能做的隻有祈禱自己接下來能有好運。”方先生說出的內容很絕望,但語氣卻很溫和。


    “那江湖人為何就算冒險也要接受和尚的拉攏?”李嚐淺還是不太明白。


    “江湖人,說白了就是朝廷的爪牙,再高超的身手也敵不過一支軍隊,名門各派仰仗朝廷封地和各種賞賜才能壯大,江湖人也會為朝廷幹一些見不得人的“髒活累活”作為迴報,這是一種平衡的狀態。現在和尚的介入打破了這種平衡,江湖各派不知該把法門寺當成和自己一樣的門派從而向朝廷爭寵,還是該把法門寺當成朝廷,轉而向法門寺效忠。沒有人知道朝廷是否已經被法門寺控製,畢竟皇帝已經太久沒出聲了。”


    方先生解釋的很詳細,李嚐淺此時沒有任何疑惑了,如果和尚有意對江湖人進行拉攏,那麽必然遲早會成功,自己做為弱者無法阻止大勢所趨,隻能暗中破壞,延緩大勢的到來,殺人確實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少年向方墨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轉身準備離去,與另外兩人匯合開始執行任務。


    “你有疑惑很好,但你不該如此輕信,沒人能保證自己所說的話和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包括你的師傅,你需要自己判斷。”


    李嚐淺愣了一下,不知道方先生為什麽忽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但還是點了點頭。鍾北曦和淩霽已經在馬背上等著了,鍾北曦好像永遠帶著微笑,向李嚐淺指了指旁邊的一匹馬,示意那是他的。


    淩霽則依舊帶著與自己年齡不符的冷漠表情,似乎永遠拒人於千裏之外,李嚐淺好奇這兩人平時是怎麽共事的,性格怎麽差的如此之遠。


    李嚐淺很少有機會騎馬,所以馬術並不是十分精湛,隻能運起內功減少顛簸才能勉強追上兩人,每次運轉歸藏心法時,少年就自然而然的默念師傅教給自己的“靜心咒”,這已經成為少年的習慣,不知道師傅現在怎樣了,李嚐淺開始想念掌門了。


    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三人就到了京城的外城牆附近,現在已是深夜,淩霽不想打草驚蛇,將三人的馬拴在城外的樹林中後,決定徒步入城。


    好在三人麵容青澀,說是相約出城踏青的好友,玩的盡興忘記了時間,也沒有遭到城門衛的懷疑,很容易的就進到了京城內。


    三人進城後找了個巷子進行簡單的易容,不熟悉的人一眼絕對認不出來,而淩霽直接戴上假發,粘上胡須,更改了性別,李嚐淺見狀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淩霽臉微微有些紅,瞪著李嚐淺說道。


    李嚐淺馬上收起笑容,連旁邊的鍾北曦都不敢微笑了,李嚐淺更覺得好笑,憋的更費勁了。


    等淩霽轉過頭後,李嚐淺才撇了撇嘴,明明年齡不大,怎麽老是裝作兇巴巴的,少年隻敢在心裏抱怨。


    由淩霽帶領,三人向城內走去,本以為夜深了,城裏會沒什麽人,不過走著走著,李嚐淺發現街道上的燈光越來越亮,行人也多了起來。


    這是少年第一次入京城,所以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東張西望的。


    很快街上變得吵鬧起來。


    “哎喲,看看這小哥,可真俊呐,來姐姐這,姐姐不收銀子!”


    “嘿,你還姐姐呢,是婆婆了吧哈哈哈,我才是姐姐,別看姐姐年輕,技術可好了,包弟弟你欲仙欲死。”


    “......”


    李嚐淺不敢東張西望了,雖然已經入秋,天氣微涼,但街道兩邊的女人依然穿的很少,少年隻敢低著頭,生怕看到不該看的,然後默默跟著兩人,街道兩邊不時傳來汙言穢語,少年都充耳不聞,隻想著能快點走完這段路。


    雖說鍾北曦和淩霽已經走了無數次這條路,卻依然無法做到不動聲色,兩人同樣都因為尷尬而麵色微紅,從而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終於到了目的地,三人都不約而同的喘了口粗氣,然後坐在了屋內的木桌旁,這裏是整條街的街尾,同樣是一家青樓,卻沒有攬客的女人。


    “這小哥是誰,第一次來牡丹街,竟然能把持得住?第一次連小曦都差點把持不住。”


    鍾北曦的笑容僵在臉上,表情怪異,說話的人從二樓走下,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穿著和剛剛那些女人類似的衣服,樣貌雖然不至於傾國傾城,但卻有著獨特的魅力,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夏凝脂,在京城幫我們收集情報,這是李嚐淺,方先生帶迴來的人。”淩霽向兩人互相介紹。


    “什麽夏凝脂,多見外呐,叫夏姐就行,對吧小曦。”夏凝脂搶著說道。


    “對的,夏姐。”鍾北曦連忙應到。


    “怎麽今天來了?你別說還真巧,本來今天我還約了客人的,沒想到下午我那個來了,然後就讓客人自己迴家找妻子去了,要不可沒時間跟你們見麵。”李嚐淺不知道夏凝脂說的“那個”是什麽意思,但是看淩霽的麵色應該不是什麽好的東西。


    “沒人在乎你的私事,我們找你有正事。”淩霽冷冷的說。


    “嘿,你這小姑娘,好的不學,就跟方墨學會了無情無義是吧,當年給你擦鼻涕擦淚的是誰?現在就不在乎我的私事了是吧。”夏凝脂不像是二十出頭,倒像是個婆婆媽媽的中年婦人,但是李嚐淺更好奇的是淩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


    淩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竟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呃...夏姐,方先生讓我們找一下最近來京城的江湖人。”鍾北曦似乎經常經曆這種情況。


    “哎,又要殺人了是吧?”夏凝脂的話語中有些疲倦。


    女人和他們一起坐在木桌旁,右手托著腮幫,看著門外忽明忽暗的燈光,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這就是生活吧,有人在大街上高興的手舞足蹈,有人在暗巷裏默默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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