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時樾每日都如機械般精準,在規定的探視時間裏出現。病床上的鹿檸,仿佛屏蔽了一切沒有任何反應。他反複地問著值班護士,鹿檸有沒有醒來過,盡管心裏早已明了答案,卻依舊執著地每日重複著這個問題。


    這期間,他聯係了鹿檸的家人和朋友,告知了他們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司嵐得知消息後,憤怒地一拳揍在了岑時樾的臉上,怒吼道:“你早發現他生病了,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們?”


    岑時樾嘴角溢出血絲,卻隻是沉默地站著,仿佛司嵐的拳頭對他不痛不癢,他毫無反應像是即便被打死,他也毫無所謂。


    “別打了,是鹿檸自己不讓說的。”林楓景剛好撞見這一幕,趕緊上前攔住了司嵐。


    “你也知道?”司嵐看著林楓景,眼中滿是失望和憤怒,“就他媽我們不知道?”


    “這裏是醫院,請你們保持安靜!”值班護士嚴肅地吼道,打斷了他們的爭執。


    林楓景趕緊向護士鞠躬道歉,隨後拉著司嵐和岑時樾去了住院部的休息場地。他一邊流淚,一邊對著司嵐吼道:“你怪他有什麽用?是鹿檸自己哀求我們不要說的。”


    “草”司嵐憤怒地一拳打向樹幹,捂著臉蹲下,沉默不語。


    不久,宋歆也匆匆趕到。看到大家沉重的表情,他了然。他跌坐在長椅上,緊緊地抱著林楓景,兩人一同痛哭。


    鹿檸的父母還在飛機上,他的大哥司戚也正在從鄰市趕來。


    因為不是探視時間段,大家在這個小公園裏各自沉默地佇立,彼此間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沒過多久,司戚急匆匆地趕來,他向來穩重,即便在這樣的情境下,也沒半分發怒跡象。他隻是徑直走向岑時樾,急切地詢問起鹿檸的情況:“小檸現在怎麽樣了?”


    岑時樾微微抬頭,眼中滿是疲憊與麻木,他用那已經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迴答道:“還在icu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


    司戚眉頭緊鎖,一把扯下領帶,似乎連這點小小的束縛都讓他感到不耐。他追問道:“什麽病?”


    岑時樾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依舊麻木:“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對方顯然對這個迴答並不滿意,追問著。


    岑時樾微微側過頭,雙眸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他凝視著對方:“何老他說不知道,我同樣 也很想知道”


    一貫沉穩的司戚,此刻,卻因為這番話而失去了平日的冷靜。他猛地伸出手,緊緊地揪住岑時樾的衣領,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不知道?什麽叫不知道,那要怎麽治?”


    岑時樾並未逃避司戚那怒火中燒的眼神,他靜靜地與他對視,再次重複道:“我不知道。”


    “你他媽!”司戚的怒火似乎達到了頂點,他像是在對著一個無法溝通的死物發泄著自己的情緒,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挫敗。


    悲傷的氛圍如厚重的雲層,籠罩在每個人,這兩日,大家都會在規定的探視時間默契地聚齊,尤其是鹿檸的父母,他們淩晨就在外等候。


    “月亮啊,我的小月亮,你怎麽又睡著了?”鹿玥厘緊握著鹿檸的手,淚水滑落在兩人交疊的皮膚上。


    其他人識趣地在外等候,不願打擾這母子倆。唯獨岑時樾,他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如同一尊曆經歲月洗禮的古老雕塑,他就這樣默默守候著,似乎是在用他那獨有的方式,守護著這他的愛人。


    直到鹿玥厘的那句話飄入耳中,他才仿佛像從雕像中爬出一般,緩緩掙脫了凝固的束縛。重新找迴了自己的靈魂。


    “又睡著?這是什麽意思?”岑時樾喃喃自語。


    “你迴來好不好,媽媽好不容易盼著你迴來的,別再丟下媽媽……”鹿玥厘的情緒愈發激動,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哀求。司洵擔心她過度悲傷,在一旁一邊輕聲安撫,一邊默默掉眼淚


    “好了,老大老二也想看看弟弟,我們先出去吧。”司洵溫柔地勸說著鹿玥厘,試圖平複她的情緒。


    “嗯。”鹿玥厘在司洵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出病房。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司戚他們四人迫不及待地衝進病房,想要看看鹿檸的情況。而岑時樾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站在病床前,反而默默地跟在鹿玥厘他們身後走出了住院樓。


    “孩子,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鹿玥厘察覺到岑時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她停下腳步,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問道。


    “伯母,有些事情想要問您。”岑時樾的嗓子還未完全恢複,說話間顯得有些艱難。


    “好,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吧。”鹿玥厘溫柔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兩人坐在車裏,氣氛有些沉重。鹿玥厘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孩子,你叫岑時樾對嗎?”


    “是的,伯母。”岑時樾點了點頭。


    “我們三人很有緣分。我的名字中含有月,你的名字是“月”諧音,檸檸的小名也和月有關,我們都叫他小月亮,你知道他是圓月出生的嗎?”


    “不知道。”岑時樾輕聲迴應。


    鹿玥厘深吸了口氣,眼中閃爍著迴憶的光芒,繼續道:“檸檸出生的那一刻,真是奇妙極了。那段時間,我總是腹痛難忍,但卻沒有臨盆的感覺。於是,我提前一周住進了醫院。在生他的前三天,腹痛突然奇跡般地消失了。每晚,我都能看見窗外那輪新月,靜靜地掛在天空。直到他出生的那天,從清晨就有反應可遲遲不生,直到夜晚,當滿月出來那一刻,檸檸也來到了這個世界。從那以後,我便叫他‘小月亮’。”


    說到此處,鹿玥厘的眼眶已經泛紅,但她仍努力保持著微笑。“我曾向我母親提起過這件事,她笑著說,檸檸應該是月亮上的月兔送來的禮物。這個說法,我一直都很喜歡。後來,司家的每一個人也都愛上了這個小名。”


    岑時樾靜靜地聽著,遞過一盒紙巾,鹿玥厘接過,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你應該是想問我,剛剛在病房裏提到的那件事吧?”她輕聲問道。


    岑時樾點了點頭。


    “檸檸初中的時候,也經曆過一樣病情。”鹿玥厘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們四處求醫,卻毫無效果。直到半個月後,他突然自己醒了過來。但醒來後的他,卻變得陌生而疏離。最初,我以為隻要他能醒來就好,所以並沒有太在意他的變化。後來,司洵的爸爸也說他不是以前那個檸檸了,我自己也開始懷疑。但我不想麵對這個事實,隻能欺騙自己說他還是我的檸檸。”


    “那段時間,檸檸在學校變得橫行霸道起來,甚至開始欺負同學。當老師隱晦地告訴我這些時,我才開始感到心慌。我知道,我的孩子是個活潑但善良的孩子。麵對占據著他身體的陌生人,我卻無能為力。我甚至嚐試過找道士來驅魔,但一切都無濟於事。最後,我隻能選擇逃避,四處遊玩試圖忘卻這件事,隻敢偶爾迴來看看,盼望我的月亮能夠迴來。”


    “直到去年,聽老大說檸檸最近變得很乖,我心裏也跟有種莫名的感應,於是立馬趕了迴來。當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檸檸迴來了。但我仍然不敢確定,隻能反複試探,直到最後才敢肯定。”鹿玥厘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所以,這次又是有人在侵占他的身體,對嗎?”岑時樾曾隱約有過這個念頭,但很快被他自己否決了。然而,鹿玥厘的這番話,卻似乎印證了他的猜測。


    “大概是吧,雖然無法確定,但我覺得是。”鹿玥厘話語凝重。像是在替以前膽小的自己迴答。


    “怪不得,怪不得……”岑時樾低聲呢喃,似乎在自言自語。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檸檸在昏迷前說,如果他再次醒來,他可能不再是他。”


    岑時樾悲愧交織地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空氣中迴蕩,刺痛了他的耳膜。他懊惱萬分,痛恨自己當初為何沒能靜下心來細想那句話。那時的他,一心沉浸在絕望的思緒中,竟未能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小樾,你這是怎麽了?為何要打自己?”鹿玥厘目睹眼前這一幕,心頭猛地一顫,急忙湊上前去,仔細查看他的臉龐。隻見岑時樾的臉上,赫然留下一個鮮明的巴掌印。


    “抱歉,讓您受驚了。”岑時樾輕輕別過頭去,不讓鹿玥厘看到自己眼中的複雜情緒。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複內心的波瀾,然後緩緩下車,朝著鹿玥厘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我先走了。”他低聲說道。然後,他轉身向住院部的方向奔去,身影在陽光下的逐漸模糊。


    探視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趕到。


    岑時樾開始重新振作起來,他發誓,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采用何種方法,他都要將那個外來者徹底趕出鹿檸的身體。


    除了醫院規定的探視時間,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撥打電話,焦急地等待著迴複。


    一晃鹿檸已經在icu住了整整一個月。


    每日清晨,八點整,icu的門口總會聚集起一群身影。他們的到來,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無聲的約定,雷打不動。林楓景和宋歆,他們手中總是提著各式各樣的早餐,沉默地分發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眾人默默守候,時鍾的指針緩緩轉動,最終指向了九點,宣告著探視時刻的到來。他們逐一進入,每人分別占用一點,這短暫的兩小時。


    當探視的時間結束,他們又如約而至地聚集在門口。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有默契的眼神交流和輕輕的點頭,然後各自分別。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卻從未讓人覺得厭倦。


    岑時樾一路無言,專注地駕駛著車輛,直到公司的大樓映入眼簾。他靜靜地泊好車,步入辦公室,隨即沉默地投身於繁忙的工作中。


    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靜靜地亮著,上麵兩個定時提醒尤為顯眼,一個標注著七點,一個標注著十二點。這兩個時間點,對他來說,似乎蘊藏著某種特別的含義。


    在忙碌的間隙,岑時樾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落在手腕上那塊精致的腕表上。那是他和鹿檸的情侶款,每一次看到它,都仿佛能喚起那天的拍賣會,鹿檸那天生動表情和靈動的身影便浮現在眼前。他看似是在確認時間,但更多的,卻是在迴憶那段與鹿檸共度的美好時光。


    十點整,會議室裏氣氛緊張而熱烈,空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桌麵上那份關鍵的議題文件上,激烈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隨後,當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岑時樾,期待他能給予肯定的點頭或是建設性的建議時,他卻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麵無表情地盯著手中的文件夾,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震動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岑時樾眉頭微蹙,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微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岑先生嗎?這裏是南大附屬醫院。”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護士的聲音,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興奮,“您愛人醒了!”


    岑時樾聽到這個消息,他愣了幾秒鍾,冷靜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馬上到!”


    他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聲音低沉而堅定:“散會。”說完,他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會議室,隻留下了一屋子的驚愕和疑惑


    岑時樾超速行駛,一路闖過了數個紅綠燈,毫不在意那刺耳的警報聲。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醫院。他急切地想要確認一件事,那就是醒來的人,是不是他的寶貝。


    他的步伐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焦急的心上。直到icu的門前,他才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放慢了腳步。他站在窗前,透過玻璃,向裏望去。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隻有鹿檸站在病房裏的背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愛而不得紈絝小少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過霧非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過霧非月並收藏穿成愛而不得紈絝小少爺最新章節